一只丧系咸鱼的日常 作者:乔柚
    ——(57)
    嗯。定南王道:你过来,我看看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跟他过过招,这段时间寺中十分安逸,大家多少都有些手痒。殷无执弯腰,把姜悟露在外面的手放在毯子里,很轻地道:臣很快回来。
    姜悟没什么动静,定南王却吹了一下胡子。
    好小子,这才哪跟哪,连跟爹出去一趟都要报备了。
    他气的先一步转身,忽闻久不出声的天子开口:殷正。
    殷正,是定南王的大名。他条件反射地绕过去对着姜悟跪下,道:臣在。
    殷无执立刻道:陛下没什么事。
    定南王瞥了他一眼,继续对姜悟道:陛下有何吩咐。
    让你儿子离开,朕有话与你交代。
    殷无执神色紧绷,定南王已经冷冷施令:退下。
    爹,你不要听陛下胡说八道,他现在精神错乱,前两日坠崖都是自己跳的。
    这件事定南王还不知道,但当着姜悟的面儿,他还是呵斥:胡言乱语什么,还不退下!
    哪有当着皇帝的面儿这样说话的,这孩子真是恃宠而骄。
    我不走。殷无执看着姜悟,咬牙切齿:你想清楚,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悟说了几句话,已经确定自己的嗓子好了。前几天他张嘴出声嗓子都像是被沙子刮过,疼得厉害,殷正,你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了么。
    定南王豁然站起,拿出鞭子就要抽殷无执:还不快滚!
    殷无执一动不动地望着姜悟,漆黑的眸子里溢出水雾。
    定南王面上挂不住,一鞭子朝他抽了过来,殷无执一动不动,还是望着姜悟。
    他很清楚姜悟要对父亲说什么,可他不在乎姚姬,却要在乎姜悟。如果姚姬身败名裂,姜悟怎么办?他要如何辟除那个谣言。
    又一鞭子抽在了殷无执身上,定南王火气上来了:殷戍!
    殷无执握着姜悟的躺椅扶手,一言不发。
    在第三鞭抽上去之前,姜悟开口:罢了。
    殷无执要呆着便呆着,他总不能堵住自己的嘴,他道:殷正,朕乃赵
    殷无执捂住了他的嘴。
    姜悟:
    定南王上前拉开殷无执的手,殷无执换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姜悟的嘴,定南王把他另一只手也拿开,姜悟趁机开口:朕乃赵国文王之子,并非先帝亲生。
    已经开始在他面前过招的父子俩:
    定南王的脑子一片空白,殷无执已经道:你信么?
    定南王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后悔,他方才就不该阻止殷无执捂姜悟的嘴。
    父亲。殷无执道:孩儿刚才就说了,陛下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朕没有。姜悟道:定南王,朕命令你,带朕去见皇祖母,朕要在佛前向她坦明一切。
    父亲殷无执还欲再说,定南王忽然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他脸色难看,道:这种事,你竟敢瞒而不报,其罪当诛。
    他说罢,便恭敬地向姜悟行礼,沉声道:臣这就带陛下去见太皇太后。
    姜悟被推出院子,道:殷无执手里有朕生母乃赵国奸细的证据。
    定南王浑身又抖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怒道:孽障,还不跟上。
    一路出了院子,武侯看了一眼他们父子俩凝重的脸色,刚要开口,就听天子道:左武侯。
    臣在。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非先帝亲生,生母是赵国奸细。
    左武侯:
    他僵硬地跟在殷家父子身边,前方,齐瀚渺乐呵呵地走回来,一眼看到天子,便道:陛下,奴才从文太后那里拿了花糕过来,世子爷说您爱
    齐瀚渺。
    奴才在。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非先帝亲生,生母是赵国奸细。
    齐瀚渺:
    花糕盒子跌落在地。
    左武侯已经双腿发软,哆嗦着道:陛下,陛下,此事,不能逢人就说啊。
    殷无执脸色铁青:如今事情根本没有分出真假。
    定南王已经不敢再推着他往前,生怕再遇到了什么人,他这嘴一张,不知有多少人要知道这个可怕的事情。
    殷无执已经上前,伸手在他胸前点了两下。
    姜悟再张嘴,就发现出不了声了。
    这一行人面色蜡黄,浑身僵硬,一路到了太皇太后的院子里,她还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怎么各个好像见了鬼似的。
    见鬼,都没有这事儿可怕。
    姜悟又张了张嘴,光有口型没有声音,太皇太后急忙过来:皇帝,你这又是怎么了?
