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作者:抵风
    ——(123)
    沈轻突然又想起江纪封说过他哥好几次差点掉进油锅里的事。
    没给她回应,脚跟往后错了两步,他忽然很想离开,因为他突然就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家的阴影,他难道还要那人经受一次?
    不过对方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你好,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双酷似男生的眼,推着行李快步过来,朝他伸出手,笑语嫣然:我叫宫舞,宫殿的宫,舞蹈的舞,我们之前联系过的,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你好,沈轻微微颔首,伸手跟她短暂碰了一下,你也很年轻。
    谢谢,她笑起来好似牡丹花开,然后抬腕看了下表,提议道:快12点了,咱们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聊,可以吗?
    嗯。沈轻帮她接过行李,间隔些距离,和人一起往外走。
    麻烦了,行李就放那边门口吧,出了门,宫舞指了一下左边门那里:待会儿会有人帮我拿去酒店。
    沈轻照做,再和人往前走时,突然问:你结婚了吗?
    结了两次,宫舞毫不避讳,偏头朝他笑:目前单身。
    单不单身不在沈轻关心范围内,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还有其他孩子吗?
    宫舞先是一怔,随即就咯咯笑了起来。
    沈轻疑惑地瞧她一眼。
    等了一会儿,笑够了,她抬手扶了下帽子,扬了下嘴角,你不用担心,我做了输卵管结扎。
    这回轮到沈轻给愣住了。
    他心情复杂地站在她旁边,看她勾起的嫣然红唇,无端觉得凄凉。
    小帅哥,她笑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柔意: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可以猜猜。沈轻和她对视一眼。
    不必再多余解释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也不意外她会猜出来他和他哥之间的关系。
    招人眼的三枚耳钉,今天穿成这样出现她面前,就已经很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他就小说里的那个弟弟。
    姓申?她问。
    不是。俩人走到餐厅门口,沈轻让身替她开了下门。
    那就是姓沈了,她进去,回头朝他笑:是叫沈轻吧?轻风拂面的轻,小说里已经有一个青字了,我猜你不会用和名字一样的字。
    和青重音谐音的有那么多字,沈轻坐到她对面,问着:何以见得就非得是你说的那个字。
    直觉吧,你长得白净清瘦,给人的感觉就像轻风,她又打量了他一遍,笑:你真的很年轻,还有些放荡不羁的轻狂。
    沈轻不置可否。
    服务员过来,她仰头笑声说点一遍招牌菜,又转头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喝不喝酒。
    都行,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按你的意思来。
    好。
    上菜,摆酒,沈轻常在外出差,刀叉也早就是用惯了,余光瞥到对方切肉的动作,也是极其娴熟。
    俩人坐在位置上低头进餐,对方不说话,沈轻神经渐渐狂躁起来,桌下不停动着脚,几次想扔下她去外面抽烟,然后赶紧离开,和她彻底断绝联系方式。
    但所有的冲动又被脑子里蹦出来的那句我做了输卵管结扎给拦了下来。
    饭毕,宫舞拿餐巾擦擦嘴角,看他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扬了下眉,你烟瘾很大吗?
    还行,沈轻终于拿出烟,连着打火机一起反扣在桌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反复在烟盒上摩擦,没另一个人大。
    能戒还是戒了吧,她拿过他的烟和打火机,红唇咬住烟头,熟练地点上火,仰身靠在沙发靠背上,叠腿托着手肘,偏头冲着窗外吐了口烟,劝着,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年轻。
    这话你今天说了三遍。沈轻盯着她。
    是吗?她低头笑笑,随手将烟灰掸在桌上的酱汁小碟里,他们也经常这么说,我自己都不常意识到。
    女士,您好,旁边服务员过来提醒:咱们餐厅提倡无烟就餐,您这样很容易影响别人的饮食环境,还有,咱们餐厅的餐具是不允许被随
    抱歉给大家造成困扰,她偏头朝她颔首,在场所有来用餐的先生和女士,由我来买单,损坏的餐具,我三倍赔付。
    啊服务员还没见过这样的,以为对方是在挑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轻啧了声。
    怎么了怎么了!前台经理老远看着不对劲,赶忙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宫舞意兴阑珊,懒得理,偏头看向窗外,眯起眼,一口口抽着烟。
    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把刚才的情况跟经理讲了一遍,然后立在一旁不再抬头看她。
    经理见多识广,对出手阔绰的这种人物,一般都秉持着超高标准的宽容度,毕竟在这地界儿,一不留神得罪哪派哪系的大人物被砸饭碗的小喽啰可是多的数不清。
    经理忙凑上前躬身道歉,巴拉巴拉一堆他们新招的服务生不懂事,明个儿拽回去仔细教育教育,给顾客添麻烦了。
    宫舞把卡撂桌上,抬指赶人:麻烦你,我在和朋友聊天,不喜欢总被人打扰。
    经理哪里敢接,人家这一看就是生气了,连声低头道歉,赶忙拽着下头人退了下去。
    旁边有几桌在看热闹,有桌的男客人一直朝宫舞这边瞅,等经理带人走后,笑声问了她句:诶,美女,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呢吗?
