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仓平之前,给小柳留了书信,他没转交给你?”
    小柳就是那天晚上睡在古昔营帐里的哥们儿。
    凤容璃嘴角一抽:“那个杀千刀的!”
    小柳哥们儿在仓平打了几个喷嚏,摸摸头,最近了怎么了,头昏昏的,老是不记事。
    古昔瞧了瞧凤容璃,一身仓平伙房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跟我来。”
    凤容璃愣愣的,方才到现在信息量太大,他反应迟钝:“做什么?”
    “我留了衣服在星月殿,你去换下你这身衣服。”
    “哦。”
    画笔刚好落在了这一幕,门口的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走路有一些跛,两人皆嘴角含了笑。
    门口往前十来米,摆了一张案台,笔墨纸砚,女子正低眉作画,白衣被风吹起,落在画纸上,水墨里一点白色。
    画中,作画之人是沈银桑。
    凤朝九走到她身后,瞧了瞧她的画:“银桑,你都坐了一个时辰了。”
    她抬眸,笑了笑,蘸了墨,落笔描摹,说:“就快画完了。”
    凤朝九坐到她身边去,瞧着认真作画的女子,眼眸温柔:“你怀了宝宝,不能太劳累。”
    “不累。”她说,“九哥,我还没画你呢。”
    那副画,只缺了他们二人。
    凤朝九将脸凑近些,笑道:“需要对着我作画?”
    沈银桑摇头,微微红了脸:“不用,你的样子我画过很多次。”
    画笔定格了这一幕。
    画中画,沈银桑的画里,她正在作画,淡淡几笔,没有过多的描绘,女子在作画,男子在研磨,时光静好。
    一整幅画看下来,好似重现了昨日盛宴,一幕一幕,清晰而温暖,惊艳了春光。
    萧景姒回眸,笑着看楚彧:“我在哪?为何没有我?”
    这幅画里,连摘菜的云离都入画啊,但是没有她,也没有梨花和桃花,她不知道银桑是何时开始作画取景,不知那时,她又在何处。
    这样一副巨作,若是没有她,终归是遗憾的。
    楚彧牵着她,走到画的最中间,指了一处:“你在这里。”
    萧景姒顺着楚彧的手,将目光落在画上,他所指之处,绘的是楚彧,一身白衣,依在树下,满身风华,还有满地杏花。
    楚彧在浅浅地笑,温柔了轮廓。
    只是,她仍然没有看到她自己,不解地回头看楚彧,他亲了亲她的脸:“阿娆,我那时正在看你。”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落在画中那双绝美的眸子。
    楚彧说:“眼睛里,是你的影子。”
    她笑,俯身近看,果然,楚彧眸中,有一抹影子,淡淡勾勒了几笔。
    原来,她也在画里啊。
    萧景姒回头,抱住楚彧的脖子,笑着说:“银桑真不愧是大凉第一才女,画工很好。”
    “嗯。”楚彧深深地凝着她,说,“只是,比不上我的阿娆,你是世间最最好的阿娆。”
    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心头只放这一个,然后,再绝卓的女子,也都成了陪衬,眼睛再也瞧不了她人。
    她笑,踮起脚,亲吻他的唇角。
    此时此刻,楚彧眸眼里,如那画中一般,满满都是她的模样。
    哦,她记起来了,银桑作画的时候,她抱着桃花,站在远处的树下,教梨花念诗:“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梨花用清脆的童音跟着念:“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楚彧站在杏花树下,看着妻儿轻笑。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花开无时,人生尽欢,新燕眷朝归,旧人笑几许。”
    好一副春朝花夕图呢。
    好一场春宴,还有没有入画的人,在殿外,看着满屋欢笑,背过身去,略微凄凉。
    “伯爷,您不进去吗?”
    “不用了。”魏峥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帮我把贺礼送进去。”
    明理接过贺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伯爷,您这是去哪?”
    他说:“回靖西,看大漠风光。”
    眼角带着笑,眼里却没有笑,凉凉萋萋。
    明理不太明白,既然都从靖西赶来了,为何避而不见呢,他问:“您真的不见见相爷再走?”
