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远?你的德国骨科弟弟?”卫霖故意道。
    白源惩戒似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所以我猜想,安亦心既然把‘星河’的拟人投影设定成白远幼年的形象,会不会用他的生日当二级密码?果然被我蒙对了。”
    “她可以插手‘星河’的设置?这么说来,安亦心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卫霖若有所思。
    五个人随后迈过铁门,进入主控机房。
    ++++++
    地下基地负十八层,颜雨久坐在其中一间装饰华丽的接待室的真皮沙发上,喝着热咖啡,翻看时尚杂志。她今天穿着露肩长裙,画了个小猫眼妆,显得妩媚慵懒又野性,红唇娇艳欲滴。
    负责接待的员工知道这位是吕所长的新宠,又是端饮料,又是送点心,照顾得格外殷勤。
    没一会儿颜雨久就有些厌烦了,娇滴滴问:“这都半小时了,所长怎么还没回来,都快赶不及中午的饭局了。他以前下去一趟要多久?”
    接待人员不好回答这问题,只能赔笑安抚:“既然还有其他事,那应该就不会太久,颜小姐再稍等片刻吧。”
    颜雨久又翻了十几页杂志,换了三四种坐姿,最后忍无可忍地起身:“闷死人了,我要出去走走。”
    接待人员连忙跟上,陪着她在本层闲逛。
    颜雨久悠悠哉哉地晃到电梯前,摁下向下的按钮。身后陪同的一男一女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颜小姐,你这是?”
    “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下去提醒他一下。”
    “这种跑腿的事,我们去就行了。”
    颜雨久带着点娇憨与优越感笑道:“我去迎是惊喜,你们去催,不怕讨嫌?说真的,你们老跟着我,我都嫌烦。”
    恃宠而骄。两名接待互相看了一眼,有种心照不宣的艳羡、忌惮与鄙夷。
    “可再往下是综合实验中心,需要a级权限和电子id才能进去,有些门禁还要通过dna验证。”女接待藏起真实情绪,露出诚恳且为难的模样,“如果颜小姐一定要下去,我们还得向部门主管申请,等待审批,不是更耗时间吗,不如就在这层再等等。”
    男接待也附和:“是啊,要不然我找部精彩的vr电影给颜小姐打发时间?”
    颜雨久轻嗤一声,斜睨他们,飘飞的眼线既销魂夺魄,又锐芒隐现。“权限和id我有,至于dna,”她的指尖抚上嫣红唇角,意味深长地一笑,“吕所长的能不能用?”
    电梯停靠,她旁若无人地一脚迈入电梯。两名接待微怔,赶在金属门合拢前也挤了进去。
    数字显示在负十九层滞留片刻,又一路降到负二十五层后才停住,厢门打开,颜雨久独自一人走出来。
    那两名接待在半分钟前中了招,男的看女的像嫁给隔壁老王的初恋,女的看男的像一心想攀附的高富帅,直接就天雷勾动地火,搂抱着跌出了在负十九层开启的电梯门,急不可耐地躲去角落办好事了。留下颜雨久在电梯中,伸出小指勾了勾鬓边发丝,抿嘴一笑。
    从迫不得己委身仇人的那晚之后,她就发现自身的精神能力“移情”陡然增强,以至于可以在现实中使用。无论是因身体受创还是心理受激所导致,愤怒、憎恶与屈辱感都令她都不愿去多想,反正只要知道,这份能力可以影响身边有密切接触的人,并且能成为一柄出其不意的利器,就够了。
    她做了几次试验,从未失手,今天同时施加在两个人身上,也颇有成效。但对象都是普通人,对本身就具有精神异能的人是否奏效,她还不得而知,更不敢轻易施加在吕所长身上。
    对方虽然从未表现出特异的一面,但她总觉得这个老男人不简单,于是更加小心地夹紧尾巴。
    直到她无意间打听到,抓捕回来的13名破妄师被锁入电极舱,强制进入深度昏迷,运去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她忽然背泛寒栗,起了一身冷汗。
    ——她也是破妄师,“强化3型实验品”其中的一个。等到吕所长玩腻了,弃如敝履,他们的下场同样也是她的下场。
    而面对阴晴不定的吕所长,这个“宠幸期”的长短难以推测,所以她不能再等待时机,必须制造机会出手,毒蛇般的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天,就是颜雨久为自己选好的复仇日,或者死亡日。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与斗志——正如她知道自己一直是个不合格的破妄师,工作能力低下、业绩糟糕,总被搭档嫌弃,每次下“绝对领域”都抱着应付了事的心态,哪怕到现在,她也不敢夸口能独自完成一个c级的任务。
    但她此刻毫无畏惧。
    除了这条命,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而她的性命连同躯壳,都已经脏污破烂,无人在乎。
    在一个偏僻的拐角,颜雨久扯掉吕所长送的奢侈品牌围肩,憎恶地扔进垃圾桶,又撕下一整圈裙摆,把长裙变成了紧身短裙。她踩着一指禅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追上一名男研究员,轻易就钓走了他的白大褂、id卡和三魂七魄。对方晕乎乎地任由她将自己反锁在仪器室,也不知要几个小时才能清醒神智。
    颜雨久擦淡妆容,三两下盘好长发,随手从仪器上抽了根细长的金属搅拌棍,插在略显老气的发髻间固定住,又摘了男研究员的黑框眼镜戴上。
    眼镜度数太深,她觉得头晕,一把在台面上敲掉镜片,戴上空眼镜框,最后拿走对方手上的记录本。
    当她锁上门,走向通往实验品储藏室的过道时,已经是一名容貌端正、气质精干而又不太引人注目的女研究员。
    第154章 变故
    卫霖一行人迈过铁门, 进入主控机房。
    通道中, 男孩的身影重新闪现,看着铁门在他们身后迅速而无声地闭合, 忽然露出个恶作剧般的表情, 又说了一遍:“欢迎回家。”
