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穿越) 作者:江上鱼肚白
    ——(25)
    一句没说出口的我信你,在唇舌间打了个转,转眼变成我不配,生生咽下去,像吞下碎玻璃渣一般噎得喉咙生痛。
    总之,此刻段嚣的内心戏挺多,沈喑却大脑一片空白,眨了眨眼不知所措。他们太有默契了,两个人脱口而出的话就像两只瞎了眼的疯牛一样撞在一起。他们又太没有默契了,两个人的态度南辕北辙泾渭分明。
    沈喑用力想把自己的手从段嚣的濡湿的手心里抽出来,因为他注意到前方一阵骚乱,情况不明,他们二人这样大刺刺地站在长街中央,很容易被冲撞到。
    但是段嚣好像是个傻的,丝毫没意识到前方的混乱,手也死死钳住不撒开。
    于是,他俩就这样别别扭扭地手拉着手,像预料中的一样,被撞到了。
    多亏这一撞,段嚣回了神,恍惚中松了手,沈喑才得以挣脱,稳住身形,不仅避免了被撞得人仰马翻,还给伸出双臂给那冲撞而来的人当了回木桩,那人扶着沈喑的手臂刹住脚,好歹没有贴地摔倒。
    稳住脚跟,沈喑抬眼打量,好歹要看看是谁当街撞了自己。不曾想,这般莽莽撞撞扑上来的,竟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鬓发凌乱,满脸惊惶,脸色跟活见鬼一样。
    刚刚好不容易从段嚣手中挣脱开来,瞬间就被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家把住手臂,沈喑一筹莫展,有点窘迫,不由地转头向身边的段嚣投去求助的目光,焦灼道:
    诶不是,这......段嚣你快来帮帮忙!
    段嚣看了一眼无奈的沈喑,又看了一眼抓着沈喑的那姑娘,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
    心中酝酿着一句姑娘,你先把手松开,不料这话还说出口,前方很快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和踏马声,那姑娘就像受惊的麻雀一样使劲儿拧起沈喑的衣袖,重重推了沈喑一把,踉跄着夺路而逃。
    沈喑被推得莫名其妙,正有点不高兴,但是低头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的衣袖,那姑娘抓过的地方,洇满猩红的血迹。
    那姑娘双手的伤口很深,很多。
    往那姑娘跑掉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匹名贵的骏马载着一位壮年公子,追着那姑娘紧跟不舍,马蹄扬起的灰尘迷了路人的眼。那公子骑马追人的意图完全在于戏弄,马儿跑得不快不慢,带着铁蒺藜的马蹄一下又一下砸在那姑娘的背上。
    姑娘吐出一口鲜血,神色是凄楚苦痛地抵死不从。想必,她手上的伤口也跟这位公子有关。
    公子握着马鞭,言语下流地对那姑娘道:还跑,我看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今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乖乖趴在我身下,要么就让我的马儿从你身上踏过去,被踩在马蹄之下。
    声音传到沈喑耳朵里,他甚至觉得鼓膜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因为这话太刺耳,还是因为这话太气人。
    光天化日,这样当街□□一个姑娘,恶霸当得很有脸吗?
    天子脚下不平事为何这样多,一件两件都被他碰上,沈喑真的看不下去。再这样下去,那姑娘很快就会没命。有人生来驱华车,有人生来如草芥,这潢潢世道怎会有这么多的不平?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满眼畏惧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那位华衣公子,看来这儿的街坊四邻都知道那个恶霸来头不小。行人眼中的畏惧之色,是被欺负怕了,甚至还有人庆幸今日被找上的不是自己。
    段嚣本不欲多管闲事,他就是在这样的不平中长大的,当年也没个人上来帮自己,甚至没人愿意在热血冷透之前给义父曝尸雪地的尸首盖上一块裹尸布,如今凭什么还要求他有多出份心意帮别人一把。
    但是看到沈喑脸上的愤懑跟不忍,他那颗冰冷的心就好像被扎了一下,也会疼。沈喑就是这么好,会为一个路人的死活大动干戈,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段嚣看得很清楚,沈喑本质上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却从没想过要当英雄。
    他们二人跟了上去,段嚣能感知到,骑马的恶霸体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一个仗势欺人的权贵子弟而已,左右不会出什么危险,就由着沈喑了。
    段嚣思索着,如果沈喑喜欢做行侠仗义的事,等他杀光最后一个仇人之后,如果还有命在,就做一个侠士。
    另一边,恶霸翻身下马,那姑娘被逼到角落,在火辣辣的巴掌落下来之前,沈喑制住恶霸想要掌掴那个姑娘的手。
    恶霸看似人高马大,用力一挣竟然无法从沈喑手里挣脱。
    沈喑感慨,折花山庄三千遍梅花桩没有白费,扶风剑法也不是假把式,但是想到练剑的痛,沈喑手上的力道更重了,毕竟,那么辛苦才学会的本事今天应该好好发挥一下。
    趁着沈喑一手制住恶霸,那姑娘也得到一个逃跑的机会。
    恶霸怒不可遏:你敢动我?