    定南王艰难开口:殷戍。
    殷无执只能上前,左武侯提醒道:太皇太后,请屏退左右。
    太皇太后瞥过去,秦川立刻带着一干人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在姜悟面前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道:好孩子,脸色比之前好看多了,这下你母后和皇祖母都能放心了。
    事已至此,殷无执沉默地解开了姜悟的穴道。
    姜悟对着她说:皇祖母。
    太皇太后一脸慈祥:哎。
    朕乃赵国文王之子,并非先帝亲生,朕的生母是赵国奸细。
    慈祥被阴鸷取代,太皇太后道: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姜悟身后,噗通跪了一片。
    太皇太后转身,半晌道:来人,去传姚太后,还有文太后。
    秦川,你亲自带几个人,把陈期,闻志两位老臣接来,快去快回。
    接着,她伸手捧住姜悟的脸,转过去看了看他左边侧脸,又转过去看了看他右边侧脸。
    殷无执立刻道:陛下分明与先帝生的极像,此事必然有诈。
    姜悟辩驳道:此事乃母亲亲口告知,绝无作假。
    太皇太后语气温和:姚姬亲口说的?
    正是。
    太皇太后一笑,道:皇祖母知道了。
    姜悟的神情安详了下来。
    跪在一旁的殷无执,无比寂静地望了他一眼。
    眸如深渊。
    第68章
    室内一片安静。
    姚姬被喊过来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困惑,她随常锦文一同步入太皇太后的院子,下意识道:母后找我们何事?
    常锦文摇头,道:突然来喊,我也不知。
    太皇太后屋内的婢女太监皆被赶了出来,姚姬观察之后又道:秦川怎么没在?
    文太后道:你这几年变得好生敏感。
    进入室内之后,太皇太后命人给她二人看了坐,姚姬却并未坐,而是几步来到了姜悟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才道:悟儿,你没事吧。
    嗯。现在没事。
    姚姬,坐吧。太皇太后出声,她不好在臣子面前失态,便只好退到椅子上坐下,只是一直忍不住担忧地去看姜悟。
    姜悟坠崖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好在回来的时候完好无损,她不是没去看过他,可太皇太后又开始限制她不许接近天子,只能作罢。
    室内安静了一阵,文太后道:不知母后宣我二人来是何事?
    再等等。
    此前他们行銮驾过来,因为人多,走的慢,足足一整天才到。
    但太皇太后派了秦川乘快马前去,一来一回想必两三个时辰就能把人接过来。
    这几个时辰对于姜悟来说也有些煎熬,他丧丧地说:朕困了。
    殷戍。太皇太后道:你带陛下去后头躺会儿。
    听说人类对于将死之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敬畏之心,天牢里甚至会在犯人行刑之前好好让他们睡好不是,是吃好喝好,但丧批不需要吃好,只需要睡好就很完美。
    这大概会是他作为人类睡的最后一次好觉。
    殷无执把他推到了后方,来抱他的时候,丧批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明明还跟以前一样漫不经心,但眼神流转的微光却能看出他难忍的雀跃。
    殷无执觉得可笑。
    他在这里想破了头,待会儿要如何为他说话,为他破局,可他却一脸安然,仿佛于他来说已是期待已久。
    殷无执环住他的腰,轻柔地把他放在床上,姜悟安然地躺下去,连那只纱布手带给他的恐惧都消散无踪。
    不知道他死后殷无执还能不能看到他,其实也无所谓,他应该是可以看到殷无执的前提是他还留在这个时代。
    会不会死了以后,就马上被拉回几千年后的悟道山呢。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
    姜悟本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如果再也见不到殷无执,他应该还是会想念对方的。
    殷无执坐在床头,道:离开我,就让你这么开心?
