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自己,转过头去,宇文绮冰冷道,“如今你满意了?宇文翊死了……我生不如死。”
    “你们都是我宇文家的儿女,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毁掉自己的前程,绮儿,你是父君一手养大的,我对你给予了厚望,我不想旁人说你是谋逆,也不想你同父君一样不明不白的即位,惹下历史的流言蜚语。”
    “说的好听,你不过自私,最是无情帝王家,没想到让我沦落至今的竟是我的父亲,对宇文翊如此……对我亦是如此,你眼里除了权利什么都没有吧?看来宇文翊确实比我聪明,他应该早就看清了你。”
    “绮儿!”
    父亲唤着女儿的名字,如今听来却如此的刺耳。她一动不动,一口鲜血蓦然喷涌而出,她绝望的倒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
    她目光清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愤怒,憎恨,失望,悲伤,如今最只剩下心如死灰般的绝望和痛心。她望着他,眼泪一行行的流下,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绮儿,你要知道,东秦只能有一个帝王,一切都不容有失。你们从出生都不只是我的儿女,有保护东秦的责任和义务,无论如何牺牲自己成全东秦的天下,是你们应该做的。”
    “错了,真的错了……来生只求不在做你的女儿,不生在帝王家。”
    三日后宇文翊被一个和尚运回了京基,他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宇文拓召集了所有京中神医都无法将他唤醒。
    旁人都说殿下是伤的太痛,不愿醒过来,有人甚至把阿福抱到他的身边不停的同他说话,只求他醒过来。
    其实宇文翊一直都都是醒着的,他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他听得到阿福的哭声,也知道有人给他灌下苦苦的药汤,还有人一直默默的守着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如此脆弱,他太累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宇文翊在担心张翼遥,当他知道生死局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翼遥活下去,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可是本该死了的人,为何会活着,他不懂!他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他不想听到关于翼遥的消息,他害怕翼遥是不是同自己一样牺牲了什么,才换回自己的性命的,他开始紧闭双唇拒绝喝药,滴水不进。他要死,一心寻死。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人对着他的耳边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当初说好要照顾青禾的,如今却只是把他一个人丢给我,你现在又丢了阿福,你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张翼遥。”
    那咒骂声响的很,吓的大殿下府里的人一声不吭,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一个和尚,他满脸怒气,杀气腾腾。
    “清明?”
    “你个无耻的混蛋,你让老子找的多苦,张翼遥也是的,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破玩意。老子费了劲要救你,你却一直要死,你真是白瞎了张翼遥的心。”
    宇文翊伸手猛的拉着清明,“告诉我,翼遥是死是活?”
    “死了如何?活着又如何?”
    “他若是死了,我便不活了,他若是活着,我便可安心去死了!”
    清明听罢先是一愣,忽然站立道,“贫僧,只知道郡王放下你便离去了,只是说,你若是照顾不好阿福,就不要来见他,生死局天定的,一句人定胜天,终有一日他会与你相见。”
    “你可没有诓骗我?”
    “你看你说的,你在南楚时我们就认识了,怎么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呢?更可况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是那是生死局,穆之恒说过……没有可解!”宇文翊仍旧是木然的表情,见他的眼睛发直,清明又道:“殿下放心,只要北魏的帛书在手这死局还有的解,至于你们能不能再见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秋禾夜观星相,黑龙之气竟散的无影无踪,紫薇星越发的闪耀夺目,“帝王之势已成。”房基低声叹道:“想不到宇文翊的死竟成就他躲过了一个劫数,也许生死局并非旁人想的那样。”
    “没错,天数不是人能揣测的,也许这生死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可知。”
    第233章 大婚
    大监这几日一直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照顾宇文拓,宫内之事一直秘而不发,对外则是说他心疼女儿不思饭食,身体虚弱。
    大监拿着一条温热的雪白的绒布巾,绞干了叠成一条轻轻敷在宇文拓的面上,这场真病来的突染,宇文翊半生不死的活来,一直都没有进宫进谏,他的人找了几次都被宇文翊手下的人挡了,眼下宇文拓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上官谨死后北魏联合叛逃的韩子婿,接连攻下东秦几座城池,朝中此时的军费严重匮乏,打的这几场仗,几乎掏空了东秦,此时大梁上表要拿万金替柔然赎回鄂图草原,虽然正中下怀,可是这鄂图如今却是一条东秦与各国贸易的要道,若是真的给出去,等于打断了东秦一半的经济,他实在不愿。
    可是眼下他又不知该如何,这宇文拓病的迷糊了,不信宫里的御医,竟相信起方士,整日大把的丹药,说什么反季而行之,大冷的天开着全部的窗户,整个殿内冷风呼呼的吹,这宫内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冻的直发抖,更可况是宇文拓这个生病的人呢?
