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远去,转眼已入秋。
    萧崇翘首以盼她能有孕,可晏晏始终没有动静,他终究没能得偿所愿。
    此间缘由,是因他服了“寤寐”之毒,如今的萧崇,日积月累,毒入骨髓,已然无法繁衍子嗣。
    腊月冬日,寒风瑟瑟,晏晏与弟弟箫熔在武德殿对弈。
    晏晏手执黑子,凝视着那颓败的棋局,已是无路可走,她一筹莫展,岔开话题道:“哎,这冬日可真冷寒啊,我的手都冻僵了。”
    她畏寒,因而殿内点了足足四个火盆,一室融融如春,她又抱着暖手的错金手炉,哪可能手冻僵。
    箫熔忍不住拆台,“阿姐,不用挣扎了,你已经输了。”
    晏晏心道,这孩子长大后,愈发不可爱了。
    她放下棋子,撇嘴道:“罢了,不下了,你棋艺已非凡境,跟你对弈着实无趣。”
    箫熔苦笑,“闲着无聊,也就只能钻研这些玩意了。”
    “阿熔,再忍忍,至多到春日。”
    她侧眸,窗外下起了雪,轻盈的雪花犹如银白色蝶羽,翩然起舞,悄然无息飘落,如点点星子落在她黝黑的眸中。
    她的心也下着雪,皑皑白雪湮灭了所有,茫茫一片荒芜。
    期待那一日,春日来临,心中的雪也能消融。
    箫熔沉吟许久,“阿姐,要不还是……”
    晏晏截断他的话,“我说过,我本污浊,是以我可以弄脏自己的手,但你不能。”
    若竹与若梅提醒她时辰不早了,晏晏盈盈起身,若竹若梅迎上来,为她披上狐裘大氅,换上新的错金莲花手炉。
    “先走了,不然咱们那位皇兄龙颜不悦,怕是要找你麻烦。”
    出了武德殿,方走没几步,若梅便凑近道:“后头有人跟着,这次是金福公公亲自来盯梢。”
    晏晏眉梢紧促,蓦然转身,朝金福方向走去,见他正恭恭敬敬朝她行大礼。
    晏晏笑道:“可真是皇兄的好狗呀。”
    金福笑而不语,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晏晏心中恼火,莲步轻挪,直逼金福跟前,朱唇贴在他耳畔,故作亲昵之态,幽幽道:“金福,还记得本宫小时候,与你开过玩笑,说将来要找个像你这般貌美如花的驸马。”
    尤记得豆蔻年华,金福身为太子近侍,隔三差五便会被遣到安庆殿送东西,明里暗里,对她颇多照拂。
    她与金福,也曾是有说有笑,关系颇为亲厚。
    金福连忙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娘娘可别折煞奴才了。”
    她却拉住了他的手,笑盈盈道:“咦,你怎么脸红了?一个没根的人也会心生旖念?”
    说着,葱白指尖挑起他下颌,端详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笑意愈发柔媚,“不得不说,金公公这张脸,生得可真是美啊。你说……若我告知皇兄,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他会如何?”
    金福倏忽跪地,“恳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才的狗命。”
    “果然是狗奴才,既如此……”晏晏收回手,满脸嫌恶睨着他,“以后别再派人跟踪我,太碍眼。”
    执政殿,皇帝萧崇正在批折子,蓦地觉得疲乏,想要歇息片刻,却见金福过来回报晏晏今日行踪。
    “见过箫熔后,她便回承明殿了,也就是说,她此刻在等朕?”
