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洲的气味,还有那种隐秘的带着新鲜的栀子花的芬芳,仿佛他旧时的家的味道,每一口灼热的呼吸都要让他发狂。
    他昏聩地环顾这个房间,才发现范阳洲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下了窗帘,排气孔呼呼地吹着风,却一点也没有把那浓郁的情欲的气味吹散。房间里没有开灯,柜子的阴影把他完全罩住,他安静得可怕,好像连这个人都是房间里家具的一种。
    “范阳洲……”叶矜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那种热度他已经熟悉,那是不知因果捉摸不透的结合热。
    范阳洲无声地站了起来,没有看他,道:“你醒了,我给你拿水。”
    叶矜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被烧坏了,咕嘟咕嘟一团浆糊热气腾腾要燎花了他的眼,他晃了晃脑袋,叫住他,问:“几点了,江蓝呢?小初呢?”
    范阳洲道:“快四点了,我让江蓝去幼儿园等小初,怕一会儿放学,没人去接他。”
    叶矜点点头,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范阳洲静静地点头,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下颔的弧度。叶矜能感觉得到,他们的精神图景那么贴近,仿佛要融为一体,另一个心脏也同样灼烧一般炽热。范阳洲也在结合热,他以惊人的自制让自己和结合对象同处一室数小时而跬步不近。
    范阳洲对自己一向有这种苦修一样的狠心。
    范阳洲说:“我是人,不是野兽。”他有些坐立不安,在角落来回地踱步,好似多停在原地一秒就要被烫到。
    结合热是他们的一道坎,是一个心魔,是不堪回首又难以启齿的伤口,从前是,现在也是。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本能更令人无所适从,他们难道能欢呼,你的身体喜欢我,正好我的身体也喜欢你吗,接着欣然赴约吗?
    也许六年前可以,只是六年前。
    他曾经无数次渴望结合热,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向满天神佛祈祷,本能能像一道启示,一个灵感,投射到他身上。
    为什么他没有结合热,是他不够爱范阳洲,还是范阳洲不够爱他?他反省了无数次,找不到那个毁灭了婚姻的原因。
    他在尖锐的耳鸣中头疼欲裂,突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叶矜说,“对不起范阳洲,给你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他想要去拉范阳洲,却突然觉得他们成了两块同性又异性的磁铁,身体叫嚣着彼此吸引,理智却不敢靠近。一点点的接触都会让他们飞速滑向烈焰滔天的深渊。“对不起……”
    范阳洲低吼,“你别过来!”他几乎从未有这样失控的举动,他从前连提高一点音量都不会。
    叶矜说:“我的性腺,我的性腺坏掉了。”叶矜站在原地垂着手不动,他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颠三倒四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停一秒就会忘记怎么发音。他迎着范阳洲动摇而讶异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在哭。
    他哆哆嗦嗦地向范阳洲解释,又被眼泪倒灌进了嗓子,“我觉醒那天被妈妈带回了家,还有黑诊所的人,妈妈很怕,她害怕我变成哨兵。他们觉得只要把性腺挖出来就可以了,我记不清了,也许发生过这件事,也许这也是我的臆想之一,我的性腺……”他捂住了脖子。
    范阳洲如遭雷击,从头盖骨一道寒意直蹿脊背。他曾见过觉醒的异能者,由于抗拒自己的能力,做出种种自残的行为。这种恐惧带来的需求,衍生出地下黑诊所和某些见不得光的机构,挂出了摘除性腺,割断精神触手等服务。他们把烧红的铁签刺进性腺里,哨兵超强的愈合能力使得这样也不会丧命,甚至可以做到毫无痕迹。然而觉醒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失去性腺的哨兵还是一个哨兵,但大部分的民众并不了解有关的知识。
    他很清楚地记得叶矜资料上的每一项数字,他是一个星期之后被送进塔的。那一个星期,他遭遇了什么?觉醒期是异能者能力最旺盛的阶段,也是精神最失控的阶段,剧烈的感受冲击使得很多异能者几乎丢失了自己觉醒时的记忆。叶矜入塔的体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他身上连一道口子都没有。他巅峰的修复能力反而抹杀了他被破坏过的证明。
    他想起他们在结合之后,叶矜捂着性腺喊疼,他是真的疼。
    那个曾经被人为毁坏的性腺,也在漫长的岁月间终于渐渐恢复功能了吗?
