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看就知道许萱在想什么,酸道:“看吧,一提儿子,你哪里还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许萱觉得两人的对话也真是够幼稚的,见李白不再纠结先前的那些事情,便也不再与他瞎扯皮。
    回到家中,小伯禽看到离开了快一年的父母还有点生疏,但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没一会儿便又和许萱熟络起来。
    许夫人道:“也就你们刚走的时候,想的很了才会哭一哭,其它时候都特别乖,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许萱却担忧道:“小时候这么乖巧,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变得叛逆,人家都说小孩子小的时候会和长大以后的像个截然相反。”
    许夫人不赞同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胡言乱语,小时候乖,长大了我们伯禽自然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许萱只得无奈笑了,见许夫人把伯禽宝贝的简直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不禁担忧会把孩子惯坏,但伯禽看起来又这样乖,好像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
    许萱与李白离开长安之后,便选择在安陆的家中修身养性,隐居生活,偶尔李白会与孟浩然、杜甫等人相约出游,但不管去何处,他都会尽早回家。
    伯禽越来越大,为了他的启蒙,李白特意寻到一位极有才华却不大有名气的先生,带着许萱与儿子迁至了宋州,但逢年过节也会时常回安陆相聚,却一直未再见过李客等人。
    许萱将酒的生意也做到了宋州来,虽然生意不如李客做的那样庞大,但锦衣玉食却也是不在话下的,李白对许萱坚持做生意的执着一直感到很惊奇,虽然他对自己的商人之子身份很是介意,却不会看不起那些为商之人,更何况自己吃用皆是来自许萱,也只会惊奇一番罢了。
    但许萱却有了新的安抚李白自尊的话:“你嫌弃自己商人之子的身份,可我虽是官宦后代,却在私下做着生意,李郎可是更加嫌弃妾身了?”
    李白每每听到许萱这话,便不再有任何自贬的话语,更觉许萱的良苦用心,在家的时间也更多了。
    这一日,李白亲自画了幅画,准备给许萱做绣样,他本不擅长这些,但许萱说他不管写的还是画的都很好,一定要他画,他便只得硬着头皮画上几笔。
    “想来是我如今年纪越来越大了,眼神还比不得从前,现在绣起花样来,还会有些吃力了。”许萱托腮看着李白认真画画,不禁叹道。
    李白仍与先前模样一般,只是脸上和眼中,多了一份舒适和云淡风轻,不得志的郁郁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乎要消失殆尽了,墨青常常说李白,越活越年轻了。
    “说了让你少做些针线活,家里又不是没有钱,非得要自己亲手做。”李白也跟着叹气,他担忧的看了眼许萱,这副眉眼自己看了已有十二年,却仍是看不够似的。
    许萱之前便喜欢亲手为李白做衣裳,有了儿子后,便亲手为两人做衣裳,工作量增加,却仍是乐此不疲,李白劝说很多次无果,生过几次气,许萱才做的没有那么多了。
    “方才墨青说杜郎来了,你去看看罢,晚些再画也不迟,总不好让他一直等着。”
    李白闻言搁了笔,又捏了捏许萱的手,方才离去。
    杜甫如今也年近三十,先前还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现在倒是真的稳重了许多。
    他看到李白,急道:“先生,可还记得先前在梁园,你我还有达夫在那写了几首诗,当时趁着月光好,先生还将诗写在了那墙壁之上?”
    李白道:“自然记得,酒醒后我与娘子说了此事,娘子还因此教训了我一番,怎可将诗写于人家壁上,实在不道德,可是那家人要赔偿了?”
    杜甫道:“非也,我听说只那一日后,有人将那墙壁花千金买了下来,只为保留先生那一首酣畅淋漓的诗,听着无不动容,先生可知此人是谁?”
    李白双眼泛光,他已多年不曾再遇到一位知己,忙问道:“那人是谁?”
    杜甫一拍掌心:“此人正是前朝宰相宗楚客孙女宗兰!听闻此女从小读遍诗书,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又生的貌美无比,多少家的贵胄郎君上门求亲,皆被其所拒,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李白点了点头,惊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般奇女子,感激她一番惜才之恩了。”
    杜甫犹豫了片刻,道:“听闻那女子在寻作诗之人,说是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先生可欲与之一见?”
    他说出这番话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许萱的,在他心里,许萱仍是非常好的那一个,不论是心胸还是见识,包括相夫教子和自身气质,皆是他心中上佳,为李白介绍另一位明显不弱于许萱的女子,不知道会不会......
    李白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人家身为女子,都不在乎这有别之论,我一大男子又有何惧?况且我与她心中坦荡,不过是交心罢了,但在此之前,我要与娘子说一声。”
    杜甫一听这话,顿时放下心来,打趣道:“先生果然还是最听夫人的话了。”
    李白豪不以为耻,理所当然的点了点杜甫:“你也要多多听你家夫人的话,总不会害你。”
    杜甫笑道:“那是,那是,这都是先生经验之谈,子美铭记于心。”
    此事不仅杜甫亲自来告知李白,就连高适也特地跑了一趟,还笑呵呵的打趣李白桃花不断,将要有两位贤妻,被李白一通训斥,这才发现一件小事,已被传的人尽皆知。
    许萱自然也知道了,下人怕她多想,没在她面前多说,还是李白亲自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末了还问许萱的意见:“娘子觉得我是见还是不见?”
    许萱心内自然会发慌,她如今也年过三十,再怎么不会和年轻的小姑娘一样了,但还是想知道,李白面对一个等同于年轻时的“许萱”时,会作何反应?说是试探也罢,考验也罢,她将来只会越来越老,而宗氏却不只这一个。
    “李郎若是想见,见便是了,只是莫要辱没了人家姑娘的名誉。”
    李白得到许萱同意,便下定了决心,想来这样一位女子,是不会和玉真等人相似的,会花下千金买下他的诗句,李白对要见的这位女子愈发好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32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七)
    随着年龄的长大, 伯禽生的愈发像李白了,小小少年和李白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他手中拿着一本书, 兴奋的穿过院门, 几大步越过回廊,跑到内室前忽然一顿,先将头探进去看了一圈, 见李白不在, 方才高高兴兴的跑进屋里,喊道:“母亲,母亲。”
    许萱正收拾李白这几日随手写的诗,闻言忙从里间走出, 见儿子这样高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什么事情, 看把你高兴的!”
    李伯禽给母亲揖了一礼, 压低了声音问道:“父亲不在?”
    许萱知道他从小怕李白,忍着笑道:“你放心,他有事出去了。”
    李伯禽顿时松了口气, 拉着许萱坐回榻上,将自己夹在书中的一张纸抽了出来, 满脸的求表扬:“今天夫子夸我写的字写得好,说日后定然会比父亲强出百倍。”
    许萱接了过来,在李伯禽这样的年纪里,确实是出类拔萃的了, 他从小学东西就快,是夫子最喜欢的一个学生。
    但她还是忍不住为李白辩解两句:“你父亲最擅长的是写诗,至于字......却不是最精的,但他的字也是极好的,你是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伯禽听了不太高兴,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从小便是,别人来和他玩,第一句便是“听说你的父亲就是诗仙李白?”
    后来渐渐长大,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其它任何事情,别人都会拿他与李白比较,末了还会称赞一句:“不愧是李太白的儿子。”
    仿佛他从小得来的赞誉都是源于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所以他才会比同龄人更优秀,但他也很努力,有些事情并不是天生就会的,然而其它人都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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