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 作者:凯奥斯
    ——(50)
    在这里,孩子与父母划分到同一个区成了一种幸运。
    我透过窗子看路上的人们纷纷往门的方向移动,难以避免地又无趣起来如是想着,我不由凝视着手腕上枝节的青色血脉,喃喃念道:或许还是死了好。
    死也不见得舒服。艾伦忧愁得厉害。其实他并不忧愁,只是外观设置使然,他下垂的眉眼总为他增添忧郁气质,事实上他应当什么也感受不到。此刻对我的关切也是。
    不是为了那个。我说,死后未必不会新生。
    那您转生以后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
    我问他假如到那时会怎么做。
    艾伦思考了一小会儿,慢吞吞地说:我想我只能等了。
    要是等不到呢?
    我只是等。回不回来是您的决定。他答道。
    期限的最后一天,我想既然已经在这里耗了四年,不妨再等一等,叫艾伦收拾好有限的行李,踩着时限进入通往地下的电梯。
    当时是时限的最后一分钟,电梯门缓慢关上,门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切光亮乍然熄灭,地上世界在我面前凭空消失,没入深沉的黑暗。
    电梯下行,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纯白的地下光明世界出现面前。规整的街道一侧林立着统一制式的六层白色楼房,一路延伸到视线尽头。楼房上开着一层层方格,每一格是一个房间,配以编号,每个公民都以事先发放的房号居住。
    房号是随机发放的,所有成人各自有独立编号,不与家人朋友住在一处。上头的说法是辛勤工作九个月后,每个人都能绝对放松,政府不会多加干涉。要我说,这是为人们的放纵提供了丰沃的土壤,让他们自由去杀去抢,而不必担心误伤到自己亲近的人。
    人人都在假期,政府也在假期政府不再存在,满大街只是执法机器人在逛来逛去。
    我掏出手机确认房号,乘上无人驾驶列车,如同之前四次在地下安顿。
    地上或者地下,我的生活别无二致,单是不出门,社会保障系统每天用机器按需给各家运来物资,这些物资都是在网上订购,同样需要使用金钱。地下这三个月政府并不发放补贴,只能靠存款,人人都在假期,倒是些积极分子跟政府报备后运营店铺,不过也没有人类员工,干活全凭机器。
    偶尔我想出去走走,但是艾伦说地下毕竟没有警察,不许我独自出去,好像我一出门就会当场暴毙。他贴心地规划好路径,在哪个地点停留几分钟,时间一到就突兀地把我拽走,这四年来包括如今,不管我说再多次都不管用,这一点他表现得相当固执。如此僵硬的散步失去它本身的意趣,何况那些路径本身不过是大量相同的光秃秃的白色路面,愈发打击我本来不多的出门意愿,不如就在家里待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正常的人留在室内,想要疯狂的人出门发泄压抑的渴望。在这样的地下,政府失踪,禁止大规模的破坏性活动,禁止引发公众恐慌,除此之外,人们几乎已经得到一切许可。出门是有一些危险的。我同意艾伦的做法,不影响我觉得没意思。
    艾伦向来认为我有抑郁倾向,我觉得没那回事。我的不快有迹可循,而非情绪作祟。我面朝下趴在床上,感受到胸腔受压迫,呼吸开始不顺,身体却懒怠地不愿意动弹,在旁观者看来,或许我现在像极了一具死尸。
    艾伦在打扫房间,我觉得他一定有洁癖,这一点我却没在设定上找到,着实有点奇怪。每过十五分钟,艾伦过来督促我翻身,或者直接动手把我翻过去,他力气比较大,我没有反抗的心思,随他摆弄。
    他搞完清洁,连桌腿下的地面也擦得一干二净,当时我正仰脸朝天,他走过来跪在床边,把耳朵贴在我的胸腔。我问他听到了什么,他说我有颗非常健康的心脏,要是不自杀,足能活到世界毁灭。
    我笑了几声,告诉他我并无意向活那么久。
    他伏在我胸口,忧郁地叹着气,尔后小声切切地说话,像在说故事地告诉我:您要是一定要人死,就让别人去死吧,别动您自己。
    我还是头一遭听到他这么说。
    我从他的头顶抚到发尾,手指停在他脖颈,类人的身体中没有脉搏的震动,却有模拟人体的恒定的温度。在这个世界,我说,尽管有一些扭曲,大家生活得很不错。我不想随便杀掉无辜的人。我只要一个人死。或者两个。
    艾伦闭着眼睛,梦呓一样告诉我这里并无我想象的那么无辜。您只是没看见,便体会不到。
    我抚摸过他消瘦的脸颊,没有吭声。
    现在您没电视看了。艾伦停顿了一下。我可以每天给您讲一个故事。
    我略微惊奇地问:怎么?你重新长出来一片负责想象的大脑吗?文化区正在放假,他们不生产故事了。
    艾伦不理我的嘲弄,表示愿意暂时做没有画面的电视机,帮我度过无聊的禁闭。我穷极无聊,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就像我的山鲁佐德,除了他根本讲不出一千零一个故事,我也不要砍掉他的脑袋。
    说起来,我确实还没试过斩首的滋味。
    另,我好奇他能讲出怎样的故事。
    88、机器 03
