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丧系咸鱼的日常 作者:乔柚
    ——(54)
    说来听听。
    其实也就跟殷无执说的差不多,嘲笑他堂堂一个少将军被皇室拉去解贵妃娇,那话里多多少少带着点鄙夷与看笑话的意思。
    大抵都看准了他是会被抛弃的那一个。
    姜悟到底是天子之躯,身边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还能缺一个殷无执?他若是与其他武将一般好好拿武艺服人也就罢了,把自己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委实过于没出息了。
    听说鹰军对世子的行为也有些不满,主将行为关乎全军颜面,大家都觉得脸上蒙羞。
    。
    人类何时才能分清,所谓蒙羞不过是庸人自扰。
    以及嘴碎别人除了让自己变得低级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实际的好处。
    可,也许这就是人吧。因为是人,难免就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哪怕是未来的帝王殷无执,也不可避免的在乎。
    姜悟把眼睛闭上,没有再出声。
    他没办法去改变这个世界,也懒得去改变任何人的看法,只能希望殷无执能够自我调解了。
    这也许会是他成长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去见姚太后。
    这句话说出来,齐瀚渺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好几回,发觉他只是丧丧地没有继续出声,这才默默把他带到了姚姬的院子。
    听到他的到来,姚姬当即放下了被罚抄的经书,两步从室内冲了出来。也许是为了遮掩左额头的伤疤,姚姬戴上了护额,在寺内穿着也很简朴。
    她亲自把姜悟推到了室内,屏退一干下人,惊喜道:悟儿,你来看母亲了。
    不要再动殷无执。
    姚姬欢喜的脸一僵: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看母亲?
    姜悟平平望她:朕不想看到殷无执出事。
    姚姬嘴角绷紧,她捏着杯子,道:殷无执是母亲的仇人,你在我面前这样袒护他,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母亲不再动手,那个秘密便只有朕与殷无执知道,母亲若再下手,朕会告诉所有人这件事。
    姚姬诡异地笑了一下:你要告诉所有人?悟儿,母亲没有听错吧,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告诉所有人,朕就会死了。
    姚姬神色又是一恸,道: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遗臭万年么?不怕万人讨伐,不怕伤了皇祖母的心,还有常锦文,她对你那么好,悟儿,你也不在乎她么?
    这就是姚姬的依仗。
    他料定了原身哪怕割舍得下自己,也割舍不下责任与孝道。原来原身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可以一再让步,为了身边人却一定会委曲求全。
    姜悟不知如何表现出在乎,他略作思考,道:朕只在乎殷无执。
    姚姬的表情几乎扭曲了起来,她豁然站起来,来回在姜悟身边踱步,几息之后,她道:你为了殷无执,不在乎母亲,不在乎养母,也不在乎皇祖母了?甚至不在乎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姜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
    就是这份沉默,让姚姬重新定下心来。就知道,她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一切,她故意道:那你便去说。
    姜悟没动。
    根据他的推测,自己那样表现之后,姚姬为了恐吓他,一定会举例强调后果。
    果然。
    你去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先帝之子,你的父亲是赵国文王,也就是如今的赵国天子,你去告诉所有人,你的母亲,不惜花费二十多年,为敌国生了一个九五之尊!
    她旋身来到姜悟面前,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样,母亲就再也回不了家,而你,在大夏,将受万人唾骂,你到时候会明白,何为墙倒众人推,昔日宠爱你的长辈,尊重你的幼弟,将你奉为神明的百姓
    广袖重重一挥,风从姜悟耳畔擦过。
    他们会不惜一切杀了你。
    你的好名声,一切,灰飞烟灭。
    耳边忽然吵闹了起来。
    无数人的怒骂充斥耳畔。
    让他去死!
    他不配做大夏天子!
