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这一场喧闹也算走到了尽头,人群里只有一个小和尚涨红了脸,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还算清秀,身材干干瘦瘦,穿着少林弟子常见的洗的发白的蓝色僧衣,站在那里瞅着燕淮安的方向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窘迫道:“我不是跟着你们嘛。”
    燕淮安瞅着可乐冲他一笑,旁边儿过来一个身影挡住她的视线,燕淮黎将她拉到桌子边儿坐下,自己亦坐下,脸色不是很好地笑了一笑,给桌子上的白粥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快些吃吧,现在还温着,再不吃要凉了。”
    燕淮黎的旁边儿就是昨儿那白衣姑娘,亦跟着燕淮黎的话儿道:“是呀是呀,黎哥哥说得对,安安你快些吃,这可是黎哥哥一大早上起来特地上后厨给你做的呐!”说着说着又委屈地哼了声“我要帮忙都不让!”
    燕淮黎在一旁淡淡笑着,燕淮安挑眉,拿起一旁瓷盘上的白勺“那我可得都吃光了。”
    端起碗舀了口,软绵微甜,的确是燕淮黎的手艺,一旁的姑娘开始喋喋不休“安安你方才没下来,没听见黎哥哥给我们讲的故事!”她一双明眸望向燕淮黎“那就再讲一个罢!”
    燕淮黎晃了眼燕淮安一笑,“好。”
    燕淮安这顿饭吃的十分不安生,不安生里又知道了许多信息。白衣姑娘叫钱九芳,是沧州商业龙头钱道庭的女儿,从小被娇气养着,却从没有见过外面的世面,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背着一箱子金银出来闯荡了,也是她运气好,除了一些小毛贼没遇到其他的事儿,金银败光了,她这就打算蹭两个恩公的船回家了。至于那掌柜的华铭也想去沧州,财大气粗就缺同伴,索性也要跟着他们。当然,这一路的花费都将归于华铭账下。
    钱九芳跟在两人身后蔫儿蔫儿的,“安安,你说我爹爹他会不会对我使家法啊。”
    燕淮安耐心道:“不会的。”
    “总感觉会。”
    “你是他最疼宠的女儿。”
    钱九芳不为所动“我走之前偷了他最疼宠的姨娘的压箱子底儿的东西,还给花光了。”
    燕淮安抽抽嘴角“那就会。”
    钱九芳唉声叹气“啊~不会吧~”
    燕淮安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正好她们说着说着也到了约定好的渡口了,燕淮安快走几步,走到悠悠闲闲了一路的燕淮黎两人前面去与那船上的老人搭话了。金灿灿的阳光下,老人正在与另一个人讲话,眉飞色舞,见到了燕淮安打了那人一下,“回去好好划你的船吧!老头子要走啦!下次有机会再聚!”
    那人打回来“说好了!”
    燕淮安跳上船板,船一阵晃悠,老人稳住船,燕淮安冲老人道:“咱们这要加两个人”
    老人一笑“那后生都跟我说啦,加就加呗,还加什么船费!姑娘,你可得说说你哥,这么败家可不行!”
    这老人是个实诚人,燕淮安笑道:“没事儿,加也不是我们兄妹加。”
    正好这时候那三人到了,华铭一路上沉默寡言装深沉,一听这话也憋不住,温雅的语气里愤愤不平“合着不是你家的银子。”
    燕淮安觉着有点儿不对,那客栈一本万利,华铭不该是那么在乎银子的人,“你加了多少船费?”
    华铭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倍?!”
    燕淮黎轻笑“五百倍。”
    今儿的船行的比昨儿快许多,燕淮安与燕淮黎坐在一起,一开始还担忧地望了两眼,后来看他出了脸色苍白了点儿没什么事还有力气与钱九芳说笑就没再放在心上了,全心加入嬉闹的阵营。
    与其说她挺喜欢钱九芳表现出来的这样的个性,不如说她喜欢钱九芳带给她的新鲜活力,想她与燕淮黎这样能生存在深宫政.局里的,还生存的如鱼得水的人,最缺的就是这个。
    钱九芳与华铭坐在两人对面儿,大概是好容易遇到对心思的玩伴兴奋极了,白玉的小脸闹的粉红,“九芳之前在家里还与女先生学了几首曲子,正好是有关江水的,给你们听一听!”