    在某年冰河季,12月25日晚上八点四十二分,在白鸟大道613号的酒吧。第一天,艾伦在开头这么讲道,甚至配上了确切的时间地点让故事可信,还蛮有点样子。
    一个父亲来接女儿回家。女儿当时正和一个矮个子男生热吻,见到他也没分开,她周围一圈人嚎叫着倒计时。十分钟时间到,她跟男生分开,抹抹嘴唇,谁也没搭理,走向门边的父亲。他在那里低着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们一起回家。她灌了一天酒,倒在床上只想睡觉,父亲便给她脱下鞋袜,盖好被子,用湿巾给她卸妆。她双手举过头顶伸个懒腰,男人给她关上灯,带好房门,也去睡了,那是夜里十二点半。
    深夜,她从梦里惊醒,牙齿打着颤,一声不吭走进卫生间,水龙头拧到最大,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拉开镜子,那后面是一层窄小的储物架,她的手掠过水果刀,从一盒敞开的剃须刀片里取出一枚新的,关上镜门,在手腕上竖着割了三条深口子,把流血的手腕放到自来水的急流下冲。
    男人起夜看她时发觉不对,拿起家用医疗器冲进卫生间。刀伤在三十分钟内治愈,女儿很快转醒,躺在床上,没有表情和动作,男人一遍遍抚摸她的长发,低声安慰,她不为所动,男人不敢离开,搬来自己的被子,睡在床的另一侧。房间又暗下来。
    过了几个小时,女孩从床上爬起来。等她父亲再度冲进卫生间时,她正搂着膝盖坐在浴缸里,卷曲的长发垂在背上,全身一个劲儿震颤。她冲他张开双臂,于是父亲也进了浴缸,跪着从背后拥抱住女儿,她一边颤抖,一边说话,父亲每一句话都回应她,一个字也没提死或者自杀。这样维持了几十分钟,女儿把手上的发绳交给父亲,让他给她绑头发。此时距离天亮不到一小时。
    男人熟练地用五指给她梳理长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女孩抱着膝盖,问他妈妈在哪里。
    我不知道。男人带着愧疚说,我该叫她留下来,也许你们母女会更好交谈。
    你明知道不是的。女孩摇摇头,从小妈就不喜欢我。
    那是你想错了。她是爱你的。
    女孩微微冷笑,沉默地把头埋在膝盖中,男人安抚地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她冷冷地问:爸爸,你为什么不能再爱妈妈一点?
    男人矢口否认,女孩不反驳他,跪着转过身,把父亲从头看到脚,说:咱们长得真像。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女孩点点头,第一次开始描述当时。
    他说我长得很像他爱的人。他没法永远得到那个人,也不敢对他做过分的事,所以拧断我的手腕反绑在背后当作替代。在阳台上、在卫生间、在办公室,我的哭声不存在,他活在他自己的梦想乡。在那里,他是和他爱的人在一起。
    从男人的脸上滚滚流下热泪,听着那些痛苦的日夜,始终没人救她。随后她谈论起当时房顶上开的漂亮的天窗,她的眼睛一直在看那儿,逐渐不痛了。
    痛是不怎么痛了,可是有时候我胸口总不舒服。女孩用手覆住父亲满是泪水的眼睛,他她是否愿意帮她。
    做父亲的答应了,女孩遮着他的眼睛,从衣服中取出水果刀,在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刺了十几刀。头两刀他挣开,捂住剧烈涌血的伤口,女儿面无惧色,他说,我的眼睛最像你。
    男人或许认为等女孩出了气,还是会治好他,所以忍疼接受,直到失力也未挣扎。而女孩坐在血泊中毫无反应,直等父亲咽气。她趴在父亲身上,一手拨开眼睑,把水果刀插进父亲的眼睛,深深地剜转,直到把两只眼珠都剜下来。
    她才站起来,攥着两只眼球,赤脚踩过血水,差点滑了一跤。她走到厨房,把两只眼球随手扔进垃圾桶,拿了把菜刀走回浴缸,吃力地把父亲摆成靠浴缸坐着的姿势,解开他上衣的纽扣,袒露胸腹,然后用菜刀剖。血液滋溅她眼睛上,她打开浴缸的水龙头。
    一层层划开皮肉筋膜,开膛破腹,拽出肠子死死缠满自己的脖子,让他们两个紧紧相连。女孩跨进浴缸,让脖子上的肠子缠得更紧,蜷缩着躲在父亲怀里,把脸深埋进他的腹腔,不再动弹。水流击落浴缸底部,随着水位上涨,声音逐渐变闷,依次没过女孩的下巴、口鼻、眼睛、额头,到最后,只有她卷曲的黑发浮在溢满的水面上。
    窗外一瞬间灯火通明,地下迎来白昼,白光照进这间房子,水龙头哗哗响,血脚印从客厅直到浴室,整个浴室血液四溅,镜子与墙上都有飞来的血痕,浴缸不断往泥泞的地板滴水,满池子的血水中,男人垂颈半坐,女孩头发在水面散开,像是胎儿泡在羊水中,一根肠子把她和父亲连在一起。
    这就是第一天的故事。艾伦在此处收尾。
    我听懂他暗藏的话,问是否他还有没讲完的部分,艾伦说这是今日的份,一天一点点,才有助于保持新鲜感。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您在看文化区生产的电视剧时,我也在旁学了一点。
    这也不难解释为何他的故事也如此血浆四溅。显然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生活让大家倍感枯燥,那些最受欢迎的剧集往往颇多耸人听闻的元素。
    我能不能对质量提一点要求?
