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偏执皇帝的 作者:息霜
    ——(34)
    那天夕阳昏昏,匪徒拿着扫帚,叼着馒头,在门房后打扫灰尘,管家说这地方经年少人来,灰尘积厚,总该得清扫一遍。
    匪徒坐在门板后,张大嘴打哈欠,他想休息一会儿,吃完馒头再接着清扫。
    夫人和老将军相携着,沿回廊散步,两个身份尊贵的人路过窗户。
    刘匪头瞅了眼,站起身。
    为了保住叶家血脉到底苦了十一。叶夫人有些哽咽,感叹着:这么些年,这孩子就连及冠时都在外边打仗。若他亲生的爹娘知晓,定要怪罪咱俩。
    叶老将军被她的话勾起伤绪,喟然长叹:咱们视他如己出,一样当亲生的养着,不算对不起他。就是陛下那里
    刘匪头手里的馒头掉落在地,他不敢发出声音,踮起脚尖,还想探长了耳朵细细的听闻。但那两人已经走远。
    叶十一神情有些恍惚,蓦地,发了狠似的,反手揪住刘匪头衣领,恶狠狠地威胁:你若编造假话,污蔑叶家,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刘匪头有点伤心,诚恳地说:我没骗你。
    也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长安很复杂,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如大漠圆月炊烟,风沙黄土,烈酒烤肉。
    叶十一心想,怎么能把一个匪类的话当真。
    缓缓地,他松下力道,放开了刘匪头。只是指节捏得有些白,脸色更白,几乎是惨白一片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没有刘匪头抓着,说不定已经掉下树去。
    十一,刘匪头大着胆子唤他名姓,长安太复杂了,我看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在这里生活十多年?
    叶十一仰头,微微闭了眼睛,脑海中蓦然翻过李固那张布满嘲讽的脸。
    你不是他。皇帝负手而立,漠然冰冷:你不配。
    连碰他一下,都觉得是自己太低贱了,是自己不配,污了天子衣袍。
    我茫然:不是叶十一那我是谁?
    不对。他怎么能相信匪徒所言。
    叶十一攥紧双拳:胡言乱语。我就是叶十一。
    叶家这一代,仅剩的儿郎,从小子承父志,跪在祠堂前,许下叶家世世代代的承诺,百战报君死,无悔无怨。
    如果你这么想能好受点,刘匪头看着他苍白神色,心疼地安慰,那就当不知道吧。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刘匪头犹豫再三,迟疑地问:十一,皇帝派那个人监视你的?他悻悻:我以为你在长安混得很好呢。看上去还没在边塞快乐。要不,咱们回去吧?
    刘匪头嘿嘿笑:我们那儿保管吃饱喝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为难你,怎么样?
    叶十一大概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他愣愣地出神,只是过了许久,久到陈明的身影出现在房檐后,叶十一才咬牙:既然阿娘说保住叶家血脉。那么那个人一定还活着。
    刘匪头扭头看他。
    叶十一神色冷冽,是那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冷冽,果断道:你去查。
    刘匪头惊愕:真要查?