    铁门之后还有一重防弹玻璃门, 再往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层高近10米、面积超过5000平方米的宽阔空间。中央是“星河”主机, 像个巨大漆黑的子宫, 由无数条脐带般的数据线勾连到整个地下基地的终端部分。机械臂从操作台上方匀速滑过,四周墙壁上镶满了大型电子屏幕, 上面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整个机房庞大繁杂却异常静谧, 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 充满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觉。
    按照原计划,他们要拷贝走脑控实验的所有数据与相关资料,强制关闭“星河”废掉地下基地的“神经网络”,再制造大混乱驱散工作人员、炸开基地的入口, 将之公诸于众。
    但如今, 他们却在距离目标只有咫尺之遥时, 迎头碰上了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当场的人。
    此刻她就穿着一身铁灰色的女士便西,长发紧紧扎成盘髻,神态自若地站在“星河”主机旁,左手搭在机身上,手指惬意地一下下敲击着。无名指上惯带的那枚菱形蓝色钻戒不见了。
    偌大的空间,仿佛全都在为这个女人做陪衬, 这情形很有些诡异。
    “……这个,也是拟人全息投影?”辛乐不由压低了嗓音问。
    卫霖皱眉,啧了一声,“不,她是真人。安亦心,‘盖亚女士’,我以为她已经和白远一起离开了f市。”
    后面那句话,他是面对白源说的,带着一丝困惑。
    然而白源并没有看他。这是第一次,卫霖和他说话时,他的眼中没有他。
    白源在看安亦心,眼神专注而冷漠。
    安亦心对卫霖说:“很奇怪吗,但你所有的‘以为’——以为我被人用儿子的性命要挟、以为我迫不得已交出权限和钥匙、以为我最终放弃了这个项目远走高飞——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说辞上。这些你从未亲眼见到,但你是那么相信这个人告诉你的每个字,直接就当做了事实,对吧。”
    卫霖十分干脆地回答:“对。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始终相信白源说的每个字。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挑拨离间?”
    安亦心哂笑:“我只是阐述事实。事实是,他骗了你,骗了所有幸存的破妄师。你们的小小组织和小小计划,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这不可能!”吕蜜抢话道,“虽然我怎么看这小白脸怎么不顺眼,但我相信他绝对不是叛徒!”
    “没人能逼迫他,所有的意愿与行动都出于他自己的大脑。”安亦心抬起左手。
    白源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走过去套回她的无名指上。安亦心朝他点点头,像工程师打量自己满意的作品,“叛徒?当然不,我觉得‘内应’这个词更合适。”
    卫霖心脏抽搐了一下,强忍住向白源寻求解释的冲动,甚至没用质疑的眼神看他一眼,而是死死盯着安亦心:“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是你用什么卑劣手段控制了他?”
    安亦心转了转戒指,让它回到呆了十几年的老位置上,不以为意道:“你可以随便猜测,我只想告诉你,从踏进这座地下基地开始,你们几个,以及你们那些鬼鬼祟祟的小伙伴们,都在我的股掌之中。”
    在她说话的同时,周围屏幕上出现了“星河”的拟人全息投影,先是一个,然后是一模一样的又一个、再一个,足足出现了八个。小男孩们就站在上层其他八名队员的身后,用无处不在的视线盯着他们走动、躲藏和进行各种布置。
    最后一个男孩的身影闪现在机房中,驯顺地贴在安亦心身边,朝卫霖他们歪了歪头:“要听妈妈的话。”
    吕蜜骂道:“什么鬼玩意儿!一台电脑的破投影,还能挡子弹不成!”她拔出枪,悍然朝安亦心扣下扳机。
    她出手速度快,准头也很惊人,但这颗子弹却是奔着辛乐去的。
    辛乐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用精神脉冲触碰了一下枪口,将弹道推歪毫厘,子弹擦着他的脸颊射过,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妈个鸡,老女人一把年纪了手速还挺快,差点阴沟里翻船!”辛乐骂骂咧咧地滚到机器后面,躲避接二连三射来的子弹,一边集中精神力反击。
    吕蜜枪支脱手飞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整个人也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狠狠撞上了墙壁。
    齐修明脸色冷肃,眉宇间煞气腾腾,与之前温文到有些娘炮的模样判若两人。一点微小的黑暗物质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成型,如同新生的黑洞,周围光线全被吸收了过来,而每道光线都成为了壮大它自身的养分。
    卫霖赫然发现,除了莫名其妙互殴的吕哥和辛乐,连自己也在齐修明释放敌意的目标范围之内。
    他下意识地望向白源。
    白源的左眼泛着幽绿的光,那绿芒显得黯淡而难以为继,几乎要被血红的眼白吞没。但它始终顽强地点亮着,像暴风雨的海面上摇摇欲坠的灯光。为了不让这点光熄灭,他的身体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缕缕细长的血流,从眼角、口鼻和耳孔中流淌下来。
    卫霖心神一乱,叫道:“白源,别再使用致幻能力了!你的生理机能会崩溃的!”
