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重生] 作者:醉里问道
    ——(267)
    所以九州一役,根本就是我夜良巫国毁灭的前兆?我们注定,要在这一次巨变中走向灭亡?!他嗓音颤抖,十指攥破了衣角,双眼被泪水所蒙蔽,视野中银发少年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
    天道走过来,轻轻抚了抚他头顶,父亲一样劝慰道:人这个种族,虽然弱小,但很聪明,十分善于趋利避害,当没有赖以生存的爪牙时,他们会像绝对的强者俯首称臣,寻求保护;反之,当一把刀剑被递到手中,自身强大起来之后,他们便不再安于现状,不再愿意被所谓的神之子所统治,这是自然生存之道,你改变不了的。
    元子夜僵如冰雕,一个劲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自然之道,是,是他们狼心狗肺,是他们背叛欺骗
    天道长叹一声,掌心仙灵微闪,一面小小的镜子和一只玉白色的瓶子浮现
    阿夜,这一个月的六界命盘掌管事宜,我会交予其他人去做,你先禁足,去清灵台好好思索思索,从山河镜中,可以看到下界的种种人事更迭,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实,如果是的话,这瓶忘川水,能让你彻底与前尘过往断绝,从此再也不会受其影响。
    元子夜沉默许久,才轻轻地接了过来。
    上界无日夜,年轻的文宰就坐在仙气缭绕的莲花台上,着了魔似的盯着手中那面风云变幻的镜子,目光一瞬不瞬。
    山河镜中言,自他上次下界,以上神之威屠城报复之后,人族各部消停了下来,纷纷表示悔意,向夜良国呈上贡品和战犯,虚假的安定和繁荣持续了大概十几年之久。
    然而,巫族到底势单力薄,人丁寥落,灵气之源透支一次,几百年无法充盈,一直处于稀薄浅淡的状态,久而久之,当旁人发觉他们所谓的明王陛下再也没有踪影之后,战火又一次悄悄地掀了起来。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人心聪颖而又复杂,在吃过一次大亏的前提下,绝不会再栽第二次跟头,于是,夜良国败得更加凄惨。
    曾经天神眷顾的国度,几近灭族。
    元子夜手一抖,那镜子啪嗒掉到了地上,人族修士于玄都中收割战利品,巫族子民哭求他们无上的明白陛下救命的画面,碎成了一片一片,就此定格不动。
    他目色呆滞,半晌,眼珠子都没轮上一轮,手指触在那冰冷瘆人的瓶壁上,久久不能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也许,当年在难民营中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时,他就已经开始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灵气在九州大地萌芽抽条,处处生发,属于夜良巫族的那个时代,回不去了。
    最终,瓶塞被打开,清凉的忘川水泼了出来。
    数日后,文宰元子夜思过数年,禁足解除,重入上界天机阁掌事,一切平淡有序,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这日清晨,他身着一袭如云羽衣,照例敲响了天机阁内部藏经楼的大门,登登登数声过后,一个眉目清秀的仙君开了门。
    啊,文宰大人,请问,您,您来这有什么事?仙君眼波微澜,红着脸问。
    元子夜温文地一莞尔:无事,就是来验查一下六界命数书是否都完整,有没有缺页漏页。
    仙君闻言,立刻自告奋勇:大人,那您想找哪一本,随我来,我可以给您带路。
    元子夜柔和地看着对方,目光中露出一些别样的东西。
    他在天机阁掌事这么多年,早就看出来了,这藏经楼的管事仙君,对他有点不一样的感情,每每经意或不经意的碰面时,都会含羞带怯地偷看他,想上前搭讪又不敢,只远远地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默默发痴。
    上界不是不允许男欢女爱,甚至放得更开,没人间那么多伦理限制,师徒龙阳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不坏了六界规矩。
    紫峰,我今晨路过瑶池时,看到其中开了一朵并蒂莲,觉得甚是喜爱,你能不能,为我摘来?
    什么,并蒂莲?