    叶矜哽着声音,“我原来,我原来……”
    他们觉得他们不够爱彼此,也许只是因为不够爱自己。
    范阳洲走过来,抱住他的肩膀,一出声,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在哭,:“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去检查一下,看看到底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们含着热泪对望着,都觉得这个情景可笑又令人心酸。
    这算什么,打着没有爱情的旗号离的婚,最后又因为结合热凑在了一起。在旁人眼里,一定觉得他们草率而荒唐,最后还是屈从于本能。
    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已经都变成了更坚定的人。正因为孤独,他们飞速地成长起来了。他们咽下了多少苦楚,一个人走了多长的路,多少日夜悔恨,多少扪心自省,才换来可以微笑着坦然对彼此。
    曾经在神圣的婚姻殿堂郑重其事许诺的终身,也无法得以善终。还好他们还有勇气,再换一个开始。
    不迟疑,不伪饰,自私自利,倾心露胆。
    他想最后确认一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你的理想型……”
    他的额头被亲了一记,“没有理想型,只有你。”
    叶矜浑身都在抖,甜美而黑暗的欲望将他淹没,他攥紧了范阳洲的前襟,凑过去吻他的嘴角,他是洪水中的孤岛,即将燃烧殆尽的行星,“范阳洲,救我……”
    他终于没有了范阳洲也能靠自己获得幸福,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他。
    范阳洲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指尖潮湿,他发现叶矜浑身都在抖,他吻了吻他的额头,语气镇定而轻松,“别怕,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第60章 诚信专车
    原来栀子花的味道是范阳洲身上的。他那时候闻到了,却从未想往结合热那方面想。
    原来他一直爱着他。
    仿佛一接触就要被高温灼烧成飞灰成蒸汽,房间内的氧气变得稀薄,不耐周遭的热度一般,他把范阳洲扑倒在床上,那张床很大,也很软,陷在里面有种喘不上来气的错觉。
    范阳洲的眼神清凉而甘美,缓解了一重火烧火燎的热度,却又激发了新的一轮悸动。叶矜想要他想要的快要发狂。他身上着了火,范阳洲就是一汪湖泊。“不要急。”范阳洲仰头吻上叶矜的唇,他们都被情欲炙烤得嘴唇干燥起皮,又被唾液一点点湿润,范阳洲的舌尖轻轻舔着他的嘴唇,耐心地等待一个沉默的蚌壳缓缓开启。叶矜迫不及待同他接吻,好像是一条被丢在沙漠里的濒死的鱼,徒劳地大口呼吸。
    他的感知被放大一千倍,快感也被放大了一千倍。就连皮肤接触的空气,就仿佛会因为情潮啪地闪出火花。他全身上下都被一种触电般的战栗征服,那高频的震动从他纠缠的舌头开始,向他的四肢百骸传递着热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在六年前没有,在第一次结合热的时候也没有,那是一种膨胀到顶点,理智即将被吹飞的快感。叶矜心里一阵无法自控而产生的恐惧,本能地想往后缩。
    “别怕。”范阳洲舔了舔他的耳垂,热气扑到他的脸颊上。触感太鲜明了,叶矜剧烈地颤抖。
    他缓慢地把他拉下来,抚摸他的脸颊,好像是在驯服一只猫科野兽。
    范阳洲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在高热的性腺边缘,叶矜又一阵颤抖,范阳洲轻笑了一声,牙齿磨蹭了一下那个点,没有咬下去。
    他沿着他的筋脉和骨骼,顺着他的皮肤,一寸寸虔诚地亲吻着,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爆炸一样闪现的快感。叶矜晕头转向,感觉范阳洲在亲吻他的胸膛,又感觉热度已经流窜到了小腹,仿佛范阳洲无所不在,他的存在把自己牢牢地笼罩住,他陷入森罗万象的情欲之网中,无从逃脱。
    范阳洲一路向下,向下,最后含住了他的性器。
    叶矜失声地惊叫了起来,“等一下……!”他张嘴,话语在他嘴里只留一个气音,仿佛一枚哑掉的子弹,他瞬间被潮水一样涌来的热度逼得几乎停止呼吸。
    范阳洲的口里温热而潮湿,舌头湿淋淋的,从他的底部舔到顶端,嘴唇艳红如同禁忌的诱惑。略带粗糙的舌面轻柔地舔舐着他,叶矜耳边剧烈的轰鸣,他望向天花板,满脑子都在想,范阳洲居然在舔他,舔他的那个人居然是范阳洲。
    是冰壶秋月,不染纤尘的范阳洲。
    他突然疯狂地渴望看到他的脸,范阳洲在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几乎在瞬间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高潮,颅内滚烫如沸粥,脊背仰成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弧度,他张大嘴,无声地尖叫。
    范阳洲抬起头来,擦掉了唇边的精液,身下的人还在一阵阵地轻颤,眼神湿润,满脸通红。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叶矜的嘴角,“还好吗?”