    男客人对面的女人在桌底下猛踹他一脚!
    男客人笑眯眯地盯着这边,恍然不觉。
    她朝他们勾唇笑笑,天生睥睨的气质,平视也仿若俯视。
    夹烟的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大家随意。
    周围一群人两眼放光,坐在位置上蠢蠢欲动。
    穷不露贫,富不显财,沈轻冷眼环视一遭,把卡推了回去,看她:这里可没你的保镖。
    周遭一阵惋惜叹气声。
    我有什么办法,她淡淡笑着,这烟总要有个人抽的,我不抽,难道要等你出去抽吗?
    不然呢?没烟,手指不停搓着裤边线,沈轻愈加烦躁起来。
    你出去了,她瞧他一眼,张唇吐了口烟,还会回来么?
    会。他盯着那盒烟。
    骗人,她把烟连着打火机一块儿扔给他,别过头,你早就想走了吧。
    你不也骗人么,有土豪买单,沈轻也懒得再顾忌什么,叼住烟打上火,清清嗓,你把我哥扔下,你回来看过他么?
    我回来找他,他已经恨透我了,望向窗外的眼神黯淡起来,她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和着轻薄的烟雾一起,纪封说,他要有个新母亲了,那个女人比我更懂得去怎么做一个好母亲,小箫很珍惜她。
    沈轻不回话。
    纪封不希望我再去打扰你们一家人的新生活,我给他钱,他也不要,我想去小箫的学校看看他,纪封说,那样只会让小箫觉得丢人,她叹出一口浓白的云雾,我想也是,他是多么要强要面子的一个孩子,哪就能突然就冒出两个妈来,老师同学们笑话怎么办?思来想去,怕影响他,我就没去。
    那时我第二任丈夫破了产,跑了,她吸了口烟,磕指掸掸烟灰,我被召回去承担债务,家族里的事,生意上的事,都乱了套,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忽然偏头朝他笑笑:要是我把他家公司改了姓,我儿子以后就能上贵族学校了。
    他不需要上贵族学校,喷出的烟雾,丝丝瘆凉,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抱歉,是我心太野,她自嘲笑笑:我的孩子,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
    听说你打过胎,他不留情地问:全世界最好的,究竟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他?