    查。叶十一说:长安城里,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你放心,刘匪头拍胸脯,我绝不骗你。
    叶十一深深地注视他:查出之后,我会想办法离开长安,回边塞。
    刘匪头自动理解成:跟我回去。
    那么和李固相似的眉眼。
    却带给他此生最大的震撼和失望。
    好。叶十一伸手:抱我下去。
    他提醒刘匪头:出门记得易容,不要再让皇帝的人看见你。
    没问题。刘匪头感觉他和叶十一在同一条贼船上了,似乎与这位少年将军更加亲近,他将叶十一抱下树。
    陈明走过来。
    叶十一把自己掩饰的那么好,刘匪头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刚才丢了魂似的,这一刻仿佛没事人,似乎是用上生平最大的理智来克制自己。
    大概是人到了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的时候,便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流泪伤心失落,都变成无关紧要。
    刘匪头抓住他:十一。
    叶十一没回头。
    我肯定帮你。刘匪头信誓旦旦地承诺。
    多谢。
    叶十一跟随陈明离开叶家。
    出了门,他在叶府门前驻足,回头望过去,朱红气派的大门,镶金匾额上叶府两个大字,有些刺目。天光照下来,眼前蓦然发黑。
    叶十一退后半步,深吸口气。
    将军,陈明说,咱们回去吧。陛下该着急了。
    不想回去。叶十一讥哂:宫里,也不过是座囚牢。
    陈明默然。
    我去平康坊,探望小鱼。叶十一摆手,转身往平康坊去。
    陈明想喊住他,可叶十一明显不打算听他的了,他连李固的话都不想听了。除非直接打昏了把人扛回去。但那样恐怕要伤到叶十一。
    陈明想了想,小跑追上他:将军,陛下在等你。
    叶十一蓦地驻足。陈明顿步。
    我不是将军了。叶十一头也没回,背对他道:陈统领,以后不要这样叫。
    十一。陈明总觉得那副皮囊下,有些什么在悄然改变,他忍不住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啊。回答的声音很淡,漫不经心。
    陈明不再说什么,心惊胆战地将叶十一送进平康坊。
    叶十一目不斜视,一路径直去了南风馆。
    尚未及夜,南风馆只开了旁侧的小门。叶十一没敲门,直接推开了进去。
    方有意在楼下柜前算账,撩了眼皮觑视他,轻笑:小将军来啦,好久不见您了。
    小鱼呢。叶十一问。
    哦,他呀。方有意哂笑:找着他的贵人啦,现在在贵人府上奏琴唱曲儿呢。
    陈明意在劝他回宫:十一,来的不巧,咱们白跑一趟。既然没见着人,就该回去了。
    叶十一却恍若未闻,穿过大堂上楼梯。
    陈明喊:十一!
    方有意斜了眼,没阻拦,抱起他的花瓶慢条斯理擦拭,嗤笑道:您就由着他去吧。将军呐,有心事。
    陈明真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方有意一心一意擦自己的花瓶,陈明着急,去追叶十一了。
    叶十一走到二楼,回头朝方有意说:拿酒来。
    方有意不问他为什么喝酒,而是问: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方老板愣怔,放下花瓶,歪头望向叶十一:你怎么了?
    叶十一转身走了。
    叶十一在小鱼那间屋里,歪歪斜斜地倚靠着窗边,扭头凝视窗外。
    陈明关上门:十一,他问了方老板问过的那句,你怎么了?
    我听说酒壮怂人胆。叶十一干巴巴地回答:来喝点儿。
    陛下让你不舒服了。陈明笃定。
    叶十一笑了笑:是啊。
    那又能怎样。就像陈明说的,那是陛下。
    陈明缄默,半晌,局促地叹口气:也许陛下只是图一时新鲜,等他哪天腻了不再迫你。
    叶十一回眸,眨巴眼睛。陈明大概是以为,他很厌恶皇帝的手段吧。
    毕竟哪有皇帝,这样步步紧逼地去逼迫一个朝臣眼里的将军。
    方有意送酒上来。
    叶十一掀了封泥,用不上文质彬彬的酒壶和酒盏,抱起坛子灌进嘴中,吞下去大半,又流出来大半,呛得连连咳嗽,扑红眼眶。
    陈明劝他:十一,慢点喝。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不在。
    别提他,叶十一满脑子都是刘匪头说的话,他说,我不想提李固。
    好,陈明放缓声音,不提他。
    一坛酒下去,叶十一差不多醉了,他本来也不是酒量特别好的人,而且喝着了很安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明担心出事,想将叶十一背上马车带回宫。可伸手刚碰上他,叶十一便紧张地躲开,仿佛受惊小兔,醉鬼囫囵呢喃重复:别碰我别碰我
    陈明只得双手举高,投降作罢。
    叶十一明明醉了,还在不停喝酒,大抵借酒浇愁,醉了酒也有理由不回宫。李固要罚就罚,他还能怕?
    阴险的皇帝总用叶家来威胁他,大约没想到,或许叶十一,根本就不是叶家人。李固知道吗?
    知道吧。
    和叶家人合起伙来骗他吗。
    不对,脑子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又想着,刘匪头可信吗,能相信他吗,会不会是刘匪头骗他?