    “钱,都说钱,平日里我没少赏他们,如今连这么点钱,我也要看他们的脸色吗?”
    “听闻公主府查抄的时候,有些银子,不如救救急?”
    “那些东西,杯水车薪……”宇文拓闷声哼了一下,“他还是不肯来见寡人?”
    大监低着头,“殿下确实伤的很重,那心口有三寸那么长,歇些日子也是有的。”
    “他是不打算来见我的,他是恨了寡人,我是绝情可是我为了谁呢?”
    大监只能宽慰道,“君上,你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论常理您是君他是臣,若论父子……”大监迟疑了一下,又闭上了嘴。
    “说下去,寡人宽恕你无罪。”
    大监伸手又替宇文拓换了个帕子,“父子关系,不必寻常,你若是以父亲身份压大殿下,他自然不认的,他如今是最痛苦的时候,人啊……得哄的。”
    “我若知道会是今日,我当初就不会强求,信了那鬼面的话,年幼时从他手里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儿,如今老了又做了糊涂事儿,”
    大监看着宇文拓,伸手将方士给的丹药递到他的面前,低声道,“君上不要多想了,先把药吃了,这天下还得指着您的,管他西边下雨,东边刮风,天榻不下来的。”
    “你啊……竟捡些我爱听的话说。”
    “奴才,没子女体会不到君上的福气,只是奴才清楚大殿下是孝顺的,只是如今他伤了心,难免钻进了牛角尖。”
    宇文拓扬起头,大监将药放入他的口中,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喂着水。想不到这丹药竟也有些效果,不过一会竟吃的宇文拓面色红润,血气上涌,可是说到底……却是映的发红,颜色不正。
    “你觉得这药如何?宇文拓疑心问道。
    “君上吃完确实好了许多,看来用处好的很。”
    “那就好,寡人就听你的,你亲自传寡人口谕,宇文翊功在社稷,为国为民,赐他翊王封号,代监国。”
    “奴才遵旨!”
    说完大监便退出殿外,他吩咐殿外的人守着,他急匆匆的便出了宫,一路直奔宇文翊的府邸。
    宇文翊慢慢起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监,低声道,“赐我翊王封号?那就多谢父君了。”说着他便要起身叩谢。
    大监见此赶忙拦下他,“殿下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动,殿下……君上赐你封号也是有心犒赏你,如今眼下东秦的局势,没了上官谨,君上能靠的人怕是只有您了。”
    “如今的我还能如何?”宇文翊一摊开手,无奈道。
    大监看的出,宇文翊心里却是对君上很是怨恨,父子情荡然全无。
    “大殿下,君上如今身体不适,一日不如一日,你们之间即便有再多的事儿,也要放放,说句大不敬的,你东秦未来的帝君,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恳请大殿下无论如何看看君上,他怕是……”
    宇文翊心中一动,默然。
    “我听说宫里来了几个方士。”
    “是啊,这几日君上一直有些反常,这打把的丹药吃着,显然公主殿下的死让君上很是伤心,姑且看在丽妃娘娘的份上,大殿下还是去劝劝。”
    宇文翊目光盯着大监,眼睛又扫了一下睡的香甜的阿福,心里也是有些难受惆怅。
    “如今这世上除了小殿下是您的亲人,怕是也就只有君上了。”
    宇文翊何尝不知道,可是想到他做的一切,他实在无法原谅,阿福这么小,就没了爹爹在身边,如今翼遥是生死都不知道,清明的话他是半信不信,可是有一点清明说的不错,阿福……为了阿福他要活下去。
    “宫里的事儿就劳烦大监了,至于何时进宫我自有打算。”
    大监点点头,出门时看见门房处到处是红绸锦缎,还有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整个大殿下府邸俨然是一番新婚喜庆的模样,他惊异的转身道,“殿下这是……?”
    宇文翊微微一笑,“我今日成亲,若是大监不忙就留在府里喝上一杯如何?”
    大监扫了周围人一眼,所有人都被灯笼光照的须眉毕现,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眼下这凡情景到真是让人吃惊,宇文翊嘴角含笑,这一刻他盼了许久。
    “殿下是国监又是皇子,娶亲一事应该同君上言明,宴请群臣……怎么能办的如此草率?”大监不解这不像是宇文翊做事的风格。
    “是我娶亲,也不是旁人娶,父君身体欠安,不宜打扰他。至于群臣?何必招那些我不喜的人来。”宇文翊显然并没有要把成亲的事儿同任何人说明,他想娶便娶了,论不到谁来反对,即便是君上……亦是如此。
    “敢问大殿下娶得是哪儿家的小姐?”