    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她神情忧伤起来,我其实不太想讲他的
    安静的餐厅,两人对座,青烟薄雾缭绕不绝,女人轻声低絮,眼泪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却无人替她擦。桌上的黑卡还是被周围的客人拿去刷了,不过说话人和听故事的人,都没在意。
    听人讲,沈轻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大学校花宫舞,原先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就像之前他哥在大学任干事一样,他也不时就会和一帮部员朋友出去开局喝酒,很自然的,宫舞也会跟着一起去玩。
    在那个年代,能做到像她这样热情奔放的女生没几个,长得漂亮,又聪明惹人眼,几乎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男友很宠爱她,给予她完全的自由,几乎就是要月亮就绝不给摘星星的地步。
    很甜蜜的一对儿,但就像当初的刘可欣一样,宫舞也没逃过被有心人恶意陷害,有关她的风评直线下降,当时信息通讯没现在发达,没有表白墙,没有及时消息推送,只有投件箱,心大的女孩自然不屑理会这些,她男友心里不爽,替她投了很多封信,全被人从中间隔断。
    因为瞧上她的不是普通人,是个权贵公子。
    遭拒后,对方采取了一系列的报复措施,她男友在跑去校长办公室投诉完后,当晚就被人揍断了胸骨,还被撤去了在学生会的职位。
    那是一场强取豪夺的戏码,对方有绝对的权势,学业上,上面不准予他毕业,生活上,曾经谈笑欢闹的知心好友全都跟他反目成仇,处处排挤,对他冷眼相待,甚至家庭,他的父母接到了被解雇的电话,同时下岗成无业游民,四十多岁的夫妻,无人敢用。
    那人几乎把他男友逼到了绝境。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见识到权力和金钱的力量,恐怖到令人心颤的地步。
    男友那时还在护着她,主动退了学去校外打工。
    一对在外地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老家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惊动他们反而更容易让他们受牵连。
    在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她选择给他要一个孩子。
    她想,若是人性中,还有一丁点良知,那便决不能去动怀孕的女人。
    他本也是雄心勃勃的壮志青年,却沦落到那种地步,心有不甘,也终于受够了苦,就那样答应了她。
    毕业时,她怀上了。
    孩子是那个权贵的,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男朋友也突然就消失了。
    后来,她听说他在一家大型外企公司当副经理,公司是那个权贵的。
    她的毕业礼,一张结业纸,一张怀孕通知单,还有一个装着十万红钞的手提包。
    令人窒息的绝望!
    心灰意冷,她爬上天台,准备了结自己,一个男人出现了。
    她认得他,他叫江纪封,在曾经很多欢闹的瞬间,她不经意地回头,都能看见他站在她身后,用一种仰慕却又胆怯的眼神偷偷看她。
    他告诉她,他愿意娶她,愿意终生照顾她,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他希望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在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
    她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扑到他怀里痛哭了一整天。
    她知道他是个很传统的男生,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为了他的尊严,她选择打掉了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
    不过后来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该为了结婚去接受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
    她受不了成天围着锅炉汤饭转来转去,她拒绝再当一个普通的庸人,她要自由,她要贷款去做生意,她想趁着年轻,让自己变强大,她要给未出生的孩子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她要给他数不清的金钱当最坚实的后盾,给他良好的家教和最好的教育,给他那些,她和那个人曾经被迫屈服过的东西。
    丈夫是个软弱怕事的男人,她就要自己去外面闯荡,但每当她提出自己的想法,对方都会软言软语劝她老实在家待着,话里话外都在重提她那痛苦的过去,担心她又被人陷害。
    她知道他怕什么,他从未信任过她,他那副温和儒雅的表象下,藏着一颗龌龊的猜忌心。
    她怎么能不生气?她怎么能不吵?
    终归还是太年轻,年轻总会冲动,冲动总让人做错选择。
    她总感慨这句话。
    不过他爱她,爱屋及乌,她深知这点,才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了他。
    爱过一个人十多年,不是父亲对继母,而是母亲对背叛她的那个男友。
    夫妻俩人吵架时,幼子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却因为年龄太小,记忆太浅,搞乱了他们的关系。
    不过从始至终只喜欢一个人的人,的确是他爸。
    他爸爱慕他妈,由爱生恨,故意引导他错误的记忆,来嫁接到沈静身上。他爸自导自演一出戏,好遮掩他在光芒万丈的她面前时,那颗卑怯的心。
    一段旧事,一段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录音,江箫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狂喜和感激,就先听到了那阔别近二十年的声音。
    热泪盈眶,一夜失眠,心碎了满地。
    她竟是这般良苦用心。
    她竟是这般为着他好。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
    翌日,初六。
    见面的地方,在宫舞的酒店,沈轻和他哥一起去的,然后和几个负手而立的肌肉男等在走廊,边抽烟边等人。
    初次约见面,他怕空欢喜一场,没敢立即告诉他哥,相信宫舞也这么想,才会在机场刚露面时,使了个障眼法。
    但凡他是个冒牌货,或者敢对她做点什么大不敬的事,下一个被肌肉男扥去暗处群殴的人,就是他。
    唇角微扬,飘出几丝浓白的烟,沈轻回头朝紧闭的大门瞧了一眼,笑笑。
    屋里,豪华套间的宽敞客厅。
    母子俩站在门口对望着,彼此都不敢往前靠一步。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离别久了,再见一眼,都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俩人红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对方,从头到脚,泪珠一滴滴往下流。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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