    不是的。姜悟想了想,道:殷无执,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何事。
    其实本来不想说的,他清楚自己说出来,殷无执也不会相信,那种理由根本不可能说服殷无执,这也是为何他每回对殷无执说寻死的理由,都是站在原身的立场。
    其实我不是姜悟。丧批语气很轻,语速也很慢。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我是一只孤魂,一开始,我好像也不是孤魂,只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我一直存在,但我没办法听,也没办法看,就像是人类没有五识,那种状态。
    殷无执静静望着他,左眼角那一抹红,又开始若隐若现:然后呢。
    然后,我就能看,能听,虽然不能摸,也闻不到,可我知道,我的状态应该是一个鬼魂。姜悟继续道:我飘了很多年,后来去了一座山上,那个山叫悟道山,山上有一座道观,道观的墙头插满了旗子
    话说出来,他才想起,是的,他看到插满旗子的墙头眼熟,是因为那座道观就插满了旗子。
    其实不止那一座道观,在漫长的游魂生涯中,他还见过插满旗子的寺庙墙头,他飘啊飘,飘过去,再飘回来的时候,很多寺庙都被拆了,只剩下一座被划为风景区的悟道观,它之所以能够保留,还是因为那座道观后面的山头跪了个石头人。
    旗子。
    殷无执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姜悟道:就是秋无尘家里那样的,很多旗子,不过跟她家的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招魂旗。
    反正,后来,我就莫名其妙被拉来这个世界,莫名其妙成为了你们的陛下。姜悟告诉他:你看,你们的陛下那么好,勤政爱民,受人尊敬,而我,惫懒无耻,一无是处,我跟他,天差地别,我怎么会是你们的陛下呢。
    殷无执的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指腹擦过他柔软的乌发,道:你只是受了刺激,接受不了。
    殷无执。姜悟道:我很清楚我是谁,我也很清楚,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你们的陛下。
    你就是我的陛下。
    姜悟就知道,他不会相信,他道:也许我死了,他就会回来了。
    你败坏了他的名声,他回来要如何自处?
    那便死了吧。姜悟并无抱歉: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幸福,活着还不如死了。
    殷无执低头,抵上了他的额头。他克制着,道: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样粗鲁,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
    他那日确实被气坏了。
    姜悟说话毫无顾忌,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划在身上,一刀一个口子。昏迷醒来找不到人,殷无执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感觉,他大脑一片空白,每一根头发丝都似乎竖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巨大的痛苦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整个人都像是要爆裂一般。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恐惧,愤怒,无助,犹如黑潮一般将他吞没。
    他喊姜悟的名字。眼前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那一声声岩石的敲击声唤醒了他,他安定下来,重新朝他走去。
    那日他受了很重的伤,真的伤的很重,可他还是对姜悟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伤害到他。但他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那么迫切的想要拥有他,好像只有那样才能彻底安心。
    后来姜悟昏倒了,其实他也昏倒了。
    强撑着身体把人抱入水中清洗,再小心翼翼地裹着衣服,放回石床上。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殷无执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姜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道:朕原谅你了。
    那日,确实很难受,但其实也没有难受到讨厌的地步。甚至有几个瞬间,他还有过很舒服的体验,只是受罪和舒适不成正比,他不想再经历罢了。
    殷无执绷住了嘴角。
    原来伤害他也没关系,不会被记恨,在姜悟的心中,无论是他的爱还是他的恨,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陛下,能不能,稍微把我放在心里一些。殷无执道:一点点也好。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不是你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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