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侯笑了笑,却并未着急回答,他偏头看了眼崔灵璧,见她正紧张又殷切地看着自己,好似生怕自己不答应,立时笑了,抚掌道,“杏林候一表人才,又诚信求娶,臣岂有不应之理?”他看了眼董决明,又看向太子,点头应了。
    董决明与崔灵璧纷纷松了一口气,由衷地笑起来,对视了一眼,视线胶着在一起。
    谢昀算是见识到了。董决明先前说终身不娶的时候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寡淡模样,现在得了佳人又屁颠屁颠地跟去了浙东,说要与崔灵璧一道过年,过完年再回来准备婚嫁事宜。
    他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初,时间已经有些赶了。而谢昀自己的婚事呢,还剩三个多月,却已经在着手修葺王府了,此时阿容已经在回雪域的路上,来年再过个及笄礼,到了三月,才从雪域嫁过来。
    山长水远的,谢昀有些心疼,她若是直接在京城出嫁便会轻松许多,但晏雪照看重这个,好似从雪域出嫁才能代表阿容娘家——葬剑山庄的态度。
    阿容也同意了,于是这事便这样定下来。
    晏雪照想着阿容将要离开雪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谢昀虽允诺过处理完京城的事宜便随阿容的意愿定居,但是……谁晓得他要处理多久?
    且阿容的体质受他的影响应时常服食莫崖草,待血液里完全没了药性,才算全好,但是莫崖草这玩意是有雪域有,于是阿容这次回了雪域,整天整天地吃莫崖草,待到了及笄时,连模样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葬剑山庄的弟子们是见过阿容的,知道他们的少庄主是个绝色少女,少庄主及笄之日,他们自然也上山观礼来了,然后便发现少庄主有些不一样了。
    肌肤更通透,眉眼却更明晰,唇色也更艳,越发像是雪域的水养出来的冰雪人儿了,但少庄主于冰雪之姿外,又别有妩媚明丽之色,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在一起,又冷又清又媚,令人悄然屏息,移不开视线。
    她着了一身绯色衣裙,在雪地里像是要燃起来,顾齐光难得换下雪白鹤氅,改为绛红大氅,正在为阿容绾发。庄上的弟子从未见过顾齐光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也从未见过他绾发的模样,因此很是新奇,直盯着瞧。
    晏雪照亲自为阿容插的笄,众目睽睽之下将阿容揽进了怀里,闭了闭眼,然后柔声开口,“我家容容长大了。”他这个半途来的闺女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安抚,太多的欢乐,至今为止,他最感谢最庆幸的事,就是有这么一个女儿。
    让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容笑着点头,双眼悄然湿了,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在晏雪照的衣襟前。
    晏雪照再度抱住她,到底有些伤感,只是这样的伤感不久后又要再来一次,他有些受不住啊。
    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男人来抢他的宝贝,他得要多好的脾气多宽广的胸怀,才会笑着送她走。
    启程那日,是晏雪照将阿容背上喜轿的,他的背冰凉却宽阔,一缕缕冷香钻过红盖头传入阿容鼻尖,叫她觉得心安极了,先前因为不能视物带来的慌乱,全被这样的冷香给抚平了。
    顾齐光在身侧跟着,阿容看着他的玄色长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话时带了点鼻音,“顾叔叔,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爹啊,他不会做饭,性子又冲动,顾叔叔会做饭,行事也周全,阿容出嫁了,照顾爹爹的事又得顾叔叔独自来了,顾叔叔……”
    顾齐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温和的声音传到盖头底下,“阿容放心,你爹爹便交给我吧。”
    晏雪照被这二人一唱一和给都笑了,争道,“你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这么脆弱。”他歪过头来蹭了蹭阿容的盖头,笑道,“容容安心嫁人,不要担心爹爹。”
    阿容嗡嗡地“嗯”了声,眼泪落在晏雪照的颈边,烫得他身子一个轻颤。
    晏雪照一直将阿容背下了山。阿容初到雪域,他便是这样背的,只不过走的时候阿容已是嫁衣加身,即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宝贝了。
    喜轿停在山脚,嫁妆绕着山脚铺了两圈,与其他新嫁娘不同,给阿容送嫁的不是家仆,是山庄弟子,背着她的不是高门公子,而是天下第一剑,那些嫁妆里自然是有财物布帛的,却比寻常新娘多了一样——名剑。
    连上古名剑溟霜都在这里头,也算是嫁妆中的一绝了。
    幸而晏雪照并未漏出风声,不然这趟送嫁恐怕会不太平。
    谢昀早已候在京城的北外门,本朝迎亲断没有在城门外的,更何况新郎贵为王爷,京城百姓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心想王爷许是真心喜爱这位新娘的。
    但谢昀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阿容从雪域远嫁而来,他不过是多走半个京城的距离,如何比得上阿容一行人的辛苦?