    魏峥摇摇头:“我想看到的,都已经见到了。”
    那伯爷想看什么呢?
    明理回头,看着星月殿里满屋的人,欢声笑语,气氛甚好,他看不明白,伯爷从靖西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什么。
    忠平伯魏峥说:“她笑得很好看。”
    她?
    洪相爷啊。
    明理好像明白一点了。
    五月初八那日,萧景姒听闻沈银桑有孕,便去了一趟怡亲王府,送了贺礼,回王府的路上,楚彧陪她步行回钦南王府。
    她与楚彧都不住宫中,楚牧年纪大了,住在府里也好。
    远处巷子里,女人在乞讨,声音传出来。
    “公子,您行行好,给点吧。”
    那女子蓬头垢面,跪在地上,似乎站不起来,弓着身,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模样,只是手上露出来的皮肤,布满了疤痕。
    她身上脏,被扯住衣角的男人露出嫌恶的表情,抬脚就踢向女人。
    “滚开!”
    “臭瞎子,脏了老子的鞋了。”
    女人却不松手,抓着男人的衣角,不停地讨求,推推搡搡间,露出了被头发挡住的脸,满脸狰狞的疤痕,双目失明,模样极其可怖。
    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大力踢开女子,像沾染到了什么毒物一般,捂住口鼻。
    “滚开滚开!晦气东西。”
    “就你这丑八怪残废,做乞丐都不配。”
    “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骂了一顿,还不解气,一脚踢在女子胸口,她被踢得往后倒,咳了几声,摸着地前行,她看不到,手突然摸到了一双鞋。
    是女子的绣鞋,镶嵌了珍珠。
    是个富贵之人呢。
    女人缩回手,似乎怕脏了对方的鞋,说:“姑娘,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绣花鞋的主人没有作声。
    女人趴在地上,苦苦央求:“姑娘,您行行好,给口饭吃,求您了。”
    女子突然开口,喊道:“扶辰。”
    乞讨的女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疤痕交错的脸,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扶辰。”
    “我只是个乞丐。”
    说完,她转身,拼命地往前爬,满身脏污,骨瘦嶙峋的女人,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她却没有停下来,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拼尽了力逃跑。
    当年名动凉都的文国公府女子,折了一身傲骨,落得这般田地。
    楚彧牵着她的手:“阿娆,回去吧,外面风大。”
    萧景姒转身:“先陪我去一趟文国公府吧。”
    “做什么?”
    “让萧奉尧积点德。”
    楚彧失笑:“你啊,就是心太软。”
    萧景姒道:“还好,我不像萧凤尧。”
    那个男人,是有多无情,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外乞讨。
    还好,她是卫平侯府萧景姒,不是文国公府萧景姒。
    一个月后,菁华迎娶凤观澜为妻,办了两次婚宴,钦南王府一次,北赢一次。
    六个月后,沈银桑诞下一个女儿,凤朝九给女儿取名凤莞。
    十个月后,折耳兔族又添了一只灰兔子,沂水妖主为长孙取名为花满,楼满花香凭谁嗅的那个花满。
    有人问,为何给孙子取了这么个女气的名字,沂水妖主坦坦荡荡地说,这是文雅。
    她夫人笑:他呀,就会这一句诗,还是一百年前和儿子一起逛青楼时学的。
    菁云:窘!
    菁华与凤观澜两夫妻没意见,觉得花满也不错,总比尊上家的楚猫妖要好。
    北赢三年为春,三年为冬。
    转眼,春日将逝。
    菁华儿子三日宴之后,萧景姒便在北赢暂住了一段时间,平日里,她与楚彧在人族为多,楚彧两边政事都要顾着,却不让她插手,她也落得清闲,带带桃花与梨花,梨花有专门的教文武的老师,时常被他父亲送去北赢或者人族,在萧景姒身边的日子不算多,不过两岁大的孩子,便要帮着父亲处理政务,倒是桃花,因为身子骨不好,楚彧将她养在身边,十分溺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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