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当口,丫鬟从屋子里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以及换下的血衫裙,两人都有些心惊,尤其是姜少飏,根本不敢想若换成阿妧他该如何
    不多时,门打开了,苏回和苏霓二人从房里出来,默声走到了庭院里。
    “公主如何?”姜少飏询问道。
    苏霓紧紧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开口,下意识便看向了苏回,后者面罩寒霜,在发现庭院里未多一人身影,身上那寒意更甚,甚至隐匿着怒意耐着问,“贤王呢?”
    “下在天牢,皇上对贤王隐瞒呼和余孽之事大为动怒,贤王这次若没有证据怕是”姜少飏说得是如今朝野上下所知的,即使他们知道这是司南王与司马琰的圈套。
    苏霓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去照顾摇光。”
    正主不在,苏回的气没处撒,又不能对四哥和子阆说,只能闷了心里头。
    沈崇神色淡漠,唯独对上苏回时有了七八分暖意,出声道:“我尚有事要处理需得离开,你留在平阳王府,晚些我再来。”
    苏回点了点头,心思犹不在,待发觉说好要走的人还留在苑子里并未走时诧异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沈崇轻轻抿了嘴角,流露一丝不满。苏回怔愣,心念电转间明白了缘由,禁不住脸皮有些烧灼起来,偏那人就好整以暇地等着大把耐心。
    “阿妧没有好聚好散,至死方休。”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苏回的心砰砰跳着,咬了咬唇快速道,“你c你自己当心些。”
    沈崇扬起了嘴角,嗯了一声,带着清浅笑音方是离开。
    苏回抿了抿嘴角,面若桃花,不及防就对上了姜少飏戏谑目光,“四哥,这事儿还没过去,他不舍得找我算账,但是”
    后面的话没说,姜少飏却是明白了,笑意倏尔僵住。想到好友那脾性,“”
    苏回回了房里,心里却是高兴。
    “一直找不到你下落,四哥都担心死了,还是沈崇厉害,闷声不响就把你找着了。”苏霓见她进来,压低了声音询道。“对了,他是怎么找到的。”
    “白露糕。”
    “嗯?”
    苏回解释:“也是运气,我离开前带了一包御膳房的白露糕,后来出事直到被六皇子劫持离开,那糕点也一直在手上,东西寻常又是吃食那些人未注意,我沿途做了记号。”
    说着,她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是想起了自己当初也是凭着这法子找到被乌孙夑关起来的沈崇。
    苏霓讶然,不知前情,只当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阿妧”摇光虚弱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两人忙是进去了,苏回替她掖好被角,“我在,这是在平阳王府,没事了。”
    摇光摇头,一手紧紧扒着苏回的,眼泛泪光仓皇问,“阿妧,我的孩子”
    看着她这般模样,苏回的心咯噔了一下,彻底沉了下去。她按住摇光,“孩子也没事。”
    摇光松了一口气,就着苏霓的手软软倚靠在床头,一手搭在了尚未显露的小腹上。
    “摇光”苏霓唤了一声,正巧丫鬟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止住了话。
    浓黑的药汁伴着不甚好闻的药腥气在屋子里弥漫开,苏回接过即遣退了侍候着的下人,屋子里只余下她们三个,还不待开口就听到摇光幽幽且决绝的声音道,“这孩子命大,我要留下他。”
    “你可想清楚。”苏回抑着音量,眉眼沉沉,摇光一向聪慧过人,不信她不清楚其中利害。
    “我早就想清楚了。”摇光抬眸,忽而一笑,只是那笑在旁人眼里分外苍白无力,缓缓道,“那天我同你说要去办件事,就是去了贤王府,我想最后再试一次。去的时候就想好了,若结果仍是这样,就不再犯贱了。”
    “不过显然,我还是输了,他明明在,却对我避而不见。”
    “摇光有些事强求不得,不若放手,当是放过自己了。”苏霓开口,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摇光睨着,嘴角那笑就转作了几分揶揄,“作甚副愁眉苦脸的,我也算是死里逃生,逃过两劫,该是庆贺。”
    苏回颔首,三人里头其实属摇光最洒脱果断,她若放下的,必不会再纠缠下去,也是好事一桩,“这药保胎,先趁热喝。”
    摇光已然收拾好了情绪,乖顺接了过来一饮而尽,连声苦都未说,神情里添了一丝为人母的温柔骄傲。
    有了孩子,苏回自然不会让摇光离开,放在自己身边最能妥善照顾,正欲交代玉井突然闯了进来,神情紧张。
    “何事慌慌张张的?”
