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沈煜伦的爸爸和沈煜伦两父子间太过激烈的交谈方式,挥舞着拳,两人不顾彼此的杀戮。沈煜伦爸爸交涉的问题是付出,而沈煜伦坚持的原则是拒绝,这又是典型的讽刺之一,因为太过在意彼此,从这次沈煜伦爸爸受伤,沈煜伦的种种反常举动里就能轻易洞察。

    我也想起了李浩然正义的爸爸,他让李浩然带我吃好吃的,让李浩然替我揉捏受伤的脚,甚至在听了李浩然讲起我的成长后,让李浩然对我再多一些照顾。还有,他把侯擎宇从酒吧带走,这让我对他的正义更加肯定。

    整晚,这些事情一直缭绕在我脑海里,窗外一阵激烈闪电过后,传来很大的雷声,我侧躺在沈煜伦的怀里,他在我身后发出重重的鼾声。

    我稍稍侧翻,甚至只是晃动我的脚,我都可以感觉到过分敏感的神经末梢,碰到发肤都会疼痛,除开这个,感觉笼罩在周围的是阴森的冷,我又一夜没睡,这都连续多久了。我想轻轻地对你笑一下,都感觉无比吃力。

    大雨重重打在窗户玻璃上,我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打火机,点燃燃剩的半根蜡烛,然后我在玻璃的倒影里看到蓬头散发的自己,倒影里的那个人,眼神涣散,嘴唇干裂,汗迹布满整个脸,我甚至还能看得到泪痕。他快死了,找不到一点康复的痕迹,然后,我终于能笑出来了,真的,他快死了。

    天空的颜色又一次从黑色变成肃穆的蓝黑色,这样的颜色让我安宁,这是葬礼的颜色。

    我起身,拉开被子,看到自己躺过的地方已经都是汗迹,我想让它们快点蒸发,我不想沈煜伦看到我又生病了,事实上,现在他能照顾好他爸爸就已经是最好诉求,别的,都不重要了,他和他爸爸等这个契机等了太多年,而我,真的不能欠他更多了,因为,我真的偿还不起。

    我走到浴室,打开灯,拒绝再看镜子一眼,打开莲蓬头,洗头洗澡,当我闻到很强烈的洁厕剂味道的时候,我知道,我把洁厕剂当做洗发水了。然后我大声地笑了,这确实很好笑,我整理好自己,走到床头叫醒沈煜伦。

    “沈煜伦,起床了,天亮了。”我对他说道。

    “再10分钟,宝贝儿,今儿都什么课?”沈煜伦翻了个身,和往日一样在赖床。

    “起床,快点看你爸爸去。”我很少这样严肃地和他说话,但我现在真的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我担心自己马上又会开始哆嗦和流汗。

    “我爸?哦,对,我得起床了!”沈煜伦蹦起来摸着自己的头,表情比我还严肃。

    “宝贝儿,你身体没事了吗?对不起,哥哥这两天不能照顾好你,我打电话给李浩然,不,我打给黄斌,让他请假过来照顾你。”说完沈煜伦爬到床头找手机。

    “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冲他笑笑,我才发现,装康复比装病更吃力。

    “真的?那太好了!我看看。”沈煜伦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继续说,“好像还是有点烫?”

    “是你太凉了,我刚量了体温,很正常,你看我生龙活虎的,你就别管我了,我今天会乖乖上课,然后下课乖乖回家等着你,好吗?”我开始转移话题,以掩饰自己确实有点高的体温。

    “是吗?嗯,嗯,嗯,真乖,亲哥哥一个。”沈煜伦又一次天真地相信了。

    “么哇!快去洗澡,别让爸爸等太久。”我对沈煜伦说。

    “嗯,你说我给我爸要不要带个早点过去?哪些东西不能吃?”沈煜伦一边朝浴室走,一边问。

    “都可以啊。沈煜伦,我现在得去学校了,不然又迟到,有事儿你就给我电话好吗?”说完我就朝门口走。

    “哟,还真快迟到了,你快去吧,带了钱打车吗?还有,你又开始喊哥哥名字,又不乖了。”沈煜伦从浴室探出头来。

    “么哇,煜伦哥,对不起。”我直接吻了他一口。

    “你怎么了?”他突然懵了。

    “没,我上课去了。”我朝他笑笑,关上门听到屋里传来最后一句:“小心点儿啊,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宝贝儿。”

    我刚上taxi,李浩然的短信就发过来了:我过来找你?宝?

    我回复:浩然哥今天我陪沈煜伦去看他爸,你好好上课:)。

    李浩然:我过来找你们吧,你们在哪儿?

    我:不用了,没什么事,晚点找你。

    李浩然:好吧,那我去学校,放学找你们。

    我打车直接回到了宿舍,我只是觉得这时候非常需要的是一个朋友,除开李浩然和沈煜伦,所以我只想去找黄斌,就算他骂我几句也好,即使我现在需要的明明是温暖的安抚。

    走进宿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间里塞满的是安静和孤寂。今天的宿舍很干净,包括我和沈煜伦的桌子都被整理过,不用想也知道,又是黄斌帮我们整理的。

    这让我更加觉得无所适从,深切的内疚感油然而生,无论是对沈煜伦、黄斌、李浩然或者任何人,甚至是侯擎宇,我突然觉得有些厌倦目前的生活,哑忍在一个看不明白,说不清楚的秘密隐地,猜忌让我变得更加敏感。

    我走到阳台,窗台上多了几盆小花,都还是花骨朵紧锁的状态,不知道之后会绽放怎么样的美丽,我依着栏杆,抱着手回头看着整个宿舍的布局,一切都井然有序,或者说过分整齐,很多摆设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比如我凌乱放置在黄斌书架上的杂志已经整齐地摆放在我的书架上。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今天的宿舍。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刺耳的声音甚至让我禁不住跟着频率发抖,我在冒汗,继而感觉到的是锥心的寒冷,从骨头和后背开始,我太了解我自己,我甚至预料得到接下来的是浑身的疼痛,我曾经把每一次发烧时候感觉到的体内的疼痛,比喻成肋骨被一根根扯断一样的疼痛。

    阳光洒在整个阳台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竭力睁着眼看着远处校舍教室方向,我其实,已经开始渐渐折服,胁迫着的成长让我已经精力憔悴,环境的挟持,现在甚至连健康都已经被绑架,我打不起一点精神,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甚至不想再看见任何一张脸。

    我斜着头,倚在墙壁上,抱着自己,我只在很小声地询问一个问题:要怎么样结束这样的生活?然后也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拿起手机,一直反复地盯着妈妈和爸爸这两个联系人,我想他们了。

    很久以后,身后传来开门声,我没回头,是谁好像已经不重要了,他朝我的方向缓缓走来,我听见中途他搬凳子的声音,然后那个凳子摆在了我的身边,是侯擎宇。

    “不是今天。”我抑制着哆嗦,告诉侯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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