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交给你了……”

    一歪头,老头合上了眼。

    不管他怎么叫,老头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地接受了现实,等他从这个悲痛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冷静地做了事后安排:“尸女我带走,这孩子留给你。”

    他回头,看到那人抱着孩子。正熟练地喂奶粉,那亲热劲哪儿像是舍得把孩子放下的样子?

    “不行,十六和孩子都要留下!”他说。

    那人勾起一笑:“就凭现在的你,你有什么能力庇佑她俩?不,别说尸女了,就连这小孩留在你身边,恐怕你也无法庇佑。不如全都交由我带走,等你那一日真的能撑起一片天的时候,再来将这两人带走吧。”

    “不行。”

    那人看向他,眼眸里只有揶揄与不屑:“阴十二,你除了说‘不行’,还能做什么?”

    有些话,不必明说,聪明人自会知道。

    接手下尸女,就等于与全阴间人为敌,正如在阎家里的时候。那人说他只是一介“小卒子”一般,一只“卒子”,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是“将”,谁都庇护不了。

    “他为什么一直保留着这最后一口气的原因,想必作为他的亲信的你一定是最清楚不过的吧?”——那人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眼前就横陈着老头的遗体,那句话顿时就变成了多么痛的领悟!

    老头中意的是谁、为什么迟迟不立下任继承者、为什么抱着病入膏肓的身体,迟迟不肯仙逝——这些,其实他心里面都很明白。

    “可是我只是区区一外人……”他黯淡地说。

    “从现在起,不是了。”

    一团东西掷了过来,他本能地接住,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接住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小女婴。小女婴睁着眼睛,这时他才留意到,这孩子是鲜活的生命,和十六是不一样的,她能动、能呼吸、有心跳、有体温,还能打呵欠、砸吧砸吧嘴巴,吐着奶水泡泡,眼睛也不是全黑的,而是黑白分明的。

    “你家老头说,从现在起,你就是这小丫头的未婚夫,在小丫头成年之前,你暂代家主一职。”

    他听完之后顿时炸毛:“胡扯!我和你一起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家主说过什么?!”

    这分明就是他胡扯的!

    那人掏掏耳朵,一副理所当然地说:“我说了会实现你家老头遗愿的,他默许了,所以不管我说了什么,全都代表了你家老头的遗愿。”

    卧槽!这样也行?!

    “阎七爷,这是阴家的事,你插手阴家家主继承一事,恐怕有失妥当吧?”他压抑着怒气说。

    那人却一副无所谓:“老头的遗愿正是如此,你接与不接,我都不会损失什么。好好想一想吧,阴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这一代人的能力、品性如何,你比我更是清楚不过,不论谁上台,你要守护的十六都不会落个好下场。小鬼虽然混入了凡人的血,但也算是宗室之一,她只是‘后裔’,不是尸女,先不论她日后究竟会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只要拥有继位资格,你就可以凭借着她,暂代家主一职。你好好想一想,在走出这扇门之前,主动权仍然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人在他面前放下奶瓶,退出房间,掩上门。

    一下子,世界变得沉静了。

    面前横陈着老头的遗体,十六一如既往宛如岁月静好地沉睡着,小鬼吮吸着手指头瞅着他,膝前摆着一个奶瓶……

    在他离开这个房间之前,他可以做一个决定。

    一个可以决定阴家未来、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他盯着眼前的奶瓶,想了许久。

    人只有在临死之前才会犹如观看走马灯一般地回顾一生,他没有濒临死亡,可是眼前的奶瓶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在亲戚们的手中辗转,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扔来扔去。

    被老头送去敌人家中。

    他的身边躺着另一个比他大许多个月的小鬼,在他能自己脱裤子撒尿的时候,那小鬼还需要人擦屁股;在他已经开始读书识字的时候,那小鬼还在满地爬;在他离开阎家的时候,那小鬼只会抱着自家叔叔的大腿,眼泪汪汪。

    在很多年后,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老头要将他送到敌人家里面去,那人又是抱着什么样好玩的心里去收养他这个大麻烦的呢?

    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直到老头仙逝了,他仍然没有想明白。

    怀里的小鬼动了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鬼,我一点都不想娶你呀……”

    说话里满满是苦涩,可是,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老头为什么要将他送去阎家,他明白了,因为在整个阴间里,只有那个男人可以庇护他。

    他都差点儿忘记了,在他十岁离开阎家以前,他究竟是怎样高高仰着脖子,哪怕是将脖子仰得快要折断了,他也忍不住抬起头,仰望着那高大的背影。

    离开阎家,已经有很多年了呀……

    时间太长了,他都遗忘了年幼时仰望那人的酸涩滋味。

    就如,现在一样。

    就在今日,他回忆起了这种酸涩滋味。

    他曾在最懵懂、最幼稚的时候,想过,何时何日,才能变得像仰望的那人一般,站在至高点上,笑傲风云?

    只有成为那样的人,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精彩,才能随心所欲地庇护着自己想要庇护的人吧?

    他抱着小鬼,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眼神变了。

    “家主遗训,下任继承者是这个孩子,在这孩子成年之前,由我阴十二暂代家主一职!”他宣布。

    但最后,十六、孩子,都被那男人带走了。

    他就像当年老头将他送去阎家一样,将孩子硬塞到那人手里了。

    主动将孩子送出,那是因为他看清了自己的弱小,要想能真正地撑起一片天,那并非是继任家主一位就能改变的事实。

    十九年后——

    他感应到那孩子的气息了,就如十六一样,哪怕是穿越阴阳,也能传达来那一阵清香。

    是时候该出发去接那孩子了。

    说起来,他也是一阵恼火。

    他错信了一个人。

    以为那人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人却用了一个特别懒散的借口,说不想带孩子就把小孩送走了——真是大跌眼镜!会说出那样话的人,本身就很不可靠吧?

    他来到人间,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六。

    鲜活的十六。

    但,那毕竟不是十六。

    没有十六如兰的气质,不是全黑的眸子,看到他会瑟瑟发抖得不像样。

    其实就是一个野小孩。

    可是,却拥有着和十六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

    他情不自禁地喊她:十六。

    但只有他知道,他喊的其实不是她,而是永远都再也见不到的人儿。

    他无数次地想将那孩子带回阴家,完成上代家主的遗训,可看着那一双眼眸、那一双完全和生母不一样的眼眸,总是让他心软。

    她不是十六,可是却是鲜活的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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