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在一边默默地吐槽,小眼神不住的在四处溜达,当着自己的壁花角色,顺带添水倒茶的,也忙乎个不停,看着顾小麦同志不住的往外拿东西,寒暄卖好。还有老村长那一脸欣慰的满足。
    “这东西确实好啊,你上回给的那一点子,我做了袄子,一穿上一整天那胸口都暖乎乎的,走在寒风里也不觉得冷了,如今又是这么多,分一分,村子里四十往上的一人分上几斤,别说做一条裤子了,就是做上一套新棉袄棉裤,那也足够了。不想做这个,做个被褥那也暖和的很,薄薄的一床就能顶的上往日五斤的厚被子了。小麦啊,你啊,好孩子啊,有心了。”
    老村长作为村中老人之一,还是实权老人,那心眼肯定是不少的,顾小麦才说了几句话,他就能分辨出到底这娃子想干啥,所以这接东西接的很痛快,还顺带表示了一下自己保证公平公正的让每个年级大的都有一份,不会糟蹋了他的心意,满足他的想头。
    听到老村长这么说,已经开始学会了一些眉高眼低的顾小麦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随即又拿出了一打绑好的鞋子。
    “这是十双军鞋,虽然只是胶鞋,不是啥冬棉鞋,可到底鞋底比一般的厚实,耐穿,是我们工兵部队常用的款式,我也是命好,如今这职位正好就在后勤部门,又是在团部,常有兵工厂备用品或残次品可以内部购买,所以凑了这么些时候,攒下了这十双,这要是我自己穿,只怕几年都穿不完,阿米又穿不了,所以啊,我索性带来,好给村子里狩猎队用。”
    平白的人家凭啥给你?就是几年穿不完,放着送礼走人情也成啊,就是多藏几年也行,为啥就要给狩猎队呢?都不用老村长张嘴,那边顾大伯就明白了,咧着嘴笑道:
    “你小子如今也长心眼子了,这是想狩猎队的人多顾着阿米吧,放心,这些娃子每次成群结队的上山总会跟上一个大人,就是你不给,咱们也不能看着这些孩子出事儿。这孩子。”
    嘴里像是在说顾小麦小题大做,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真细品品,却是在帮顾小麦将这个规矩给定了下来,往日所谓的跟着人,那多半都是看着孩子小,操心下的产物,可有了这一出,即使如今这些孩子已经大了好几岁了,这狩猎队也不能看着不管放手了,倒是反而比以前看顾的还要在尽心些。
    老村长听了笑了笑,也不往这顾大伯那看,只是点头说道:
    “都是村子里自家的娃子,多记挂几分也是分内的事儿,倒是你说的这个胶鞋,小麦啊,这么难弄的东西,以后就别瞎折腾了,你刚去没多久,别范了人家的忌讳,招了人家的眼,有这关系还不如留着,以后看看,能不能在往上升升实在,再不济也能给自己留点退路,万一哪天退伍转业的,也能有兵工厂可以去,那样的单位好着呢。”
    三言两语的,这老村长已经把话题给扯开了,在他眼里,小麦这孩子回家能送出这么两份的东西已经是大手笔了,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他看着都替这孩子心疼,一个月即使挣得是比村子里人多些,可也经不住这么花呀。估计后面是没了,既然人家这么懂事,那么他这老头子也不能太不识趣了,怎么也要弄个台阶,让小麦顺利下来,不然这么些人盯着那么些包裹,弄得好像就等着他继续往外拿一样,实在是有些难看。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老村长这样的,你还别说,这大件的往外送的东西还真是就这么两样,不过其他的也不是没有,比如西北的沙枣,他就带回来了足足二十斤,这会儿已经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听到老村长这么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哎,我记下了,不过老村长爷爷,我那地方虽然是不怎么好,弄东西也麻烦,可好东西还是不少的,看看,这沙枣,上次阿米来信说,这东西补血最好,寄来几次她都分给了那些病人产妇,我瞅着比那啥红糖黄糖的总好弄些,这一次就又弄了这么些,这个就不分了,索性就放在阿米这儿,村子里若是有谁家用的上,到家来拿就是了。”
    在对妹妹的问题上,顾小麦的心细的和头发丝一个级别,从村中老人看顾,到狩猎队的照顾,再到这一刻,让人多往来家中,免的阿米寂寞的事儿都筹划好了,这样的细致体贴,弄得在一边的阿米眼眶都忍不住有些泛红,那大大的包裹,经过这一轮,已经下去了整整一个。足可见为了阿米,顾小麦的付出有多少了。
