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命的儿。”她拍着德昭的肩,听到夏公公传来的圣旨:“……特令在府修养。”
    是要将德昭囚在王府的意思。
    太妃仰起脸愤慨道:“他要抢人,何必遮遮掩掩,我们难道还能和天子一争高下?”
    夏公公吓得满头大汗,急忙制止,假装没听见。
    德昭一连几天不曾进食,喝的水也都是太妃强硬喂进去的。府里大夫随着候着,就怕会有个万一。
    太妃急得团团转,厚着老脸进宫求皇后。
    皇帝要纳谁,她阻止不了,更何况那人是幼清,她就更没有资格加以阻拦。
    他们赵家欠了她的,她要怎样都行,别说是成为后妃,就算是要争皇后,睿亲王府也会鼎力支持。
    她求不了幼清,她只能期盼皇帝能够软心给个慰藉,不要急着纳妃,稍微往后推迟也好。
    皇后今日本不打算见太妃。
    恰好大宫女捧着内务府送来的仪贴清单,翻开一看,全是皇帝亲自吩咐备下,准备封妃那日用的。
    样样逾越礼制,不符宫规。
    皇后突然就改了主意,吩咐人将太妃请进来。
    太妃坐定,皇后放下茶杯,笑道:“最近身子乏,午睡老睡不醒,这起子奴才不懂事,也不知道进屋来叫我。”
    太妃笑得恭维,“冬天冷,往被窝里一缩,谁都起不来,娘娘休息是正事,我也才刚来,并未等太久。”
    两人聊了一会子闲话,不多时,太妃见时机成熟,张嘴便要问。
    嘴皮子刚启,便听得皇后抢先一步道:“太妃,其实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太妃问:“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遣走宫人,叹口气,道:“最近宫内杂事颇多,我忙得焦头烂额,旁的都不要紧,只当下一件最重要的——皇上要添新人了。”
    太妃呼吸一滞,知道她说的是幼清,两只耳朵竖起,恨不得贴到皇后身前去。
    “只是……”
    太妃紧张道:“只是什么?”
    皇后敛起神色,走到太妃旁边坐下,“连姑娘是太妃身边的旧人,您说的话,她肯定是听的,皇上心意已决,她再怎么犹豫,迟早是要有应下的那一天……”
    太妃打断:“她不愿意?”
    皇后笑笑,“我可没说这话,只是……”
    太妃心中大喜。原以为封妃的事再无回旋余地,如今知道这并不是幼清的本意,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娘娘,你也不必央我去劝,她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心中有主意,娘娘切莫太过操劳,好好调养身子方是正事,宫里这些琐碎事,交给底下人去办。”
    太妃一股脑地往外吐恭维话,皇后听得耳朵都起茧,两人各有心思,顷刻便匆忙散去。
    望着太妃迫不及待往回赶的身影,皇后心中甚是舒坦。
    大宫女进殿来温茶,“太妃眉开眼笑的,和刚才进殿时的阴郁模样完全不同。”
    皇后拨弄镶珠指套,懒洋洋地往躺,“她听到她想要听的话,怎能不高兴?”
    德昭对那个小宫女的心思,全天下都知道。太妃为她儿子而来,无非就是想探探封妃的口风。
    对于男人而言,哪有比横刀夺爱更受打击的事?更何况,抢人的,还是他一心尽忠的亲叔叔。
    皇后端起滚烫的新茶,口中清香四溢,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呢喃道:“但愿德昭不会令人失望。”
    太妃回了府,来到德昭屋里,见他躺尸一样横在榻上,既心疼又愤慨,指着他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每次都要死要活的,哪里有个男人样!”
    德昭一言不发。
    太妃继续道:“别说是幼清,换做其他女子,也瞧不上你这样的!亏得她在深宫内苦苦煎熬,要不是念着你,她何必犹豫不决,做皇帝的后妃岂不比做你这窝囊废的王妃强百倍!”
    德昭蹬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母亲,你是说她并不愿意做四叔的妃子?”
    太妃点点头。
    德昭喜出望外,只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他作势就要下床穿鞋,太妃拦住他,“你要去作甚?”