    说罢便开了唱腔,唱腔字体最能见一个人的心性,她的唱腔却与她的人有很大不同,少了那些稚嫩的直白,婉转伤感,婉转伤感中又稍稍透着稚嫩的坚定与希冀,燕淮安不免因着这反差多看了她两眼,“江水平,初.潮生,今日浩荡明日退,何时再盈盈……”
    待她一曲唱完,燕淮安亦被带的有些伤春悲秋,华铭自从开了那次口再也没有维持住沉稳静雅的形象,望着钱九芳笑道:“与我家里养的乐伶唱的差不多,甚好,甚好!”
    钱九芳被比作乐伶脸色一僵,哼了声坐过来到燕淮黎与燕淮安的中间揽住燕淮安的胳膊瞪他一眼憋着气不说话了,华铭亦挤过来,“走什么。还大家小姐,大家闺秀哪里有你这样小气的!”
    钱九芳忍无可忍,将手捏作拳。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
    两人时常拌嘴,看似不和,燕淮安看着却更似是一对儿欢喜冤家。钱九芳在船舱里闲不住,待了没一个时辰就央着燕淮安一起出去看山水风景,小姑娘做什么事都希望找个伴儿,燕淮安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气,冲她一笑,“走罢。”
    钱九芳在船板上与老人聊得很开心,老人去过的地方多,各种故事倒豆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给她讲着,她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或者在点子上或者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老人也都耐心着解答了。
    “文南州那块儿传说有一种蛊,是可以牵红线的情蛊,那里养蛊的多为女子,情蛊一个人一生只能养一只,打小就养着,成年了遇见了喜欢的情郎就将那蛊的子蛊种在情郎身上,母蛊种在自己身上。”
    钱九芳眼睛晶亮,“然后呐?情郎就会死心塌地爱上那些女子了?”
    老人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若是那么简单文南那里不就遭了殃了,天底下那么多痴男怨女,不得给那里闹得天翻地覆了,这天下也得再乱。”
    钱九芳不解,“那这蛊有什么用?”
    老人笑了笑,江水的波纹流逝着,向他脸上的纹路渐长,“这蛊虫钻入心脉,从此这两人不得一日夜里不在一起劳作,否则那种了子蛊的人就会被蛊虫啃食心脉,死在旦夕。”
    “那母蛊呢?”
    “种了母蛊的人倒不会死,只是这一生,不得再跟第二个人在一起了。”
    钱九芳啊了一声,“那这蛊有什么意思。用来害人害己?”
    燕淮安插道:“也许是为了所谓的忠贞罢。”这传说她听过,老人没说一点,要种下这蛊必须得两人真正心甘情愿的时候,只可惜人心易变,身子能被束缚,心却不能,故而传说里死在这蛊上的人数不胜数。
    “黎哥哥!”
    钱九芳忽然喊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燕淮安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望,燕淮黎正挑了帘子从船舱里出来,美人卷船帘,风雅之至。余光却见一道白影狠狠砸入水中,“九芳!”
    第26章 论征服情敌法则
    老人见钱九芳落水连忙给船桨往那边儿一伸“够住!”另两人也赶了过来, 却没有跳下去救人的意思,一个个站在船板的边缘只面上着急,燕淮安望着糟心, 钱九芳扑棱着根本够不到那船板眼见着就要沉下去了,老人捋胳膊要跳下去被燕淮安拦住, 她怼怼燕淮黎,“让兄长下去罢, 他年轻,水性好。”
    燕淮黎瞅了燕淮安一眼, 眸光不明, “淮安真的想让我下去?”