    阿米有心在所有人离开的时候说些什么,可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反倒是顾小麦,在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把妹妹的照顾,洗了一个暖的不能再暖的热水澡,窝进今儿一早就烧起来的,属于顾小麦自己屋子的火炕被窝里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的轻松,微微的眯着眼,泛着困,勉强支撑着对还在往炕坑里塞老树根的阿米轻笑着说道:
    “阿米啊,这家拾掇的真好,回家的感觉真舒坦,总算是回来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这都几年了,过得真快啊,看看,我都能享到阿米的福了,住着阿米给建的屋子,睡着阿米给起的火炕,盖着阿米给做的被褥,要是让爹妈知道了,可不得妒忌死?这小棉袄当的忒贴心了。阿米,明儿一早,带我去看爹妈去,回来了不磕头那可不成,顺带的,我也好和爹妈说说今儿这安排,让爹妈也放心。。。”
    话音到了这里断了,阿米往炕上一打眼,就看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的顾小麦那眼角的一行泪水。
    在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阿米知道,这会儿的顾小麦不需要她的安慰,也不需要她应声。他需要的是一个人就这么待着,在外头流浪了数年后,能在自己家,自己的屋子里,在离着爹妈最近的地方,好好的缓一缓,沉淀所有。等到明天,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顾小麦还会是那个好哥哥,没有脆弱,没有眼泪,会承担起作为一个一家之主的男丁该有的一切责任。
    悄悄地,阿米走出了顾小麦的房间,顺手还帮他关上了门,立在门口耳朵不住的探听,果然,那屋子里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带着几许压抑,带着几分隐忍,不用看,光听声音阿米就知道,这会儿顾小麦估计是正被褥捂头躲着哭呢。
    走的时候父母皆在,归来之时父母皆亡,家也再不复往日模样,或许这会儿的顾小麦伤心的不仅仅是物是人非,更多的是一种告别,对过去,对一切苦难的告别。
    门外风呼啸而过,雪零零落落,用寒冷书写着孤寂和苍凉,而屋内,温暖如春,这两个极端就像是阿米和小麦的人生,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
    第174章 小麦回4
    十一月的葫芦村是白色的, 即使在山林处, 也覆上了雪色, 即使是还带着些许绿色的植物,在极寒天气里,也一样被裹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冬衣, 所谓雾凇,所谓冰雨,所谓北方奇景就是这么来的。
    而山里比起平原地区更见寒冷, 好歹城里那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大烟囱还能起点作用, 冲击一下寒流, 这山里啥工业的东西都没有, 再加上离着老天爷更近几分,温度可不就更低了嘛。
    在这个天里,山里人家一般真心不敢出门,若是没啥大事儿, 别说是出门了,就是院子里晃悠一圈, 都能冻死个人。某些传说中外出上个厕所都要带个铁棍的故事,虽然在这葫芦村不至于这么夸张, 可也相差没有太远,比如说,这走路喘气的时候呼出的热气直接成了白雾,这个就挺严重的,在阿米刚来的时候, 还曾脑洞打开的用仙侠世界吐纳天地元气的大场面来形容过。
    在这个天气的每一次出门,更是要从头到脚的装备才成,不然等着冻坏了再补救,能不被截肢都是老天保佑了。可见这天寒地冻有多折腾人。此外,就是装备齐整了,也不是没有别的麻烦,比如说啊,戴上了这个时代很有特色的雷锋帽这种东西之后,你出门肯定要把脖子,嘴巴这些都围上吧?哦,对了还有鼻子这里,怎么也要遮一遮,哪怕是只能保证不直接吹到风呢,也是不错的,可你护住了嘴,护住了鼻子,却让眼睫毛倒了霉,被遮住了的鼻子,嘴巴呼出的热气倒是不往外冒烟喷火了,可却顺着那遮住的围巾啥的开始往上走了,一路直接奔袭过来可不就遇上了眼睫毛了嘛,一冷一热的夹击之下,嘿,不用几分钟,保证你这眼睫毛立马凝结出一层冰来,雪白雪白的,和雾凇都不差了。
    最后导致山里人这个时候不愿意上山的还有个原因,就是雪大了之后山里的安全实在是没有保障。雪这东西虚的慌,看着厚厚的一层,可实际上呢?踩实了才多少?若是那不熟悉路的,遇上了沟沟坎坎的地方呢?一脚下去可真就麻烦了。所以啊,除了那吃不上饭的,没法子的,一般人是能不去就不去。就怕有个万一,比如某某某家的谁谁谁,不就是那么没的吗!