    “回陛下,是这样。”
    萧崇不禁失笑,想着尽快处理完政务去找她,他脖颈上有几处淤痕,是晏晏失态之下咬的,她近来跟小猫一样,总喜欢咬人。
    可他,偏又觉得张牙舞爪的她,煞是可爱。
    念着念着,忽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晏晏泪如雨下,苍白的唇如微颤枯萎的花瓣,哭得眼眶都发红发肿,满是凄凉脆弱。
    他的心仿佛被揪住,被那冰冷又滚烫的泪水灼伤,将她搂在怀里,竭力安抚着。
    别哭了,晏晏,别哭……
    醒来时,他正躺在执政殿的偏殿,一众太医围着他。
    皇帝陛下龙体抱恙,太医们众说纷纭,有说是天凉伤寒,有说是忧劳过甚,更甚者说是纵欲过度。
    终于,一位老太医说道:“陛下似乎……是中毒之兆。”
    中毒,此言一出,着实骇人。
    身为皇帝,一国之主,他所有吃穿用度,经手物件,皆有人重重查验,断不会令任何污秽之物近身,更遑论毒物。
    萧崇面色晦暗,若有所思。
    外头是风霜飞雪,承明殿内,却一室如春。
    晏晏正娴静端坐在案几旁绣帕子,一朵金线菊花,绣得有形却无神。
    一晃好几年,别的技艺都有精进,唯独这女红,二十年如一日的平庸,想来她委实没有天赋。
    罢了,本就是为了静心才做女红,绣得好与否,不强求。
    萧崇气势汹汹步入殿内,疾步逼近,托住她的下颌,问道:“晏晏,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素来谨慎,能神不知鬼不觉令他染上毒之人,能让他毫不设防之人,唯有她。
    他知,她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他,为了折腾他。
    这大半年,晏晏可一点都不安生,仗着他宠她,数次惹事,逼得他一次次降低底线。
    却不曾想,她竟敢对他下毒。
    晏晏敛起针线,幽幽抬眸,疑惑道:“皇兄,可是出了何事?”
    她想装傻充愣,不料萧崇却直截了当道:“不曾想,你竟对我下毒。”
    “皇兄何出此言,我怎可能……”晏晏欲辩几句,可见他一脸笃定,她媚眼转盼流光,顿时懒得多言,只忍不住嗤笑起来,“皇兄猜得没错,你中毒了。”
    “解药交出来。”
    “可我,不想给你解药。”她笑意灼灼,妖艳得像勾人魂魄的妖孽,“皇兄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便给我什么。那么,晏晏想要皇兄的命,皇兄给不给?”
    实则,他身上的毒已入骨髓,无药可解。
    她胜券在握,说到底,手段不在于高不高明,而在于受不受用。
    他是皇帝,天下至尊,再高明的手段,若无天时地利人和,也施展不开。
    萧崇怒极反笑,双手捏住她的面颊,高高睨着她,“我可真是把你给宠坏了。好得很,别忘了我说过的,上穷碧落下黄泉……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晏晏,我的小凤凰,你就给我殉葬吧,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他说着如此残酷的情话,只因他的爱浓烈又绝望,他的一腔深情,只会被她作践。
    见她面无波澜,心中更是恼怒,又补了句:“放心,我不会让你寂寞的。你所在意的那些人,会陪着你一起去黄泉路,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晏晏不做声,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轻蔑,明晃晃是在嘲讽他只会用威逼与胁迫的手段。
    萧崇心中作痛,问道:“晏晏,你就这么恨我?”
    “百种相思千种恨,自然是恨的。”
    百种相思,相思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满是荒唐讽刺。
    他才真真是相思入骨,爱到极致。
    “从你回宫开始,就在谋划么?你在哪里下的毒?”
    “身上。我浑身都是毒,皇兄还敢碰我么?”
    她轻解罗裳,纤长玉颈下,露出一对如雪似玉的酥胸,那柔软的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诱人至极。
    这朵浑身染满剧毒的妖艳娇花,无论何时,都美得惊心动魄。
    她主动求欢,他如何能抗拒。
    他沉溺于她娇艳欲滴的唇瓣,眼波间的秋水柔情,以及那双娇媚的玉足,勾人。
    贪恋,说到底,是他贪恋。
    她贴近的一霎,他便红了眼,粗重喘息,一口咬住她的乳,细细舔弄,“这里有涂毒么?”
    “有呀。”
    手指伸入她玉腿间的幽谷中,“这里呢?也有毒么?”
    “有……啊……”她的话方出口,便成了碎碎的娇喘。
    他们日日肌肤相亲,做着世间最亲密的情事,都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却能如此心狠手辣。
    “晏晏可真是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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