    王爷大婚,京城中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甚至有不少百姓为了赶这趟热闹,也跟着早早起来,跑到城门外看迎亲队伍。
    两旁围观的路人太多,但只消踮踮脚,便能看见他们的玉面王爷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往日多少有些冷清的人此时却如春风拂面,他并没有笑,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谢昀的心情妙极了。
    王爷心情好,以往不敢多看几眼的百姓此时终于大起了胆子,又是赞叹又是陶醉地看着那道挺拔又俊俏的身影。
    就快到吉时,众人想着王妃远从雪域而来,许是会误了时辰,这想法刚起,便嗅到一缕缕的清冷香气,众人朝着城门外看去。
    八名矫健的身影抬着喜轿,脚步却轻盈至极,好似要飞起来,喜轿却丝毫不晃。众人看得惊奇,心想连抬轿人都有这般本事,这新娘的来历确实不可小觑。
    在这惊奇的当口,仍有人在关注谢昀,因而没有漏掉他陡然扩大的笑容,原本就风姿无双的人,笑起来更是令人倾倒,看见的人轻轻倒吸了口气,心下却是肯定了,他们王爷一定是极喜爱这位王妃的。
    真令人想不通,王爷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叫他动心的,去了一趟蜀地,竟能对相处时日并不长的女子生出这般强烈的喜爱之情。
    谢昀已经将周遭的人全然忽视了,眼里只有那抹妖冶艳丽的红,他心满意足地带着阿容一行人进了城门,朝着王府行进,经过闹市时还听见了小孩子的欢呼声“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大人也没有制止,跟着道贺,一张张笑脸,很是喜庆。
    途中经过了容昭公主府,建府时挂上的匾额现在还未娶下,而原来的主人现在以另外一种身份坐在喜轿中,成为他的谢昀的新娘。但是他还记得那个梦,那个让他退缩过的梦,他不知道阿容会不会怀念从前,但他一定会给她比做公主还要多还要好的东西。
    喜轿慢下来,又转了个弯,阿容猜测,大抵是到王府了,她很饿,想吃东西了。
    停轿。
    身旁人给谢昀递了弓和箭,谢昀准头极好,三支箭头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喜轿,然后他翻身下马,步履有些急切,他笑着掀开喜轿的门帘,将阿容牵出来。
    阿容晕晕乎乎地随他走。
    待她定下神来,人已经坐在了柔软的拔步床上,方才还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了,谢昀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阿容的心跳难以克制地加快了,外面很亮,盖头一落,这亮光便照进她的眼里,阿容双眼微眯。
    她看见背着光的谢昀轮廓挺拔,笑容柔和地看她,眼里却有某种火热。
    谢昀不愿叫阿容的模样被旁人看了去,因此掀起盖头时,喜房内除了一名喜娘,便再无旁人了。
    阿容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眼中谢昀的轮廓剪影渐渐颜色分明起来,这是她头一回见他穿这样鲜丽浓酣的颜色,却觉得好看极了,他着白衣时清雅飘逸,着红袍时也不会被这浓墨重彩的颜色喧宾夺主,反而相互映衬相得益彰,那张冷玉般的俊脸也添了几分红尘喜气,眉眼也好似含情,看得她心间一烫。
    叫她连喜娘婉转甜腻的撒帐歌也听不清楚了。