    “不是什么小姐,是个俊俏的少爷,大监也认识,此人名叫张翼遥。”
    大监一怔,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殿下好糊涂,那张翼遥不是已经……?”他的这个死字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会犯了宇文翊的忌讳,可这明摆着的事儿,为何没人拦着呢?
    “大监是觉翼遥已经死了,难不成大监见过翼遥的尸体,或是是谁托人带了什么信给你?”宇文翊声声质问,完全丝毫没有留情面。
    大监赶忙跪下道,“殿下,实不相瞒……这公子季说您是黑龙转世,郡王他是麒麟之主,这是生死局,你生他就死,天命不可违,你如何能娶一个死人,这要是被君上知道,怕是又要惹的你们父子生分!”
    “生死局,你一个内监都知道的生死局,独瞒着我一人,要说生分也不是今日,怕是早就生分了。你们设计了那么多,今日即便我娶得是张翼遥的鬼魂,这亲我也是结定了。”
    “殿下不可胡闹,你赌气也好,生君上的气也罢,这亲不能结。”
    “我没赌气,这是我欠翼遥的,他替我生了阿福,我怎么能连一个像样的名分都不给他呢?打从今儿起,他便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子妃了。”
    “大殿下,若是丽妃娘娘知道你如此,一点会责难奴才的。”大监说话间声音有些梗咽。
    宇文翊轻声唤了一句,“母亲吗?”他摇了摇头,“便是她活着也会同意这么做的,我想她不会让她的儿子不开心的活着。”
    大监眼看无法阻止宇文翊便叹气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奴才,奴才愿意为您二位打点一切操持婚礼。”
    “那就多谢大监了。”宇文翊一只手里捧着鲜红的花球,眉眼浅笑道。
    十二月服侍宇文翊穿上绛红色的锦缎长袍,整理衣冠,理着袖口处的金龙飞舞,腰间系的是墨玉色的锦带,面若冠玉,好个风流摸样。
    喜屋里摆的是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盛的是点心果子,银白点朱流霞花盏,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青花底琉璃花樽,这一件件都是宇文翊早就备下的,若是不出这些事儿,这些东西宇文翊都盼着翼遥可以一一过目,他知道他喜欢这些小东西,喜欢不实用却美的很的物件,那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是他督人特意缝制,防着他夜里睡觉不安分,踢了被子招了凉气。
    他在床头还特意装了一把手摇的象牙玉骨扇,怕的是他夏里热的睡不安。这一点一滴都是宇文翊亲自安排的,枕头旁摆着一件张翼遥常穿的衣物,熟悉的气息仿佛翼遥就坐在床上一样。
    “殿下花轿就要到了。”
    宇文翊强忍着伤疼,在十二月的搀扶下起身,一步步走到府门外,他静静的盼着、念着,他等着大红花轿落地,等着喜娘高声唱起,浩浩荡荡的一伙人,吹着唢呐,打着响锣,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人们一个个巴望着瞧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婚礼。
    待帘子挑起来的那一刻,众人惊呆了,他只是一座空花轿,可是只有宇文翊看见了……那一身金罗蹙鸾华服,张翼遥对他浅浅一笑的摸样,甚是让人迷醉。
    他扶着张翼遥,慢慢的走进府内,此时堂前立着天地二字的牌位,堂内坐的宾客只有大师清明,宇文翊的义子青禾,看着却冷清很。宇文翊却不大在乎,他只知道今日他娶的人是张翼遥,旁人在不在无所谓,只要他在,就够了。
    “翼遥,我们终于成亲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我已经昭告天下,你抵赖不得。”
    青禾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师父,你可知道这生死局还有旁的解法?”
    “没有,如今他们二人不见,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旁的没什么法子。”
    “我到是不觉得,郡王是麒麟之主,是神人……那黑龙如今已经断了龙气,这局等于破了,为何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清明疑惑的看着青禾,“你的意思是,宇文翊已经死过了,自然这生死局也就解了……”他想了一下,伸手敲了一下青禾,“臭小子,脑子不错,只是天意弄人,他们的一切还要看造化了。”
    第234章 退位
    冬日本来就短,忽然下起了大雪,加上这天黑的早,两个当值的宫人守在殿外,大监披着头蓬急匆匆的进了殿内。
    两个宫人跪倒“叩见大监!”
    “君上如何?”
    那两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问你们话照实回我!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大监厉声呵斥道。
    “大监,适才已经有人来报,说北魏又攻下一座城池,君上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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