    燕淮安坚定地点头。
    燕淮黎纵身跃下,背影似一只离群的白鹤,所幸这时候江水实际上不急,也不算太拔人, 燕淮黎的能力救下十个钱九芳也绰绰有余,几下子就湿淋淋地给亦是湿淋淋地钱九芳捞了上来。两个湿淋淋的人落在船板上,给船板弄湿了一片,燕淮黎还好, 钱九芳已经灌了好多口水昏迷过去了,她被平放在那里,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侧,小脸煞白,眸子合着,嘴唇上毫无血色。浑身湿透, 白色的长裙被化成半透明的状态,一时间春光乍泄,将姣好的身材暴露无余。燕淮安连忙蹲下去,给她换了个姿势敲了敲背,敲出好几口水,钱九芳终于醒过来,应当是害怕了,湿漉漉的眸子闪烁着,像只稚嫩的小兽,她扑到燕淮安的怀里“安安”
    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燕淮安被紧紧地拥着,瞥向旁边儿袖手旁观的两人,那两人脸色都有些冷,老人着急着“快!快!到船舱里去!在这儿吹风该受凉了!”燕淮安一叹,给钱九芳梗抱起来,任她吃惊地揽住她的脖子,给她送到了船舱里,放到垫子上。钱九芳似乎真是受了凉,刚脱离她就打了个冷颤。
    “快换身儿衣裳罢。”
    另两人方方要进来,听了这话识趣地给迈进来的腿脚又收了回去,燕淮安能清楚地听见华铭在外边儿打趣燕淮黎的声音:“我说兄弟,你这妹妹可不太关心你啊。”
    燕淮黎没有回华铭的话,燕淮安怔愣一下,顺手拿过一旁毯子快步走了出去围在燕淮黎的身上,燕淮黎的神色淡淡,“快进去罢,九芳在里面儿等着你呢。”
    他这话里带着情绪,燕淮安听出来了却有些莫名,钱九芳是个女子,总不能让她在外边儿候着让燕淮黎先换衣裳罢,不过燕淮黎总是喜怒无常,她嗯了声回去了。
    回去了钱九芳却还没有换好衣裳,仍旧穿着那身儿湿漉漉的,望见她掀开帘子的眼神有一瞬间漂浮又回归正常,燕淮安皱眉,“怎么还不换衣裳?”
    钱九芳可怜巴巴,“我出门儿没带换洗的衣裳。”
    “那你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钱九芳自然道:“脏了就扔啊,然后拿银子买新的。”
    燕淮安想了想,“你介意穿我的么?”
    钱九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介意!不介意!”
    燕淮安这次出来拢共就带了一套换洗的,就这样奉献出去倒也没什么不甘愿,就是对这个姑娘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她打开自己的包袱,一开始她以为她是装傻,现在,她觉着这姑娘要么是城府太深,要么就是真傻。即使总是在宫里待着没怎么出来过她也知晓该带一些衣物药材,结果这姑娘倒潇洒,只带了一箱子黄白之物上路,一路上买过刀买过剑买过核桃雕的小宫殿,转头留给扔了,什么也没留下。现在更潇洒了,只剩下个人了。
    她将衣服放到钱九芳的手上,“以后对这些事情上点儿心。出门该带的衣裳药物都得带着。还有,以后不要在危险的地方瞎蹦哒,这是船板,下次再悬崖上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钱九芳低着头,眼泪啪啦啪啦地掉。
    燕淮安一惊,她最受不得美人哭,这姑娘也太脆弱了,抿了抿唇,她拍了拍钱九芳的后背,被钱九芳一个熊抱,原本因为抱了钱九芳半湿的衣服透过这亲密接触前面彻底湿透了,后面也小面积遭殃,燕淮安脑袋上青筋直跳,忍着劝慰,钱九芳抱着她却怎么劝也不放手,“安安!哇呜!安安!呜哇!呜呜呜呜……”
    待两人折腾好燕淮黎已经在外面吹了好一阵儿凉风了。这一阵儿里燕淮安的衣裳被她自己用三成内力慢慢烘干,钱九芳也换上了干干的衣裳生龙活虎地给她的救命恩人迎进来,只剩下她的救命恩人还穿着一身儿湿漉漉的衣裳,顶着一张泛着不正常嫣红的脸,步伐虚浮。
    燕淮黎一进来,燕淮安心头一颤,燕淮黎的身子受不得凉,她今儿本以为这一会儿没事儿,没想到就真的有事儿了。她急急上前,无视燕淮黎的躲避伸手一摸,滚烫。赶忙与钱九芳一道给人扶到方才已经被钱九芳弄湿了那地方,燕淮安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袖珍药匣子,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常用药,她拿出两颗棕黑色的药丸回来欲怼进燕淮黎的嘴里,燕淮黎十分不配合,不肯打开牙关,只围着毛毯半靠在垫子上,拿一双黑漉漉的眸子望着燕淮安的动作,明显地在跟两人较劲儿,燕淮安着急得很,旁边儿钱九芳也很着急。
    “黎哥哥!你为什么不吃药啊!”