    “啊……”仿佛连一个亲吻都不堪忍受,叶矜立刻情难自制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声音。他的五感在结合热中分外敏锐,一点点的触碰都带来高涨到刺痛的快感。
    叶矜抓住范阳洲的手,往深处按,“来吧……”他的眼睛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显得单薄而脆弱。
    范阳洲居然在此刻迟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和他断断续续地亲吻,“不要害怕,交给我。”
    他的身体散发出结合热特有的糜烂而潮湿的气息,那是已经准备好了结合的证明。范阳洲的手指探到那个甬道的入口,那里柔软而滚烫,渴望被侵入和占有。
    他闻见空气中无所不在的甜蜜而酸涩的柑橘的味道。
    范阳洲低头,舔了舔那个股缝间湿软的入口。
    “范阳洲!别这样!”叶矜立刻仿佛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大腿根部剧烈地抽搐着,又分泌出一股黏腻的液体。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插入的快感无声没顶。
    叶矜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了他的声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他近乎惶恐地撑起来看范阳洲的性器在他烂红熟透的穴口进进出出,充实和麻痒的感觉交替在他小腹内来回翻滚。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口的时候却变成小声地啜泣。
    范阳洲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的叶矜,他尖锐的线条像是被眼泪泡软,呈现出一种洁白的稚嫩感来,野兽收起了爪子,在他身下时断时续发出带泪的呻吟。
    叶矜的牙关紧咬,想要克制自己的声音和颤抖,然而无济于事,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只会抱紧范阳洲这块浮木,求得下一口呼吸。
    范阳洲凑过来,磨蹭他的脖子和脸颊,落下一个个吻。
    叶矜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分外敏感,只是范阳洲的靠近,就足够把他抛向快感的高峰。
    范阳洲舔了舔他脖子上的皮肤,一口咬住了他的性腺。
    “范阳洲……!”他抓紧他的后背,又不敢用力,感觉自己全身都紧绷到了一个点,脊背流窜过一波一波无法停歇的情潮。下身的麻痒扩散到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急需抚摸。
    散溢的愉悦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最终汇集到那一个滚烫的点。叶矜仰着脖子,脑子噼里啪啦如岩浆翻涌,他的全身拉成一根弦,神经被一把匕首在一瞬间割断。他在最顶峰的快感中失声痛哭。
    他亲了亲他的额头,“阿矜。”
    叶矜把手臂拿开,含着泪看他。
    范阳洲吸了吸鼻子,说:“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他三十一年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自认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任性洒脱,也从未勇敢到问出你是否爱我。
    第61章 恋爱
    六年前,某个午后,叶矜被人从背后叫住,那个人如拂面春风,如一扇向他敞开的大门,内里有茶米油盐,有安定喜乐。对方微笑:“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那时候他以为普天之下婚姻大多都是一蹴而就。天下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了他一个眼冒金星。叶矜智商降为了负数,只想对他点头。
    这次,好像没什么差别却截然不同地,叶矜点头,“好。”
    他们的婚姻结束了,还好还可以谈一场恋爱。
    他们暌违多年重新躺在一张床上,手脚勾缠在一起,头对头挨挨蹭蹭,像两只鼻子湿漉漉的狗崽子,小心翼翼试探对方的气息。
    知道自己在彼此眼中终于不是扁平而笑容模糊的稻草人,他们终于能饱含着温情和怜惜,触碰彼此的伤痕,理解对方的窘迫和不完美。
    “你愿意告诉我从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矜沉默了一会儿,他扯了扯轻薄的被子,往里缩,藏住了下巴,瓮声瓮气道:“我记不太清了。”
    他拼命回忆那些在发狂的碎片感知中的边边角角,担心这个说辞显得过于敷衍,让范阳洲以为他还有所隐瞒,“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清醒的时候,我妈听别人说我可能是哨兵,就哭了……后来,后来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绑在了椅子上,来了个老头儿,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我还是被送进了塔。”
    那时候他的脑子正在遭受各种巨大能量的冲击,眼前是不停高频闪烁的白光,耳边鸣响着巨大的噪音,身体的感受已经消失,只剩下大脑神经元发射出来的痛苦信号,好像只有一个脑子存活着。对于叶矜来说,那几天就像是一个漫长而混乱的噩梦,梦醒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自己被捆在椅子上,脖子突然剧烈地疼痛,白光中有皮肉烧焦绽开的血腥味。他失声尖叫。
    母亲的眼泪落在他头顶,是暖的。
    范阳洲无声地用手指抚过他光裸的背,顺着一节节脊骨,像是在摸一只猫。那里光滑无暇,宛若新生。“待会还是去医院,好不好?”
    叶矜摇摇头,范阳洲默默看着他,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虽然也没有什么意义,好或坏,都已经这样了。
    他们曾经因为结合热彼此猜忌,因怀疑自身而感到痛苦,叶矜不想再那样重蹈覆辙了。他决心不向范阳洲隐瞒,便凑过去,抱住了范阳洲的胳膊,说:“我啊,可能是个野种。”
    范阳洲眨眨眼,说:“你是说,私生子?”
    叶矜点点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他要这样对我。”
    范阳洲不知道叶矜口中的“他”到底是谁,“这样”又是怎样,却也不敢再问下去。陆轩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都能令叶矜的身体起那么大的反应,他不想他不好过,不想强迫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东西。可是,他不能对叶矜的困境熟视无睹,范阳洲隐隐有种预感,那是叶矜身体内的一个定时炸弹,性腺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他不同寻常的隐忍,执念,全来源于那个黑暗的过去。他是他的向导,理应和他共享生命中的伤痕和苦楚。他生来就是为了为他解决这些问题的。他按住叶矜的手,说:“让我进入你的精神图景,好吗?”
    叶矜愣了一下,范阳洲没等他拒绝,温暖的手指触碰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他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他的额头,他的声音带着倦怠而暖的蛊惑,“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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