    紫峰仙君一听着这个,脸红得更加厉害了,心头撞鹿,不知所谓,抬起眼,大胆地注视倾慕多时的心上人,只见其一双温润隽秀的柳叶眼中,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宠爱之情。
    霎时,什么看护藏经楼命数书的职责,全都抛诸脑后了。
    好,当然好,我这就去为大人折来,请您稍等。
    目送着那小仙君欣喜若狂地一路飞远,元子夜和悦的神色渐渐消退,化入一潭死水,他推开门,走入那高高的塔楼,沿着阶梯盘旋而上,在第十七层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属于夜良国的命数书。
    既然他震慑不住那帮如狼如虎的凡人,那么换个角度,改一改巫族的国运,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私改下界命盘,是抽仙骨、碎神格的死罪,身为掌管此事的天机阁文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元子夜搁置在书脊上的手指只停了一瞬,就义无反顾地拿了下来。
    这是命,是他逃不掉的命,从出手救那个凡人孩子的一刻,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愿意牺牲自己一人,来换母族数百年的安定无虞。
    *
    作者有话要说:
    导师杀疯了,三次元紧箍咒收紧,不得不快马加鞭完结,今天日更三章,更不出来去撞墙。
    第317章 子夜(五) 国殇
    咔!
    又一根透骨钉狠狠凿入了肋下,摇摇欲坠的仙骨再次遭受重创,几欲支离。
    元子夜趴伏在归一殿中央,四野林立着被迫杀鸡儆猴的各路仙人,眼看着他鲜血铺满了地面,将千万年来萦绕的仙灵之气都染做了赤色,一个个噤若寒蝉。
    抽仙骨碎神格的酷刑,在上界绝无仅有,是顶了天儿的难熬,也不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机阁文宰怎么想的,宁可这般也要监守自盗。
    浑身仙骨被生生钉碎,然后再用极刑一节一节地抽离出去,饶是元子夜从战乱出身,忍耐力异于常人,也被这极端的痛楚折磨得非人非鬼,呜咽连连。
    哈哈他瘫软在地上,苟延残喘着,被汗水血水淹没了的眼睫抖了抖,余光看到一双玉璧般的赤足停在了自己面前。
    天道,天道在上,臣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万死难辞其咎,求,求你话说一半,头皮一疼,他被人拎着头发拽了起来。
    求我什么?把你打杀了碎魂处理,然后这事就此翻篇,不再计较?银发少年今日性子好像很不对头,那双从来清和的眸子里,洋溢着血一样的杀机,像扭曲的施暴者,目光狂热地凝视着到手的猎物。
    元子夜被他晾在空中,脆弱的咽喉忍不住一颤。
    用一人换一国,你算盘打得真妙,我今天要是同意了,日后私改命盘一事,是不是就要猖獗不止了?银发少年冷笑,看着他痛苦惧怕的模样,仿佛心情很好,脚尖一踩地面,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洞凭空出现。
    那洞很诡异,像天井一般,连通着九霄与下界,呼呼的风声席卷上来,刮起了元子夜浴血的黑发与衣衫。
    少年笑道:你不是非要与我作对,救你的夜良国么,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救不救得了。
    说完,它手上一用力,掼着那伤重的人趴在天井边上,给他千里眼的法术,遥隔云泥,清晰地看到了此刻人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山川易位,沧海横流,才因国运扭转而有了复苏之象的夜良巫族,纷纷染上了恶疾,难以抵御,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死了大半的人口,剩余一些灵力高强的,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等着被敌人一网打尽。
    玄都坐落于昆仑山,背靠黄泉海,地基陷落,国土陆沉,竟然就在这一夜之间,整个陷入那满是阴邪之气的罪恶渊薮,城中数万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惹了人怒,名叫战争的燎原之火还要烧个几十年,可犯了天怒,存亡不过点头间。
    元子夜瞪大眼睛,浑身的血都冷了,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下的错事,要让他们承受痛苦他们是无辜的。
    哈哈哈哈哈!少年畅快地笑了,一把将他扔到天井边上,像丢开一个破烂的布偶,迟早都要灭亡的人,有什么好挣扎的?长痛不如短痛,我送他们一程罢了!元子夜,你很强,我喜欢你,今日且饶你一命,日后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分内之事,少动别的歪心思!
    说着,它猛地一回头,目光冰刀似的凌着殿上的诸多臣僚,舌尖舔了舔唇角,缓缓道:如何,众仙家还有敢碰那六界命盘的吗?