    “不好了,王c王府被官兵围起来了,奴婢前脚刚进府,乌泱泱的好多人!”
    苏回猛地一僵,当即大步而出往大门去,半道就看到四哥亦是神情凝重,尚未靠近门口就听到平阳王浑厚威仪的声音,“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王府门前放肆!”
    随着话落,数百精兵强将忽而涌出,于门前排兵布阵,胄甲摩擦发出的厚重金属声回荡,顿时和围剿官兵呈了分庭对抗之势。
    兵戎相接,一触即发。
    第86章
    街道已被肃清, 不见半个行人。太阳升起, 热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旗帜飘摇,身穿宝蓝胄甲的官兵在平阳王府门前的街道上列阵戒备, 与赤红胄甲的王府卫兵胶着对峙。
    “王爷, 你连让下官搜查都不肯莫不是坐实您府上窝藏逃犯, 吾等只是奉命追查!”为首之人乃是新任左右副督御史李元昌,也恰是与平阳王曾有过过节的, 此时坐在马背上于门口叫阵,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模样。
    “哦?本王怎么不知府里有逃犯, 单是凭着阿猫阿狗随便一句就能随便搜查本王府邸, 莫不是你觉得本王老了,提不动刀子,就敢在此放肆了!”平阳王冷哼一声, 一身寒铁铠甲,话语当中的分量绝不是李元昌能担得起的。
    “王爷, 您是想造反?!”李元昌心神一怵, 已然发现自己气势落了下风,强作底气, 逐字咬着意在威吓。
    平阳王嗤笑,旋即转作冷脸:“本王府上没有逃犯, 也绝不会让你搜查, 本王亦会亲自禀明皇上, 轮不上你这种小人上蹿下跳, 挑拨是非!”
    “你”李元昌气得脸白,十分受不得他如此猖狂,当即喝道,“是你自己走绝路,来人,给本官将叛贼拿下!”
    话落,前排官兵提刀逼近,显然是要动手。一声哨响,突兀得令所有人停住动作,只见王府墙头登时冒出数十名弓箭手,统一拉开了弓弦整齐划一,箭头直对下方。
    “谁敢靠近一步,休怪本王不客气!”
    李元昌是文官出身,到底不如平阳王这等兵蛮子,何况六皇子交代在先不得伤及,束手束脚之下铁青着一张脸不发一言,让人严加看守。
    府里回廊檐下,苏回与四哥目睹,即便是在这等情形之下,还是不由弯起稍许弧度,心中十分痛快。
    “六皇子假借搜查呼和逃犯实则用意在你,不过小叔可不是吃素的,早有防备。”就连姜少飏也未预料到小叔早作了打算,笑意盈了眼角眉梢,真心恭维。
    平阳王闻言颇是受用,目光扫过苏回,看着模样变了的女儿,心中陡生唏嘘,他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我女儿合该千娇百宠的,怎能受人欺负!”
    苏回眼前浮起一片迷蒙雾气,鼻子也酸得厉害,“爹”
    “好了,你刚回来,好好去歇着,剩下的交由我便好。”
    苏回点了点头,回到家里才觉得连日紧绷之下回泛的疲累,“父亲小心。”遂顺从地离开去休憩。
    玉竹一直是在她房里侍候,此时泪光盈盈地瞅着苏回进来,那一刹就感觉是五娘回来了,同时亦是颤巍巍地唤了一声。
    “玉竹,我有些乏,小睡一会儿,若有事就叫醒我。”苏回温和交代。
    玉竹咬着唇使劲点头,又紧忙去取了蒲扇,替她扇风驱热。等苏回沉入梦乡,再抑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五娘回来了,可真好,就像c就像寻常出了个门
    ——
    熟悉的环境,苏回很快就睡了过去,且睡得踏实。荡荡悠悠的轻风拂过撩起凉爽,陷入更沉的睡梦里。
    梦里,她陷入了一团云雾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走过,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直到隐约有人声穿透薄雾传来,她猛地提步循着声音而去。宛若拨开云雾见了天日,眼前终于落了寻常景象。
    是两株杏树,树上挂着黄橙橙的果子,沉甸甸压了枝头。
    树下石桌旁坐着一名男子,桌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只精致瓷瓶,漫开浓郁酒香。而那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痴呆呆地看着杏树。
    苏回亦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已然认出这是在国子监后舍,而自己应当是在梦里。当时在两人尚未决裂之前她傻兮兮地搬来了两株果苗种上,她还想杏子熟了能夫子做个蜜渍杏脯想到这,她的嘴角不觉牵了稍浅弧度。
    “阿妧”沈崇唤了声。
    苏回猛然回了神,走过去想拿走他手里的酒壶,他喝得太多,孰料却是径自穿透了过去,“”是在梦里。