    不过这一切的理由,一切的不方便都无法阻止阿米和顾小麦这兄妹两个一大早的出门,一路缓缓的向着大山行进。顾小麦走了几年了,第一次回家,第一次去祭拜父母,容不得有半点忽视,半点敷衍,这不仅仅是礼仪规矩,也是血脉亲情。
    天色微亮,阿米就起来了,刚烧好的热水,新蒸的馒头,每一样都彰显出阿米对顾小麦的照顾有多用心,看的昨儿刚发泄了一场的顾小麦又是一阵的暖心,眼眶涩涩的。
    这样的感动还不止这些,这边刚吃好了,那边阿米又拿来了一件大衣裳,外头的布料看着不起眼,可打开往身上套的时候就知道好坏了,内里厚厚的皮毛做内衬,一直延伸到大腿处,连着胳膊也能摸到皮子,柔柔软软的,不用说,放在这胳膊位置的必定是猎物腹部的软皮子,而且还比如是挑那种毛密却不长的那种,不然这手伸进伸出的不方便。
    还有那骆驼毛的裤子,明显是新作的,另外还有两对硬皮子,那是山里猎户人家长用的东西,一对专门绑在膝盖处,和护膝一个道理,在山里爬山卧雪的时候能帮助膝盖处抵挡寒气。还有一对是这一对护膝的延伸,直接过脚踝,能遮住冬靴的鞋帮子,这东西绑好了能防止过膝的大雪灌进鞋子里。
    看着这些东西,准备的比早年自家爹妈在的时候似乎都周全,顾小麦只觉得若是以后对妹妹有半点的不好,都没脸见人了,忍不住伸手,帮着阿米将身上裹得和熊一样的衣裳也小心的整理一番,这兄妹二人这才打开门,开始进山。
    兄妹两个出门往山上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山路上虽然没什么人,可雪地里却也已经有了些脚印,不用说,必定是早起去山里检查陷阱的猎户了,这个天对其他人除了冷,再无其他。不过对猎户却不一样,他们即使没可能直接进山打猎,可陷阱这东西却是365天都存在的,只要那坑没被填了,那就有收获的希望,若是在加上些套子什么的,那这出息,嘿,说不的比其他时节日子寻常的时候还好些呢。看看邱明家怎么翻身的,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世道,勤快人,总能在最恶劣的环境里寻摸到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这么早就有人上山了?”
    “也许是来山里猎冬的外人吧,每年都有人来,就挣这么一季,自然勤快。”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套兔子什么的?外头收购站里如今这收猎物的不要介绍信了?”
    “怎么可能不要,嘿嘿,哥,你不是猜到了嘛,还问啥,这世上啥时候会少了黑市?”
    。。。。。。
    上山祭祀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儿,兄妹两个相顾无言走在这寂静的山路里,满目苍白荒凉,气氛越发显得悲戚起来,也许是为了不让这样的气氛太过,或许是为了填补这常年分开的隔阂,从这些脚印开始,这兄妹两个一问一答间,慢慢地开始相互了解对方的生活,当然,这里头主要是说这里,这葫芦村,这小城,这周边的人和事儿,有些事儿信上没法子说清楚,也不能说,也就是这里,这会儿,才能说得那么肆无忌惮。
    顾小麦从这些散碎中将自己这个家乡重新认识了一遍,也重新找回了那种血溶于水的感觉,看着这熟悉的山路,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才几年啊,咱们这村子变得可真是多,人丁多了,田地多了,连着路都能多出一条来,还有家家户户那房子,昨儿我回来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咱们家的村子,看着真是好啊,变化太大了,可惜了,咱们爹妈没福气,没能等到这会儿。。。”
    再怎么打岔,当那已经坟地越来越近的时候,那种说不得的哀伤又重新显露了出来,占据了心神,特别是当他们双手空空的时候,更是愧疚的无以复加。总觉得好像有些无措。而这种感觉在看到墓碑的那一瞬,又立马被另一种哀伤所冲击。
    “爹,娘,儿子回来了,儿子给你们磕头了。”
    砰砰砰,额头重重的磕下,将地上的积雪都砸的飞散开一片。青石墓碑上7也被溅上了好些,就像是那石碑的眼泪,缓缓的滑下。这会儿别说是顾小麦,就是阿米看着这合葬的雪中孤坟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火葬,也没有什么墓地紧张的事儿,两口薄棺,一块石碑,再加上堆积出尖头的坟丘,这就是一个人一生的归宿,没有什么所谓人生后花园的精心修饰,也没有层层叠叠的拥挤不堪,只有那雪花,那青松相伴,将整个氛围都熏染的越发的清冷。
    “爹,娘,你们怎么就没多等等呢,要是能活到这会儿,咱们一家子在一处该多高兴啊!儿子当官了,在部队当官,是不是很威风?可惜啊,这当官有一点不好,想给你们烧点黄纸啥的都不成了,要以身作则,破除迷信,弄的儿子心里老不得劲了,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们。好在咱们家还有阿米在,我都问了,阿米说前阵子已经偷偷烧过了,就怕你们在下头没钱用,果然这世上还是闺女贴心。也怪不得你们疼她,比儿子强多了。”
    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还带着几分自嘲的打趣,甚至连嘴角也勉强扯出几分笑容来,极力的想把自己的那份高兴,那份荣耀展示给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好让父母安心,让他们高兴,可到底眼睛里,语气里还是露出了几分颓然,几分愧疚。
    作为儿子,爹妈唯一的儿子,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没能打幡摔盆,给爹妈送葬,这真的很不孝,这一辈子只怕都会是个心结,怎么也没法子去掉;好容易回来了,因为身份,因为外头的政/治氛围连烧个纸钱,给点孝敬也不成,这一样是遗憾,是亏待了父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小麦心里很不好受。好在他从来也不是个迂腐的人,更不是个被洗脑的没了自己主意的混子,四下里稍微看了看,对环境有了信心后,脸上还带着泪呢,立马就忙乎了起来。
    “爹,娘,咱们不能烧香,不能烧纸,不能上供,可好在儿子还能磕头,对了,儿子还准备了香烟,看,咱们点这个,让爹也尝尝。还有这个,儿子带来的果干,娘啊,儿子偷偷的,放在这石碑后头,你可别忘了带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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