    没有,没有,天道放心。我等绝不会像天机阁文宰一般无知,天道圣明。不错,下界草民的死活,与我等无关,何必费心。
    众仙立马表忠心,明白今日天道性情大变,怕是遇上了七情中的恶之一面,顺着它来,祸事少。
    元子夜失魂了一样,匍匐在空冷的天井边缘,视线直勾勾地瞧着云层下,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他倾心追随的东西破灭了,被人踩在地上,像杂碎一样碾得稀烂。
    那些所谓的牺牲,大道,悲悯,一瞬之间都像镜花水月一般,变得华而不实。
    宁愿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
    笑话!我若不能有始有终地活着,管他恁多作何!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有史以来最受天道宠信的天机阁文宰,要心灰意冷,折腰悔过之时,突然,一丝猩红的纹路漫上了他的眼尾
    魔纹。
    众皆惊骇:文宰大人,你,你
    在一片张惶的指摘声中,元子夜冷笑着站起身来,四肢破败的仙骨发出一阵垂死的呻/吟,他指尖点了点心口,亲手将那金光璀璨的上神命格召了出来,然后并指为刀,狠狠劈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鸣响过后,神格碎去。
    什么?乖戾的银发少年转过脸来,惊愕极了。
    元子夜眯着眼睛,视线像淬了毒一样锋利,任由那魔纹如春风野火,吞噬全身,一双温柔清澈的瞳孔,终于异变为了紫色。
    因执念入魔,永世不可转圜。
    他左手一挥,狠厉的刀风旋出去,看着那围将上来的各路武神和天兵,张狂地一笑:天道不仁,却还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九九归一,变化有常,待我修成魔神,带着整个夜良国归来,那日,便是伐天之期!
    顿时,魔气疯长,偌大的归一殿内混战作一团,往日斯文儒雅的文宰大人,真正动起手来不逊于任何一位武神,以一己之力削平了大半个归一殿,最终寡不敌众,被从天井打落凡间。
    堕天之路漫漫,干涸了他一生苦熬的心血。
    碧落,黄泉,一睁眼,空中已经是一片乌泱泱的浑浊,大封璨金色的封印符文在头顶轻缓流动。
    元子夜看了一会儿,手背慢慢挪上来,遮住了眼眸: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封镇黄泉海的四枚烽火令,当初还是他亲手雕刻的,神木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至今犹在指间萦绕。
    可现在,它们却被握在仇人的手中,世代流传。
    元子夜挣扎着站起来,一回首,无数受了诅咒的族人站在城门口,静静地等待他。
    他喉头轻颤,一时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元如月走上前,在巫王三尺外的地方站住,折腰,俯首,右手压于心口,沉声道:陛下,夜良国全部遗民,三万三千四百七十四人,都在这里了,请求你,为他们伸冤。
    话音一落,身后密密麻麻的城民,都与她一般,向夜良至高无上的王,俯首致敬。
    万人立于城下,鸦雀无声。
    那一刻,元子夜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跪了下来。
    他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身为王者,头可断,血可流,唯独双膝不可折,不跪天,不跪地,不跪人,但有一样,是值得的
    信仰。
    之前数百年,以天下为使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他只为这三万三千四百七十四人活着。
    然而,与天争命的巫之一族,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天罚咒印,在魔气深重的黄泉海下无法繁衍,难以维持生计,经过一段漫长的苦痛抉择后,决定弃卒保车,断尾求存。
    这天,玄都神圣的祭坛上,元子夜沐浴焚香,换上了大巫祝的袍服,静等着为数万名自愿牺牲的族人施法。
    禁术不死鸟,攫取一些人的时间,来无限延长另一些人的寿命,放眼天地之间,也只有他操控得了了。
    选择一千多名灵力强悍的人活下来,殉去余下数十倍的城民,这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干过的最痛心的一件事。
    元子夜俯下身,扶住一名少女的肩膀,轻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岁的少女笑吟吟地仰起头来,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看着他们传说中救世神一般的明王陛下,憧憬道:若烟,曲若烟,陛下,这就是我的名字。
    很好听,和你一样,很温柔。元子夜点点头,浅笑,若烟,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可以告诉我。
    曲若烟想了想,眸中流淌出一分难舍的眷恋:我与阿云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大我三岁,是城中有名的巫医前辈的弟子,常年远游在外,跟着师父采药,今年上元节,他送我一株东山的凤凰花,说等花开的时候,他就会从远方回来,娶我为妻。
    巫族人,只有玄都的一小部分活下来的,其余大多都身在他乡,死于恶疾。
    距离三月入春,就剩不到一旬的时间了,叶子长得很好,花苞都已经结上了,可是曲若烟说着说着就哭了,擦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陛下,我想看看凤凰花开,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就如他说的那样,好像日出东方。
    好,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一定会替你去东边看看,春日里满山遍野的凤凰花,究竟是什么样子。元子夜摸了摸她的头顶,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将她轻轻搂入了怀中,一边抚慰着手掌下颤抖的脊背,一边默念巫咒。
    一刻钟后,正值花季的红颜,已腐朽成了一副枯骨。
    元子夜将尸体递给身后侍立的巫族,指尖托着那朵珍贵的时间源头,没入了祭坛中央早已备好的灯盏。
    下一个。
    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冰冷无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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