    阿容袖中的手指攥了攥床沿,再抬眼看去时,喜娘已经出去了,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谢昀含住她的唇,眉眼间的浓情好似要溢出来,他稍稍离开些,连低叹的声音也缱绻万分,“还是不上口脂味道更好。”
    见阿容挑眼嗔他,谢昀轻轻笑起来,捏了捏阿容的脸颊,温声道,“饿了就吃点东西果腹,我会尽快回来。”
    阿容想要点头,却碍于头上凤冠太重,只好口上回了,谢昀见状,倾身替她取下凤冠,动作小心地为她松头发,口上道,“阿容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拘这些俗礼。”
    听他这般说,阿容好像彻底放松下来,笑着看他出去,随后走到桌案前坐下,刚要抱个水果啃,便听到门口被人敲了三下,进来一个圆脸丫鬟。
    丫鬟给她端来了芙蓉鸡丝粥,还是热腾腾的,白米煮得香软。
    阿容美美地喝了粥,腹内暖烘烘的,她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好奇地打量了番喜房的陈设,满目的大红,连被面也是喜庆的金丝鸳鸯交颈图,却并不艳俗,反而叫人生出难以言说的羞涩。
    想着谢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容便唤来方才的圆脸丫鬟为她沐浴更衣,再出来时,阿容只着了绯红的立领中衣,脸颊被热气熏得薄红,而身旁捧着熏炉为她烘发的丫鬟却比她更甚,一双眼睛不敢往镜中的美貌少女多瞧。
    这丫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白嫩细滑又窈窕有致的身子,同为女子,也不免心中怦怦,一边为阿容烘着头发,一边胡思乱想,要她说,她们王妃只消再长大一些,那身子定能叫王爷神魂失守。
    丫鬟做完这些便去了外间,留阿容坐在床沿等待。
    可怜阿容对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一无所知,等得困了便径自上了床,还乖乖地盖好了被子,红烛烧成的暖香盈满喜房,阿容越发睁不开眼,想着三哥哥回来了睡她旁边就是,还体贴地给他让了半边床的位置。
    谢昀回来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却是心绪柔软。
    她于男女之事上还是一张白纸,正好,他喜爱作画。
    谢昀走至床边,附身亲了阿容一口,被刚洗过澡的阿容香得起不了身,凑到她颈边深深嗅了一口气,见她还睡得跟小猪似的,忍不住笑着捏她的鼻尖。
    睡梦中的阿容蹙了蹙秀气的眉头,动了动头,鼻子上恼人的东西总算没有了,她又展眉,睡得酣甜。
    谢昀低低笑了好一阵,又忍不住亲她粉嫩的唇,亲了好一阵才起身去净室。
    他有些遗憾没能让阿容为他沐浴更衣,想着还在酣睡的阿容,又气又笑地打算今晚就找补回来。
    谢昀出来时身上带着稀薄的白雾,面上还氤氲着温暖的潮气便凑到阿容面前,蹭了蹭她细滑的脸颊,像是爱极了这触感,蹭了又蹭,随即便听见阿容不满地哼唧一声,又轻又娇,羽毛尖一般挠在他心上,痒极了。
    他伸出手撑在阿容两侧,俯下身在她颈边轻啄、舔.吻,然后吮出一个个娇憨可爱的小红痕,这下终于把阿容折腾醒了,她伸手搭在谢昀后脑勺,轻细地笑起来,“三哥哥别,好痒啊。”
    谢昀口里的软肉未放,甚至轻轻咬了一下,换来阿容一声轻呼,他随即撑起身,盯着阿容,神情喜怒难辨,“阿容就这么自个儿睡了,该罚。”
    阿容愣了一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那下回我等三哥哥一起?”