    可这梦境总有种真实的感觉。
    “阿妧,是你回来了吗?”沈崇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紧张问着,带着苏回从不见过的小心翼翼与卑微。
    苏回想出声,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失魂落魄地跌坐地上,一脸颓唐。良久,他捂住了面庞,遮掩过痛楚,仿佛是一种无声无息的悲鸣,连草木空气都能感受到那种悲痛绝望。
    “你不愿再见我了是么”那声音颤巍巍地问,回应的只有风声呜呜,而那人就着冰冷地面,独坐失神,一遍一遍低低喃喃着‘阿妧’,近乎哀求。
    苏回只觉得那一刻心像被刀子剐磨过,她想拉他起来,却一次一次穿过他的身体,到最后亦是无力地倒在他的身边,伸出手只能虚虚环住。
    而沈崇的身子却似被打破了幻想化作荧光点点,苏回茫然起身,她隐约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可心痛的感觉犹在,真实到发憷。荧光散落,眼前的画面又倏然一变,化作苏回从未见过的山川景象。
    山峦起伏,绵延百里,草木郁郁葱葱,偶有鸟鸣声传出,回荡悠远。苏回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俯瞰景色,不知飘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又看到了沈崇,在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树下拿着一只丑丑的旧荷包走神,苏回落在他身边,下意识伸手去撩荷包,荷包却被沈崇紧紧攥在了手心,若不是又一次掠空,她都以为是自己被发现,而后她就发现沈崇的变化是因为她身后之人。
    再看到司马琰,苏回心绪泛化,两人的对话有些模糊遥远,隐绰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什么君山,在她尚是浑浑噩噩之际陡然看到司马琰情绪激动地剑指沈崇。
    “不要——”
    苏回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满是冷汗,烛火盈满于室,荡荡悠悠,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闺房。
    “五娘c五娘是做噩梦了么,奴婢给您倒杯茶,缓缓就成。”玉竹忙去斟茶,赶回了床畔,却看到苏回披上了外衫下床。
    “几时了?”苏回气息短促,急问道。
    “近子时了。”玉竹不解,如实回答。“五娘且宽心,那李大人只敢在外围堵,不敢找王府麻烦的,王爷来看过您,还叮嘱过奴婢让您安心歇着。”
    “哦对了,苏c苏姑娘在厢房照顾公主。”
    苏回颔首,若是有事也不至于这般风平浪静,可心却始终提着,深陷在梦境的真实感里头无法自拔。她一口茶未喝,搁下茶盅走了出去。
    “五娘,都这时辰了您做什么去?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声就成。”玉竹跟在她身后连忙道。
    “睡够了,就在外头待会儿。”苏回抚了抚胸口,作是镇缓情绪,大抵还是受那梦境影响,可她白天才跟沈崇分开,应当是自己想多了才
    就这样一路思绪繁杂,苏回走出了自己苑子都未注意。而玉竹当她是想走走,便老老实实随在其后,苏回突兀一个止步,她不作设防地就撞了上去,登及捂住鼻子发觉她定定凝着四郎那灯火通明的屋子,“五娘,怎么了?”
    苏回的脸在月辉笼罩下衬得有些过分白皙,忽然动身直闯了姜少飏的屋子。
    “什么人——”姜少飏大惊,同时将手里的东西往底下一塞,几乎是反射一般。“阿妧?你这是作何?”
    “四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苏回对上他那面色,生疑问道。
    “我c有什么可瞒你的。”姜少飏失笑,“睡饱了?肚子饿不饿,让厨子做点宵夜,想吃什么?”
    苏回拧眉,直勾勾盯着他,下一刻便釜底抽薪从他那取了藏起的东西,却是一张地图,标了一处上面大字令苏回陡然僵住。
    “与君山?”苏回抬眸凝向姜少飏,直白道,“四哥,我方才梦到沈崇出事了。”
    “梦c咳梦都是相反的,你不会就为这事心神不宁?”
    苏回未作声,仔细研读地图,终于想到自己梦到那山峦时会有那种形似什么的错觉了,这不是错觉,而是从地图看更能明显看出,“这是龙脉,曲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有轮有晕,他们去这里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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