    沈喑想了想:我不动你。
    说着,一把掰断了他的手腕,杀猪一般的惨叫响彻长街,那个恶霸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样的痛楚。
    随后沈喑干净利落的松手,果真没再动他,只觉得自己洁癖都要犯了,跟这样的人渣打交道让他心里犯恶心。
    此地已经临近城门,四下空旷,那个姑娘无路可逃。想逃,就只能逃到城外去。
    她被城关的两个守卫兵拦下了。
    守卫一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怎么会不认识当朝丞相的小公子?那可是上头三令五申让他照顾的人,他怎么会不听话?
    毕竟,从地位低下的坊市巡防,一路升到俸禄优渥、又有大笔油水可捞的城关守卫,全靠这些年听话行事。哪管干的都是什么事呢?
    站住!
    正想着怎么样罗织罪名把沈喑抓起来送给丞相的公子赔罪,却发现公子看中的小娘子竟然想跑,于是赶紧拦下。
    这个守卫原本卫打算继续呵斥那姑娘几句,却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后背冷飕飕的,心慌,手心直冒冷汗,说出的话也软了几分,依旧带着很大的恶意:
    要出城不拦着,我们奉命阻拦进城的人。你也知道,这怪病闹得,永州城不能再被混进更多流民匪寇了。
    那么,只要你今日踏出城关一步,就永远不得再踏进永州城一步。
    那姑娘鬓发凌乱,随便用手理了一下鬓角,便染上满脸血污,她除了手上的豁口,指甲也是残缺的,她在城关那条线上退了两步:
    我怎么会是流寇,你们认得我啊,我就出去躲一下可以吗?
    我不能不回来,我爹病着,我不能不回来......
    沈喑和段嚣耳力很好,他们看着,也听着。
    简直欺人太甚!
    沈喑低骂一声想要上理论,却被段嚣拉住了。
    别去,你跟他们讲不通的。
    段嚣拉住沈喑,他的声音低沉而隐忍,眼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了起来。
    他们当年,是不是也用这副嘴脸逼迫、威胁、恐吓过义父呢?他们一定这样做过,让义父把他交出去。
    无妨,总要全部偿还,一个也逃不掉。
    段嚣死死盯着那两个守卫,他第一眼就认出他们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过激的仇恨让他无法控制周身的威压,他在暗处盯着那两个守卫,像在狩猎。
    如果猎物只是两个恶臭的老鼠,那猎物的尸体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更享受猎物被捕鼠钳穿透以后苦苦挣扎的样子,所以他还要再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同行相见】
    小天使沈喑:呸,你还说你不白嫖,你这药方说了跟不说有什么区别,我去哪儿找那千年一生根千年一发芽千年一结果的无患玲珑果去!
    老神棍:溜了溜了,仙医十四阁喊我回家吃饭。
    第39章
    那个恶霸, 是朝中权贵半边天,吕丞相的独子,封地在永州, 每日上赶着讨好孝敬的官员几乎踏破门庭, 他自然嚣张得不得了。
    两个守卫一直想着怎样邀功, 最好能想个办法,把这姑娘送到公子的榻上, 若是有幸承蒙吕相的庇护, 全家都能鸡犬升天, 他们陷在美梦里, 浑然没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而吕丞相家的小公子, 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腕,却忍下了叫喊。高门朱户里将养出的公子,习惯了权势滔天, 今天第一次学会隐忍。
    他倒在地上,自下而上仰望沈喑, 嘴角却扯出一丝狞笑。
    堂堂吕相之子,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威胁是无用的,就这样高高在上站在他身前的这个白衣少年, 居然真的不怕他。
    他见过各种道貌岸然的仁义君子,到后来还不是要跪在爹的脚下就为了讨几分好处, 在这诺大的永州城,像沈喑这么不长眼的, 真少见啊。
    他从沈喑眼里看得到清清楚楚的嫌恶,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目光,从小到大,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神,讨好的,畏惧的,艳羡的,哀求的,不计其数。
    却没见过这样干净明了的嫌恶,那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种挑衅。
    发觉有人正挑衅自己,小公子笑得狰狞。
    他的目光落在沈喑的指尖,忽然觉得这手指比那个做豆腐的姑娘更纤细,想把他的指甲一根一根拔下来。视线往上移动,贪婪地看着沈喑的脸颊,因气愤而翕动的睫毛,绯红饱满的唇......他的欲望烧着了。
    那个姑娘最终还是没有出城,她不放心把重病的父亲一个人留下,也不能不顾她的豆腐摊。除了低声下气地忍着,他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姑娘看见恶霸被缠住,一路跑回家中,父亲还在榻上痛苦地咕哝着,她反手紧锁大门,后背抵在柴门上大口喘气,眼泪就掉落下来。
    逃得了一时,那明日呢,后日呢,逃得了一世吗?