    她看着好乖,谢昀故意绷着的面色破了功,附身亲她一口,“阿容还要做的事情,我今晚教你。”
    话音刚落,他已然覆上来,却小心地没有压到阿容,这回是更深入的吻,他伸入她,邀她共舞,趁她迷醉时伸手剥她衣裳。
    阿容却迷迷糊糊地覆在他手上,乌润迷蒙的眼带着询问看他。
    “乖。”谢昀啄了她一口,温声诱哄,“我想看一看阿容。”
    阿容眨了眨眼,好像害羞起来,偏过头去轻轻颔首。谢昀眼中笑意愈浓,手下加快的动作,剥粽子一般打开她的衣襟,扒下她的肩头,她穿了两层,剥开之后便见到最里边绯红的兜衣,兜衣上用金线绣着连理枝的纹路,紧密缠绕着,缠得他双眼渐渐火热起来。
    谢昀顿了一瞬,温暖的大手伸至阿容颈后,惯来下棋的手优雅灵活,轻巧地解开她的结,征战沙场的手带着薄茧,轻轻摩擦着她娇嫩的脖颈。
    阿容痒得想要躲开,看见谢昀专注深沉的眼眸,又觉得羞窘地想要捂住自己。
    下一瞬,她身上一凉,头一回完全暴露在男子的眼前,阿容面上的红晕一直延伸至耳后,她动了动胳膊,欲环抱自己。
    谢昀却将她压住,一瞬不瞬地盯着瞧,眸色越发深了,黑黝黝的令人发慌。阿容的睫羽不断颤抖,偏过头去不敢瞧他,因而错过了谢昀眼中的痴迷与滚动的喉结。
    阿容的身子本就白得晃眼,又在雪域养出了一身通透肌肤,这下躺在大红的被面上,白嫩得似仙更似妖,连本应颜色深暗一些的地方也是一片粉嫩,谢昀的呼吸渐渐粗重了些,见阿容挣扎着要遮掩自己,哑声道,“阿容不用遮,很美。”
    ☆、洞房花烛
    谢昀见阿容羞得双眼水润, 好似要哭出来,低下身子覆住她, 遮去了那一身风景, 阿容好似觉得这样要好些,羞窘的情绪稍稍平复。
    可她还没有缓够气, 谢昀的吻又一个一个落下来, 并且不再满足于亲她面上各处,转而下移, 一寸寸逡巡,他的动作不疾不徐, 很有些慢条斯理, 偏偏叫人心痒难耐, 恨不得他再快些,再快些,给她个痛快。
    她忽地有种错觉, 她的三哥哥还是那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只不过现在她成了战场, 而他,进退有度,胜券在握。
    阿容双眼迷蒙地看着账顶, 大红的颜色在眼里渐渐晕成一片,她隐约明白,那些话本子里被删掉的东西,要在今夜真实上演给她看了。
    ***
    而另一处, 顾齐光与晏雪照住在定国公府,顾齐光与定国公之间父子之情淡薄,唯有宫里的姐姐叫他挂念了几分,正好晏雪照想到自家闺女被拱了心情不佳,半夜唤顾齐光来庭院饮酒,一来二去听尽了顾齐光的心事。他极少提及亲人,每每问及归隐缘由时也是一笑而过,这回却是边饮酒边与他诉说,酒酣耳热之际倒在了他身上。
    酒量真差。晏雪照吐槽一句,将人扶回房。
    顾齐光歪倒在被面上,平日里温雅至极的人此时躺得很是随意,面上也染了霞色,叫晏雪照看得啧啧称奇,真想让顾齐光自己也瞧一瞧他现在的模样。
    晏雪照可惜了一阵,还是摆正了他的睡姿,省得他早上起来落了枕。
    他掖好了被角,心想能得这般待遇的除了容容也只有顾齐光了,他转身欲走,却听床上的男子低喊了一声,“雪照……”
    “嗯?什么事?”晏雪照又转过来,却发现顾齐光根本未曾醒来。
    “雪照……雪照……”他一声一声呢喃,低沉又隐忍。
    晏雪照沉默着立在床边,看向顾齐光的双眼渐渐眯起来。
    他立了良久,觉得这场景有些怪异,他应该立即出门的,但是他没有。
    晏雪照从桌案边拎了把木椅,坐在顾齐光床边,心里嘀咕着顾齐光梦里喊他时还真肉麻,又缓又柔,还有压抑的哼声,好像有许多的情感都藏在这唤声里头。
    顾齐光很快平静下来,好似方才梦呓的人不是他。晏雪照坐了会儿才出去,走到门口又折返,将椅子归了位。
    然后晏雪照发现,他有些失眠了,耳边一直是顾齐光压抑的缱绻的嗓音,挥之不去。他有些说不出的气闷,决定明早起来好好同顾齐光说道说道,叫顾齐光别把他梦进去了,叫人受不住。
    ***
    有一种说法是,人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总觉得孤独,不满足,想要用什么填补,所以才有了对金钱、权势、爱情的渴求。
    但这话有些飘渺,不够实在,谢昀此时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他终于进入了她的姑娘,虽然忍得发疼,紧得欲逼他出去,但他到底是圆满了,他觉得无比安心,无比满足,那躁动不安的凶兽终于有了温暖安稳的巢穴。
    阿容的眉头未曾放开,鬓侧香汗暖融,哼哼唧唧地哭诉,她甚至有点不敢置信,因为谢昀一直爱着她护着她,疼她入骨,舍不得叫她受丁点伤害,但是这回却亲自叫她疼得直流眼泪,哭爹喊娘也不肯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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