    请告诉我您高妙的技巧吧。他谦卑地说,可是我并没有感到被恭维,而更像是嘲讽。
    有时候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艾伦耸耸肩,改口说:您还需要我有哪些改进?
    多点前因后果,我不太乐意听没头没尾的故事了。
    一如既往乐意为您效劳,先生。
    我想让他接着讲下去,但艾伦坚持第二天再继续。他明明听从我的一切命令,却经常不完全按照我的心意来,我在想这是否是由于我加入的爱设定。毕竟,和他相同型号的不尽数的机器人中,我从未见过有这般性格的。
    89、机器 04
    第二天的主人公亦是一位女性。
    她二十四岁时生了一个女儿,那孩子已经长到十八岁。她为女儿哺乳,劳累的工作后洗衣做饭擦地,将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既是母亲也是佣人,既做老师也做玩伴,这一切似乎不太放在女儿眼中。丈夫忙碌工作完毕,在家的时间不多,女儿却爱他胜过母亲,大许是相处本就不易,他愿意带来玩具鲜花零食给女儿开心,而丝毫不斥责她,这很能收买小孩的心。
    但这个故事不是关于母女,而是她和她的一个女学生。
    女学生十六岁,狐狸般细长上挑的眼睛,擅长社交,善做人群焦点,一笑时满不在乎的气质让她脱颖而出,也很让女老师着迷。女学生坐在教室中段靠窗的座位,每次她巡班经过窗边,视线都难免跟随着游移。她猜测对方了然她的注视,这猜想后来得到印证。
    她是文化区的人,但极度向往转到科研区做出一番大成就。她成绩优异,聪明得出类拔萃,一路上到博士,在大学的研究室中很下苦功。文化区提供给她的资源有限,她的成果也有限,远不足以支撑转区的梦想。到了婚配的年纪,迫于流言蜚语和家人的压力,她放弃从来的梦想结婚生子,寻找一份稳定工作,在高中执教鞭。
    近日她有些异常,胃袋中奇异的痒驱策她不住进食,吃到撑也不足够。食欲总会在某些时刻鼎盛,每当她看见那个年轻的女学生,她总想再多吃些。无言的饥渴折磨她日日夜夜,一点儿没有好转的迹象,女学生一定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在某日她们看电影时懒懒地说:老师,你的眼神,像要活吃了我。
    那一刻她的饥饿达到顶峰,鬼使神差地问:假如只要一点就好,能请你让我吃一点吗?
    女生呵呵直笑,无所谓地说:当然啦,又有什么不好。
    这本来只像是一场玩笑,直到双方都真正准备起来。
    麻醉剂,止血带,手术刀,消毒器械,她特意租了一间房,细致地做好准备工作,给女学生打上麻醉,不至于让她感到疼,意识又刚刚好保持清醒,女孩则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一支酒瓶,大敞胳膊,邀请似地问:你想要哪里?
    她一时犹疑,竟不知选哪里才好。
    女生用手指比了比,脖子,手臂,还是腿?
    那手臂内侧可以吗?
    对方毫无置疑地同意了。她从女孩的右臂上取下一块肉来,煎成七分熟,放在纯白的盘子里淋上酱汁,想要动筷,又觉得不太礼貌。
    不用顾忌我,吃吧。
    她像个被饿了很久的人,迫不及待地囫囵吃起来,一块肉不多不少,只有几口的分量,她很快便吃完了。
    她摸了摸胃部,那其中的饥渴好似缓解了一些,可是心里面的瘙痒难以退却,甚至愈演愈盛,我想我是真的很饿。
    我看出来了。女学生把酒瓶送到嘴边,狠狠灌了一口,我可不免费,老师。
    她于是按捺欲破出的食欲,柔着嗓子问:你想要什么呢?
    告诉我,当你看见我,你能看见什么?
    恋耽美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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