    她害怕极了,他切着砧板上的菜叶,想为父亲熬一锅汤,却恍然发现,这世道不过是更大的一张砧板,有人还能侥幸在砧板上苦苦挣扎,有人转瞬就被烹入滚烫的油锅。
    吕公子一点都没注意到那个姑娘是怎样偷偷溜走的,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喑一个人身上,突然觉得自己断裂的手腕又疼起来,疼得发痒,喉咙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声音里多了些烦乱:
    告诉我你是谁。
    沈喑被这种露骨的目光盯得全身都不自在,总有一种引火上身的感觉。他当然懒得理这种鬼问题,难不成自报家门坐等寻仇?
    沈喑是看着那个姑娘离开的,既然她已经脱身,今日就不必再纠缠下去。
    虽然觉得,就这样放过这个恶霸也太便宜他,但沈喑还记得方才走出酒楼的时候,段嚣焦灼地拉着他的手叫他回去的样子,段嚣的状态不太好,他不想再横生事端。
    于是就打算这么算了,转身要走,脚踝却被一把抓住。
    沈喑心头一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不能怪他胆子太小,这种感觉太踏马像恐怖片了,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那种!
    虽然是□□,但是氛围好像下一秒就会有鬼扑上来咬他的小腿。沈喑一阵无语,他倒没有多怕疼,但是他有洁癖,他不想被什么野鬼色鬼饿死鬼咬到,好脏。
    这时,身后传来吕公子不怀好意地追问: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你了,查清你的底细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沈喑:......
    原来抓住我的不是鬼,但也没比鬼好到哪儿去,也很脏。为什么这人刚断了一只手就敢伸另外一只手,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好惹吗?
    沈喑很聪明,懂得活学活用,段嚣教过他的那套步法可以化形为影,摆脱对手的纠缠,他尝试着,果真有用,一个乾坤错步,轻而易举就摆脱了那只可恶的手。
    身影翩然间,若有若无的灵流在身边浮动,透着草木的清香,干净而鲜活,沈喑感觉自己好像能感受得到一些东西,但是抓不住,莫非就是师父讲过的生灵之力?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也是在他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他跟何劝桑对掌,那灵流有如实质一般,灵流在身,他的实力竟然一下超过了服下数颗强增修为的丹药的对手。
    这次的灵流只一闪而过,或许是因为情绪不如上次强烈,毕竟上回是站在生死一线中的深深内疚,眼前这个恶霸虽然也很恶心,却比不上恩将仇报坑害同门的何劝桑那般可悲可恨。
    饶是如此,当沈喑甩开吕公子的爪子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身后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很不巧,吕公子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沈喑卸掉了。
    此时沈喑没有回头,往段嚣那边走去。
    如果沈喑回头看一眼,吕公子正闭眼仰着头,喉结滚动,享受一般地感受疼痛的神情,他就会意识到这个书里的世界真实地存在着许多变态。
    从注意到沈喑以后,吕公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手上的痛提醒着他,修真之人吗?那又如何,就算是元婴大能,又怎么敌得过半个大楚的权势,他不惜所有,志在必得。
    段嚣没有注意到沈喑这边发生的事,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那两个看门的守卫身上,该怎样杀死他们呢?
    他望向城门,目光渺远,眼底有些怔怔的悲怆,好像城门后面就是隔山隔海的仇恨,至亲至爱的颈间喷薄出滚烫的血花儿,等着他来昭雪。
    直到觉察到沈喑靠近,他猝然回头,四目相对,过尽阑珊,眼中的悲苦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沈喑。
    如一片雪花落在眼下,覆上段嚣眼尾那颗血红的朱砂痣,又迅速融化成水,润湿了胭脂色,痣上带着泪意,沈喑觉得他有种要哭的感觉。
    那么清冷的一个少年,沉默少言,寡淡地回避和抗拒这世界,总是刻意一身黑衣掩去身上的血痕,也不愿意让旁人瞧见他在痛,在流血......那么要强,桃花林中练剑至力竭,却还不动声色。
    此刻,他却像哽咽的困兽一样望着自己。
    沈喑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苍白无力,抬了抬手,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段嚣微微泛红的眼尾,想去抚摸那一枚朱砂痣,看看是不是湿润了,看看那一片雪花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手伸出去,就快碰到段嚣的鬓角了,却被他一把捉住,死死扣住手腕处的脉门,脉搏急促地跳动着,段嚣的手冷的刺骨,比方才还要冷。
    沈喑浑然不知,手腕是修真之人的命门,一切操纵人心的傀儡术都是从手腕下蛊,他不知道自己几次三番将手腕暴露给段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引诱。
    啊......
    沈喑有点恍惚,不知是因为被从未如此强烈的凉意冰到,还是因为段嚣捏痛了他的腕子,沈喑无意识地轻声喊叫出来,嗓音来自喉咙深处,迷茫又无助,带着点湿润的颤音。
    段嚣捏得更紧了,在手腕上留下青紫的指印。
    这带颤的声音一下一下勾着他的心,心魂都在摇动,在汪洋罪孽中浮沉,想要听到更多的哽咽,更多的喘叫,想看他因为自己而发狂,单单是叫得这样隐忍,又能解掉谁的渴?火上浇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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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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