    但叶家的种种迹象,李固的种种表现,却又令他不得不怀疑。
    叶家明知他已经是这一代仅存的儿郎了,就像那些狐朋狗友说的,为什么还孜孜不倦地送他上战场。他曾经以为,全因叶家忠君报国的信念。
    可如果真正的叶十一被他们保护得很好呢。
    战场上那个,受了伤,流了血,就算死了,又如何真正的叶十一还活着。所以哪怕先帝赐了那杯毒酒,父母也不会以性命反抗,因为因为他本来就不是
    那李固喜欢的是是那个真正的
    砰
    酒坛砸地,四分五裂,酒水溅得人满身都是。
    叶十一摇摇晃晃站起身,光脚踏上碎瓷片。醉鬼完全不知道疼,哪怕脚底板布满瓷渣,鲜血自脚下汨汨地渗出来。
    陈明惊呼:十一!!
    别碰我。叶十一呼呼喘气,使劲推开他。
    踩着瓷片踏过去,抱起另一坛酒,靠墙壁滑坐下去,仰头倒灌。
    喝一半,颓丧地抱起酒坛,狠狠砸下去,半坛酒再度四分五裂。
    遍地锋利碎渣。
    恰好方有意带人上来,推门而入,惊骇:哎呦我的将军爷,您可着劲儿糟践这些泥坛子做什么?!
    陈明看清方有意身后面色暗沉的人,霍然起身,恭恭敬敬稽首:陛下。
    李固视线扫过他,转到发酒疯的醉鬼身上。
    叶十一发带散了,披头散发的,身上被酒水洒得湿透,囫囵着呢喃:别碰我
    李固走向他。
    醉鬼看不清人,眼前笼罩迷茫大雾,却知道危险来临,趔趄着后退。
    李固伸手捉住他手腕,叶十一抖地一激灵。
    李固拥上来,将他抱进怀里。
    醉鬼哆嗦着,被按进宽敞胸膛,似乎能感到对方说话时胸腔震动,就在他耳边,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够温柔但也绝不冷漠,缓声地询问:十一,怎么了?
    李固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他后背。
    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恶心。
    骗子,醉鬼在心里想,你们都是骗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悲桑的故事
    20w字完结不了=A=
    大概也许还有十多万字(火葬场和大结局
    刚好生日码完这段,一时间感觉emmm【是不是应该在生日写点甜的东西才对,泪目( ?? ^ ?? )
    第47章 安抚
    47、
    如果帮你找回他, 你就会放过我吗。
    李固发现叶十一不太对劲,醉鬼像是醉了,又好像没醉。
    醉了的时候乖乖被他抱进怀里, 李固将他打横抱起来, 才发现叶十一似乎比往常更加单薄, 轻得仿佛是片羽毛, 皇帝低头看他。
    叶十一紧紧蜷起来,唇边浸满酒水,将原本苍白的唇浸出含水的深色,两只漂亮的眼睛瞪大, 犹如覆上茫然大雾,怔怔地凝视虚空。
    可怜得一碰就碎的模样。
    车马载着他俩回宫。
    这时候,醉了的人又宛如没醉了,进紫宸殿门前, 一路上安静地被李固卷在怀中的人剧烈挣扎起来,下意识地不要接近紫宸殿。
    醉鬼梦呓似的呢喃:放开放开
    不放。李固不仅没有松开,甚至裹得更紧,五指用力嵌入他皮肉中。
    唔醉鬼吃疼,轻轻地闷哼。
    李固这下用力, 仿佛刺激到了他。沙滩上的咸鱼终于猛烈板动,竭尽全力试图翻身。李固就松缓了那么一下力道,叶十一扑通滚到地上。
    皇帝脸色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陈明跟在两人身后, 几乎没反应过来。
    准确地说, 是叶十一靠近他时, 陈明刹那呆住了, 双手双脚扣在原地, 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叶十一顺势落地, 恰好滚撞到陈明脚边,一手抓住他衣襟,另一手迅速拔出他腰间佩刀。
    这一下,本要上前制止他的李固也没动了,负手而立,双目沉沉地钉住他。
    叶十一呼了口酒气,撑着刀柄,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半步。
    这一系列的拔刀举动如行云流水,顷刻间便从陈明手中夺了刀,起身后退,抬起眼帘望向李固。
    真像是没醉了。
    李固寒声:装醉?
    叶十一摇头,摇了摇,忽然又点头。
    陈明小声抱拳:是真醉了。
    李固不动,面无表情注视他,嗓音压得极低,带着些威胁意味:放下刀,过来。
    不醉鬼露出痛苦,双眉猝然拧紧,死死握牢了掌心的长刀,仿佛那是他唯一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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