    滚啊,滚出大夏
    姜悟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两对极为相像的眼眸对上:悟儿,母亲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只要你听母亲的,按照母亲告诉你的那样,覆灭大夏,助你父皇一统天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母亲知道这很难,你自幼长在这里,与这里的人有很多感情,你父皇说了,会给你时间,之后,母亲会为姜氏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的确很难。
    对于原身来说,这也许不亚于晴天霹雳。
    殷无执很喜欢你。姚姬说:母亲看出来了,他不会对任何人吐露你我的秘密,母亲可以不再对他下手,日后,他还是你的东西,留着给你玩。
    第二日,姜悟沐浴,焚香,然后去听老和尚念经。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便睡,而是打断了老和尚的长篇大论:朕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空闻:?
    朕有了心爱之人,想与他一起出去转转。
    空闻连续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接着,他走出了禅房,高兴地告诉了太皇太后这个消息:陛下有了重新生活的意志。
    当然,凡事还得慢慢来。
    既然他愿意,就让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愧不敢当。
    太皇太后沉思之后,还是让人去把殷无执放了出来,等到两人再次见面之时,殷无执已经沐浴过,除了脸上那一道疤痕还未完全褪去之外,整个人已恢复了干净整洁。
    齐瀚渺高高兴兴地拿着一个大风筝:殿下,陛下说要与您一起去放风筝。
    姜悟心里很也高兴,是的,高兴,殷无执可以看出来,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是欢喜的,尽管旁人看来还是没什么表情。
    殷无执也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姜悟主动对他张开双臂:背。
    他很快伏在殷无执宽厚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对周围人道:都不许跟来。
    殷无执下意识提醒:还是要带些人。
    朕只想与殷爱卿一起。
    殷无执的心跳无声加速,他轻咳一声,对有些欢喜又有些忧愁的太皇太后道:臣会好好保护陛下的。
    姜悟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保护自己。
    他套出了姚姬的秘密,他要告诉殷无执,殷无执杀了那么多赵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有那么多死在了赵人手上,他一定会对赵人恨之入骨。
    姜悟已经要被即将死亡的快乐冲昏头了。
    毫无疑问,殷无执一定巴不得马上杀了他。
    他屏退所有人,就是为了方便殷无执下手,往上走的时候,甚至连十六也被遣散了。
    山顶隐约可见积雪未化,可脚下山路的两侧却已经长出了嫩绿的草来。
    今日春光明媚而温暖,殷无执的脚步也是轻松而愉快。一路到了寺庙附近的小山坡上,他把姜悟放在被阳光晒的温暖的大石头上,姜悟居然真的乖乖坐住没有往后歪。
    陛下,今日这般高兴啊?
    姜悟的眼睛因为刺目的阳光而半眯起来,他望着天上被风吹动的云,很轻地长叹了一声,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变得安详而美满。
    今日天气真好。
    是。殷无执的目光没有离开他:太阳很暖,春光很亮。
    微风拂动姜悟颊边长发,将那处吹的凌乱起来,殷无执又伸手,细细为他整理好。
    你可有想过成为天上的云。
    有时候会想。殷无执还是在看他:不开心的时候。
    朕时时在想。
    殷无执顿了顿,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然后他低下头,开始摆弄拿上来的风筝:陛下是第一次放风筝吧,待会儿要不要自己拿着。
    好啊。
    好啊。他还加了个啊。
    殷无执因为这个尾声而被治愈,又看了他一眼,道:那陛下这会儿想成为云么?
    不。不用想,因为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短短几句话,便让殷无执的心情一上一下再一上。
    殷无执很快把风筝撑起来,你拉钱,还是我拉线?
    我要风筝。
    那风筝是个黑鹰,殷无执一边拉着线退后,一边忍不住大声说:陛下,是为了我选的鹰么?
    姜悟也大声说:是!
    殷无执笑出了声。
    姜悟费劲地托着那宽大的风筝,殷无执道:让你松你就松,听我喊,三,二
    姜悟站了起来。
    他穿的很厚,脖子上一圈儿毛领,外头还披了个斗篷,双手将黑鹰举起来的时候,显得分外笨拙。
    风一瞬间大了起来,吹得他长发和斗篷一起往一个方向歪。
    一。松!