    德昭仰起一张饱受相思之苦的脸,“我要去和四叔说清楚,让他不要强人所难。”
    太妃皱眉,“德昭,那是皇帝,不只是你四叔。”
    德昭不管不顾:“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就算他要处死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幼清被他强取豪夺。”
    这会子,他再也不用自怨自艾,所有的罪都是四叔的,他又找回自己的立场,这几日流失的精神气一股脑全回来了,雄赳赳气昂昂地,仿佛能立刻跃马纵横沙场。
    太妃半张着嘴瞧他,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下。
    德昭想要进宫,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皇帝下了禁令,轻易不会见他。
    德昭更加认定封妃一事中,皇帝所扮演的恶霸角色。
    他从没想过皇帝会属意幼清,如今在他的想象中,幼清正楚楚可怜地朝他求救。
    皇帝不见他,是心虚,是害怕,他怕他抢走幼清。
    所有偏激的念头此刻全部涌出来,仿佛他与幼清之间横着的问题,就只有皇帝一个。他借此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他从其中看到了新的希望,只要解决封妃的事,只要他保护了她,他们总会有重新开始的一天。
    皇帝不见他,这一举动更让他心安。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承认是她的什么人。
    这日清晨,文武百官上朝之际,他胁迫一个文官,混在侍仆中进了宫门。
    被人发现之前,他已经站在金銮大殿上。
    ☆、第91章
    他褪去伪装, 一身锦袍端正而立,有意与皇帝对质。
    百官皆哗然。
    德昭丝毫不为所动,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皇帝两人。
    他鞠手贺道:“臣恭喜皇上喜得佳人。”
    皇帝面色铁青,捶手而起, “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德昭恶狠狠咬着牙:“臣被禁足, 无地可去, 今日来此,只为恭贺皇上, 臣的未婚妻一眨眼变成臣的叔母, 臣惶恐不知所措, 特来向皇上讨个说法。”
    满朝文武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久前大有可能成为未来睿亲王妃的女子, 如今却即将成为皇帝的妃子。此等宫廷秘闻,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真摆在明面上撕开来说, 谁也不知如何应对。
    为了一个女人, 睿亲王公然和皇上叫板,言语间暗讽明嘲,当真是一出大戏。
    皇帝被气得头昏脑涨,颤着手隔空点德昭,“好,很好,你当真是出息了。”
    德昭不依不饶, “请皇上给个说法。”
    皇帝:“你要什么说法,朕纳个妃子难道还要取得你的同意?”
    德昭提高声调, “当然不需要,可是你要纳的人,她可曾同意!”
    皇帝本来不准备与他纠缠下去,猛地听到这一句,忽地有种不甘示弱的愤怒,“你怎知她不愿意!朕说她愿意,她就是愿意!”
    德昭仰天大笑,“你果然心虚。”
    皇帝大吼:“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德昭从袖袍里掏出一柄剑,哐当一声丢在脚下,道:“四叔,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纳她,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皇帝:“拖下去!打入天牢”
    ——
    昏暗的地牢,德昭丝毫不曾后悔。
    时至黄昏,皇帝前来探监。
    他背对着,不愿搭理。
    皇帝深沉无奈的声音响起:“何苦逼朕。”
    德昭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愧疚,大概是因为将他打入天牢的行为,所以这会子才来探他。
    德昭犟嘴道:“这个地方,我待了数年,如今倒有种故地重游的滋味。”
    当年的事,他替谁挡的罪,为了巩固太子地位,年少的他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这一点,皇帝很清楚,德昭也很明白。
    皇帝果然更加内疚,他命人将德昭放出来,德昭待在牢里不动,他申明:“反正出去了也得重新进来,四叔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皱眉:“你不任性,朕如何会关你!”
    德昭:“你要娶我的女人,我如何不任性!”
    皇帝内心有愧。
    他是个希望事情能两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做出抉择。
    皇帝沉声道:“德昭,朕本打算立你做太子。”
    德昭一愣。
    皇帝:“今天的事朕不追究,从今往后你莫再胡闹。”
    德昭不服气,“四叔,你是要用太子之位换幼清?”
    皇帝:“就算没有幼清,朕也早有此意。”
    地牢里光线昏暗,德昭站起来,打量眼前这个他视若父兄的男人。
    他自认为他们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情谊。为一声“阿昭”,他义不容辞地背下当年宋府灭门惨案的凶手之名,为了一声“阿昭”,他披肩戴甲厮杀战场,出生入死,无怨无悔,只为四叔的太平天下。
    只要四叔愿意,他可以为他去死。
    但是,现在出现了另一个他可以为之去死的女人,在这个女人面前,即使是四叔,也不能逾越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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