    白源置若罔闻。
    安亦心从生硬的嘴角渗出一点愉快的神色:“如果你们束手就擒,他自然没必要再动用能力。”
    卫霖咬牙喝道:“停下来,白源!你想要我怎样就怎样,还不行吗?!”
    幻觉被撤除,吕蜜和辛乐茫茫然停下攻势,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和对方的一身伤。
    齐修明低头看掌心,吓得一抖手,指尖大的黑洞倏忽消失之前,在金属地板上融出了一个大坑——说融化并不准确,更像是从物质层面上被彻底吞噬了。“……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在攻击盖亚吗?”他颤声问,望向满脸血迹的白源。
    卫霖长长地、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白源源,你到底想要怎样。干脆就在这里说清楚。”
    “物归原位。”白源冷冰冰地说,“你们就像一群逃出实验室的动物,现在该回到属于你们的笼子里去了。”
    卫霖不甘地瞪向安亦心:“你在他大脑里动了什么手脚?怎么办到的?什么时候的事?”
    安亦心此刻大局在握,也就无所谓与他多说几句:“你真以为我只是这个实验项目的主管?”
    卫霖恨然道:“当然不是!你的本事可比那位吕所长大多了。从看到‘星河’的那刻起,我就猜到,你不仅只是个项目负责人,估计也是脑研所的大股东之一吧。”
    安亦心说:“所以你现在该明白,用白远的性命来要挟我,是多么天真可笑的一件事。他不过是我生下来牵制白竞轩、抽取集团资金的筹码,对我而言固然重要,可事业才是我的毕生追求。”
    “既然如此,那你也就没必要应白源的约,除非想要将计就计……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对白源动了手脚?那么之前你任凭他接近并控制白远,其实是拿自己的儿子当诱饵?”卫霖问。
    安亦心对此并不否认,只是抚弄宠物般摸了摸身边“星河”投影的小脑袋,手指穿过空虚的光线。
    “你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原本我以为是婚戒,但显然你对丈夫和婚姻都毫不在意,财富对你而言也只是工具,那又为什么要戴着?”卫霖的目光从钻戒移到白源身上,推测道,“它其实是个装置?增幅器?用以加强神经芯片对大脑的控制?那为什么只有白源中了招,是因为他当时离你足够近吗?还是说,从白源一开始参加这个实验,你就暗中埋下了底牌,就等将来在必要时揭开?”
    “你的问题可真多。”见卫霖猜得八九不离十,安亦心有些无趣地按下台面上的按钮。机房的铁门打开,涌进来十几名安保人员,推着五个带滑轮的电极舱。
    她做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现在,回到你们的笼子里去吧。也包括你,零号。”后一句她是对白源说的,“虽然我对你脑中那枚独一无二的芯片有信心,但不把你也关入中,其他股东们总会感到惴惴不安,我得顾全大局。”
    五个电极舱门关闭、上锁。安亦心吩咐保安:“转移到负二十五层,实验品储藏室。告诉吕所长,最棘手的几个我已经逮到,上层那八只小老鼠就交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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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雨久远远地就瞥见了吕所长的身影,周边围绕着一群持枪保安与研究人员。她脚下立刻拐了个弯,藏在柱子后面,利用障碍物小心翼翼地接近,直到能勉强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
    “所长请放心,这批实验品放入相应储藏间后,会让他们进入-196c的低温冷冻状态,这时一切化学进程几乎完全停滞,包括快速衰竭的大脑。等将来有需要,我们可以将他们安全复苏。”一名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说。
    “能冷冻多久?”吕所长身边一个行政人员问。
    “理论上,几十上百年都没有问题。惟一的伤害来自于宇宙中无处不在的高能射线,但这通常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才会具有真正的威胁。”
    “可是前几批实验品,1型和2型的,最后都只能去标本室。”
    领头的研究员笑了笑,似乎对问出这种愚蠢问题的行政有些无奈,但还是耐心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的端粒已经耗尽,细胞降解死亡,即使解冻也不可能苏醒。”
    吕所长颔首:“那就先低温冷冻起来。在新一代技术研究出来之前,他们还不能销毁。”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李副所长那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被问话的那人回道:“说是谈判专家最后还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为了避免人员伤亡,警方推进得很谨慎,目前包围圈缩小,但还没有进行突击进攻。”
    “吴越人这分明就是消极怠工,说不定别有所图。”吕所长心底不悦,但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在脸上,“得让市里给他再施加点压力,天亮之前,必须武力镇压,抓获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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