    燕淮黎凉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燕淮安。
    “还能为什么,小心眼儿了呗。”一旁华铭闲闲插.话,“人家的亲妹妹不先着急人家着急你这个外人,心里不舒坦呗。”
    钱九芳被说的尴尬,关怀的表情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燕淮安蹙眉,望了眼燕淮黎,冲这两人叹道:“你们先去船板上罢,我劝他吃药。”
    二人出去了,燕淮安盯着他的目光走近蹲下仰视着他,手举着展开在他眼前,手心里是那两颗退热温体的药丸,“快些吃罢。”
    燕淮黎冷清的目光未变,不发一言。
    燕淮安笑道:“今儿到底怎么了?在船板上就看你不对劲儿,因为让九芳先换了衣裳?她姑娘家家的,你一个大男人让一让不是应当的么。”她也不劝燕淮黎先吃药了,走到放包袱地方给燕淮黎的包袱打开,里面最底下放着一套月白色的换洗衣裳,她拿出来,抖落开,“快换上罢,湿衣服黏在身上一定不舒服罢。”
    燕淮黎沉默着,燕淮安任他沉默着,递衣服的手僵在那里,二人目光对峙,燕淮安望见他眼底地难过一下子就心软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难过,虽然也觉得他无理取闹,但是这毕竟是她欠了许多的人,是她的亲哥哥,是她要珍藏的人,她的声音更加软下来,面部表情也带了小心翼翼的珍惜,“不想换?”
    就是这些珍惜取悦了燕淮黎,他紧抿着唇,拿过了燕淮安手里的衣裳,开始宽衣解带,幽幽道:“下次我最重要。”
    燕淮安看见他开始脱衣裳就背过身了,听见这句话没忍住一乐,她的皇兄啊,再深沉阴冷,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好。”
    这次事件一过,四个人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原本钱九芳虽然与燕淮安玩的最好,明显对燕淮黎却更是依赖亲昵,如今却变成了全身心依赖燕淮安了,至于华铭,只能说他由不受欢迎变得更不受欢迎了。
    夜间又在一个渡口下了船,这次这个渡口远不如上一个繁华,找了一气儿只找到一个小小的还算靠谱的客栈,唯一比华铭那个好一些的地方大概就是安静了。客栈的掌柜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一见着有客人来了连忙迎上来,“四位住店?”
    华铭嗯了声,“给我们开四间上房。”
    老板娘面露难色,“咱们客栈别说上房了,就剩下三间中等房了!”
    华铭诧异,环视一周,有些不可置信,“就剩这几间了?”
    “是啊,这渡口每日来往的人也多,我这小店也不大,要不你们再到其他的地方看一看?”
    华铭犹疑,燕淮安也犹疑,找了一路只这家看着还算靠点儿谱,一旁的钱九芳眸子忽然一亮幸福道:“三间房!其实也很好啊!这样晚上就可以和安安一同睡了!”
    燕淮安转头望见钱九芳缠着她的胳膊与望着她的那绿油油的目光,又瞅了眼默不作声的燕淮黎“要不让兄长与华铭住一间?”
    钱九芳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满意,兴冲冲地望向华铭,目光里满满地对这个总是针对她的人的期盼,显然,她希望华铭无情的拒绝,于是华铭一愣,悠悠道:“也好。”
    钱九芳又望向燕淮黎,燕淮黎一笑,“既然九芳这样期盼,好罢”他看向华铭,“我就与华兄一间罢。”
    钱九芳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下头,燕淮安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转瞬就感觉到两道目光清冷地落在她的手上。
    第27章 那姑娘她不简单
    转而一望, 却只望见燕淮黎标致的笑容,燕淮安微微敛容,十分自然将手拿下来, 移开视线冲那女掌柜的指了指华铭一笑,“他付账, 劳烦掌柜的快些带咱们去,奔波一路, 可累死了。”
    女掌柜的闻言笑呵呵地瞅过去,另两个人亦瞅过去。
    “一路上各种不对付, 用到银子的事儿了想起我来了。”华铭嘟囔着拿出来一锭银子, 走了两步递给掌柜的,“够了罢,先存着,多了的明儿一早吃过饭再找罢。”
    女掌柜的接过银子“客官, ”她扫了眼四个人陪笑着“这银子只够咱们这店一间中等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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