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得越发的紧,眼见便将刺入宿敌心口——

    “我爱你,是真的……”

    泪水不可抑制地滑过鬓角,转眼没入散乱发间,梁鸿霄不再挣扎,像是终于抽干了所有气力,轻声呢喃道。目光深情眷恋一如当年,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那么多的仇恨与遗憾。

    温靖劭恍若未闻,呼吸却倏然一滞,片刻后,终于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你欺骗我在先,杀我父在后,今时今日,你还有何资格说……爱?”

    血色长风呼啸而过,如同旷世刀锋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可逾越的天堑,只能隔着无数血腥与仇杀遥遥相望。

    ——分明咫尺之距,却似天涯永隔。

    枪刃入体。

    天理昭彰,血海深仇,终有清还一日。

    腥浓鲜血漫过唇角,梁鸿霄眼睫颤抖,呼吸渐趋于无,一双眼仍是痴痴望着温靖劭面容,重复着那一句:“我爱你,是真的……”

    握枪的手一点一点颤抖起来,起初极细微,然而不消片刻,那锐痛难当的寒意便直侵入骨髓,温靖劭像是受不住那痛楚,畏惧一般放开了手,蓦地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嚎。

    ——他这一生种种,不堪回首,到此刻方斩断所有爱恨恩仇……却终究是爱之深,恨至深。

    这个人,在霸业与野心之上筑一场长相厮守的梦,以为只消倾付一腔真心便能永眠不醒。只可惜,一切终究不过镜中花水中月,撕裂了甜蜜温馨的画皮,唯一的真实原是血腥残酷的国仇与家恨。

    巨大的爆炸声远远传来,天际万顷劫雷悍然劈下,大地剧烈震颤,裂开无数道恐怖巨口。士兵们惊恐呼号,温靖劭眼眸一凛,长身望向数十里外天降异象之处,巨山崩塌,天河倾倒,电闪雷鸣,仿佛人间炼狱!

    脚下大地蓦然开裂,温靖劭悚然疾退,电光火石间,已与梁鸿霄隔绝两岸,而后眼睁睁看着那人尸首坠入无边深渊——

    那瞬间直是肝胆俱裂,温靖劭脑中一声嗡鸣,猛地抢上前,却只见到径直坠入黑暗地底的一道残影。

    ——终究连一片衣角也不曾留下。

    温靖劭整个人倏然空了,然而不过刹那,所有几近决堤的情绪已然冰封,无数士兵仰仗于他,他甚至来不及震惊或怅惘,已在刹那间怒喝:“撤退——”

    而后瞬间翻身上马,带着迅速整队的士兵避开重重阻遏往驻地赶去。

    ——最后一眼,是无数山石泥土翻滚而下,不片刻便将那深渊覆盖,便成一座天然的坟墓。

    地动山摇之中,温靖劭定定望了片刻,终于飞奔而去,再不回头。

    爱与恨都在这一刻了结,只是……若然时光从头,再回到那一条熙攘长街,他只希望,从未有那张望的一眼,从未有那一场……刻骨的相逢。

    沈钺清晰地知晓自己正入梦,片刻前仍是天地哀鸣,这会却是万籁俱寂。

    他正立于一片血色花海之中,艳丽的花朵肆意绽放,无枝无叶簇簇堆叠。沈钺仿佛洞察了什么,又仿佛仍是混沌未醒,不远处,黯淡天光里,笼着一条河一座桥,河是浓黑粘稠的三途河,桥是险峻落拓的奈何桥。

    沈钺茫茫然迈步,然而身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掌禁锢了他,他听见有人在唤:“靖之,我来接你。”

    ——是谁?

    沈钺转过身,看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高大英俊的将军朝他伸出手,眉目间是他无法割舍的专注与温柔。

    ——跟我走。

    沈钺犹如陷入魔障,他听见虚空中无声的呓语,继而不可控制地朝那人走去——走过漫山遍野转瞬间盛开又枯萎的花朵,走过乱世红尘百年荣华与兴衰,走过两生两世刻骨缱绻与绝望的爱恋。

    走过春花夏雨,走过秋叶冬寒。

    仿佛踏过阴阳生死之界,沈钺一脚迈进滚滚江流,洪水肆虐,哀鸿遍野,无数房屋倾塌,树木摧折,人们在混着黄沙与泥浆的洪水中挣扎求生,渺小得仿佛天地间一缕漂泊尘埃。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死死忽地自汹涌洪流中冒出头,死死抓住漂过的木板,艰难地伏在上头。他的另一手紧握着一个木盆的边缘,木盆里,襁褓包裹的小婴儿犹自酣睡。

    那身影转过头,沈钺忽地心跳得厉害,紧盯着那男孩绝望而执拗的面容,眉目犹是稚嫩,却依稀已显出日后桀骜坚毅的风华。

    ——贺君倾。

    沈钺犹被炸雷惊醒,难以自控地往前迈了步,眨眼间画面变幻,滔滔洪水不见踪迹,他正站在大雪纷飞的街头。长街对面,瘦骨嶙峋的男孩牵着幼小女童,默然站着听店铺老板尖刻斥责。

    片刻后,老板嗤笑地挥了挥手,打发二人离去,男孩连日幸苦便是做了白工。

    茫茫大雪中,单薄的男孩冻得瑟瑟发抖,却仍将唯一的棉衣罩着怀中幼妹,相依为命流浪在街头。

    风雪寒夜,男孩终在城外破庙寻得栖身之所,安置了幼妹,独身往外寻找柴火,却未料归来时竟见奸人掳了幼妹恰正遁走,立时扔下柴火,拼了命地追上去。

    画面再转,男孩奄奄一息倒在过路的车马前,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殴打,浑身流出的血已在身下雪地上结了冰,犹如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诡魅的花朵。

    富丽的马车中,有人打开了精巧木门,撩起的帘帐下,露出一只重紫锦靴。

    沈钺难以自控地往男孩处疾奔,却无论如何遏制不住颠倒的时光匆匆流转。

    不过一个晃眼,已是春暖花开,和风煦日。沈钺看不见院中悠闲躺在贵妃塌上背对着他的那人面貌,只见得少年贺君倾正恭敬跪着,口中不绝背诵着些晦涩文章,兵书古籍,天文历法,一篇又一篇。

    然而不知诵到何处,少年一个停顿,便见榻上那男人招了招手,一旁静候的侍卫便走上前,将一块烧红的木炭往水中浸了浸,继而毫不留情地塞入少年口中。

    沈钺心中巨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少年浑身颤抖,喉中发出痛苦已极的喘息声,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不片刻,猩红鲜血便自口中汩汩漫出,染得衣襟刺眼的红。

    沈钺满眼泪水,疯一般抢上前,想要将那少年拉起,不断淌出的鲜血红得刺目,恨不能以己身代他承下所有痛苦。

    然而,便是接近那一刹,他的手掌虚幻般穿过了少年颤抖的身躯。

    沈钺终于清醒过来——他不过是贺君倾苦难生世里一个虚妄过客,终究无法成为他的救赎。无论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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