    洁白的手指放开了那只黑鹰。
    风筝一瞬间冲上了蓝天。
    姜悟凝望着空中的黑鹰。
    历史上的鹰军推翻了昏君姜悟的统治,而殷无执也因此成为了千古一帝。
    他喜欢这个历史。
    喜欢昏君姜悟被推翻。
    姜悟垂眸,五指轻柔地张开,地上一块石子瞬间被无穷内力吸到掌心。
    所以,还是按照他喜欢的历史来吧。
    石子弹出,风筝线断开。
    黑鹰一瞬间被风吹开,直直朝着某一侧偏去了。
    殷无执手里一松,眼睁睁看着线和石子一起坠落,下意识朝他望了过来。
    他几步跨回来,道:飞那边去了,臣带陛下去找。
    不必找了。
    殷无执准备抱他的动作一顿,姜悟已经道:放风筝,只是幌子。
    陛下这是
    朕是赵国文王之子。姜悟坦然:朕的母亲是敌国奸细。
    这就是那晚谈话的内容,母亲告诉朕的身世秘密。
    殷无执的眼神漆黑,看不出半分意外:你如何知道。
    朕又去寻了母亲,母亲说的。
    她撒谎。
    殷无执伸手转过他的脸,道:你的正面的确与姚太后很像,可你的侧脸,却更像先帝,我已经问过经验丰富的仵作,姚姬跟文王生不出你这样的头骨。
    姜悟:
    也许她真的是敌国奸细,但你绝对是大夏皇子。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殷无执说:赵国擅剑,而我大夏擅刀,她派来的人尽管努力在用刀,可却一着急就会改成用剑的手法,臣交手赵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
    剑乃刺兵,两边开刃,通常手法为刺,划,行云流水。殷无执给他比划:刀乃击兵,单边开刃,通常以劈,砍为主,雷霆万钧。
    看明白对,你也练过刀剑,肯定明白。
    短暂的沉默后。
    陛下说的对。殷无执重新在他面前站直,道:昨日臣撒谎了,臣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
    昨日没有说,是觉得陛下忘了便忘了,臣还未想出如何在不惊扰陛下的情况下解决姚太后。
    姜悟已经麻了,他道:朕该死。
    不。殷无执说:她在骗你,不要相信。
    朕是大夏的罪人。
    你不是。
    姜悟试图说服他:母亲是奸细,朕的出生便是原罪。
    殷无执目露心疼: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你甚至为大夏做了很多事,你没有罪。
    朕有。姜悟无能为力,心中生出一股不甘与委屈。
    丧批只是想求死罢了,为何总是这般困难。
    他丧丧地转脸,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的一个石碑:狂风崖。
    当即抬步走去,殷无执不杀他,那就自己来。
    朕是一个恶徒,朕活着只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他走的极快,整个人都像是坏掉了一样,语速也极为迅速:朕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朕的母亲与父亲仇深似海,朕的国家与母亲一样仇深似海,朕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容身之处,只有死亡才是朕唯一的归宿
    他一瞬间跨过了那个石碑,纵身一跃。
    天上的风吹过了天上的云。
    崖下的风吹过了姜悟的衣。
    宽袖鼓动,斗篷飞扬,他在空中往下望,扑面而来的劲风仿佛能轻易将他托起来。
    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看到漂浮雾气,以及偶尔几个顶破雾气的树梢。
    坠落,摔成肉泥,让这具无用的躯壳见鬼去吧。
    第65章
    虽然瘫了不短的时间,可这具身体的爆发性依旧可观。
    耳畔风声大作,身体一瞬间坠了下去。
    姜悟眼神渴望,笑容自脸上绽放。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接着便是一阵落石之声,殷无执的手重重抠在石壁上,顺着一直滑下去一丈还多,才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一根垂落的藤蔓。
    指腹摩擦开裂,血痕遗留崖壁。
    姜悟被他攥着挂在悬崖边,风从下方吹过,身躯如死尸一般微微晃荡。
    陛下。殷无执喊他:陛下,下方有个藤蔓,你抓住,我们一起爬上去。
    姜悟不想听。
    他已经明白,历史上的姜悟并非是真正的昏君,所有一切均是阴差阳错。而他也许在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历史,所谓矫正历史,逼殷无执杀他,在此刻看来分明就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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