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归盼,可是……一旦怀了,头三个月就又不能爽了,然后快生那阵子以及生完好一阵,也都不能爽。”
    “你看,我就说你瘾头大,才刚二十就这么大的瘾,等你三四十岁的时候,我怕是已经被你榨干了。”
    “哈哈,那你就吃药,吃胡太医给的神药。”
    “……你个小妖精,不吃药我也能搞得你哭爹喊娘!”
    自从上路以来,每天早上吃早点时,朱台涟都能看见妹妹一脸春.色,妹夫一脸餍足,起初看见也就看见了,后来发现天天都是如此,朱台涟就难免暗中皱眉,犹豫了一下是跟妹妹说好,还是跟妹夫说好,最后还是寻了个何菁不在跟前的空当去找邵良宸。
    “毕竟出门在外的,你们夜间也收敛着些。”
    邵良宸吓了一跳:“难道能听见声音?”隔音效果那么差么?
    “不是,是你俩那脸色……”朱台涟颇觉不可言说,烦恼地摇摇头,“是个过来人都看得出来,外人见了要说闲话的。”
    这一次为着自在,他们连车夫都没要,由邵良宸亲自赶车,所谓的外人都是些过客,那些既不认识他们、以后也不大可能再见面的外人如何看,邵良宸与何菁一点也不在乎,但二哥都这么说了,他们就没办法置若罔闻了。
    这也便可体会得出,有个兄长在跟前还是不及二人世界方便。
    “真能看得出来啊?”何菁听了邵良宸转述之后,表示非常之怀疑。
    “大概咱们要是没有总去眉目传情给二哥塞狗粮,他也不会感觉那么明显。”
    “……真该把二嫂也带上,说不定二哥吃多了狗粮,对二嫂的感情也会深些了呢。”
    除了这些,这趟旅途还另有一项乐趣,就是钱宁的留言。
    邵良宸是不好公开东莞侯的身份,但朱宸这个名字已经无可保密,这趟回程,他们又是使用朱台涟借由安化官府开具的手续,一路在官驿住宿,于是钱宁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利用他自己的锦衣卫身份便利,在各个必经官驿留下信件给邵良宸他们。
    信件都有火漆封口,不怕被外人拆阅,看上去就像是官府正正经经的秘密公文,实则内容都是些搞笑型流水账。
    比如邵良宸他们出了安化刚到第一站宁县的时候,收到钱宁留给他们的第一封信件,就看到上面写着:“忘了说,王长子也像你们夫妻一样,是好人,我也想交下他这个朋友,但愿我高攀得上。”
    这人确实没什么文化,写信也不会像人家那样搞点骈四俪六,都是口语大白话,还好没有错别字。何菁与邵良宸一见就笑了,感觉钱大佬再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大大咧咧,倒像个感情挺细腻的人。
    事后每过几天便会收到一封这样的留书,有的长有的短,基本都是说些路上的趣闻,什么看见牛车翻了,艳艳如何大惊小怪神马的。等到路程走了一大半,去到安阳官驿的时候,竟然收到留书上写着:“昨晚艳艳亲我了。”
    虽然只有这简单几个字,没有任何渲染和描述,还是能令人感觉得出那种扑面而来的甜蜜幸福感。这一回连朱台涟看了都笑了。难得钱大佬也能如此放得开,竟然留书秀恩爱。何菁则暗中体恤了一下二哥被喂双份狗粮的苦楚。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旅程已过了二十多天,三人来到了位于北直隶边缘的真定府,剩下的路程最多再有三天也就走完了。
    现在他们都已习惯到了一座府镇的驿馆便先去询问有没有锦衣卫钱千户的留书,这次因为何菁有些晕车,邵良宸就先送她进去客房休息,朱台涟自告奋勇替他们去问留书的事。
    钱宁留下的消息都没什么可瞒他的,朱台涟自柜台取到一封新的留书,很自然地就拆开来看,却见上面写道:“民间似有事关安化王谋反的谣言流传,见书速回京师,恐有变故。”
    朱台涟看完立即将书信攥进了手心里,回头看看,见邵良宸并未回来,他才松了口气。他看看周围没有燃着的灯火,也没有可靠的地方丢弃,只好小心地将信件折了折,塞进了衣袖里,还仔细抬手看了看,以确保不会被何菁看出破绽。
    穿过驿馆大堂的时候,正好听见不远处坐着吃饭的一桌客人正在说着:“听说了没?安化王府造反啦,矛头直指刘公公,檄文都发出来了……”
    朱台涟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又快步朝后堂走去。出了后堂的门,正好遇见邵良宸迎面出来。
    “二哥,见到钱宁的信了?”
    “见到了,”朱台涟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手上,“方才一时走神,竟忘了放在哪里,找不见了。好在信我已看过,一如既往没什么正事,就是说他与迟艳一块儿看了场笑话什么的。”
    邵良宸也未在意:“哦,找不见就找不见吧,反正再过两三天,就要见着面了呢。”
    随着他走去里面,朱台涟回首朝那桌闲聊的客人望了一眼消息已经传开了,早在钱宁经过这里时便已听到风声,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看起来,似乎效果也还要更好。
    反正只余下最后两三天了,就让菁菁与二妹夫再多过两天快活日子吧……
    邵良宸曾拜托钱宁回到京城后便去替他给东莞侯府传个话,要下人们做做准备,省得等他们到时连个整洁的房间都没。这些事倒也无需钱宁亲自跑腿,只需千户大人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差个小卒去办就行了。
    “二哥你等见着就知道了,我们那座东莞侯府本来是挺好的一座宅院,就因为良宸从前太疏于打理,弄得就像座半废弃的破园子似的。这么长的日子主人都不在家,更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了。到时你可别嫌弃。”
    进了北京城,眼看着家宅近在眼前了,何菁先为二哥打上一剂预防针,二哥对脏乱差的恐惧她一路上已经多次见过了,而如今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她还真不确定。朱台涟倒显得浑不在意,越是接近此行终点,他就越是寡言少语。
    或许明知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该多跟妹妹说些话才对,可越是这样时候,他就越不知说些什么好。
    等真到了东莞侯府大门之外,看见熟悉的门洞,高挂门上的牌匾,何菁简直感慨得鼻子发酸。走之前对这里的感情还没多深,等真走了才越来越把这里当做家来想念,无数次盼望着还能平平安安回到这里。这趟出行,有多少次都曾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啊?
    武德依旧如从前那般等在门房,来做迎接主人回家的头一人,一见到侯爷与夫人到了,他立刻雀跃着迎出来,另招呼下人去里面送信。安化王王长子同来的消息毕竟不好对外人道,侯府下人都不知道侯爷的大舅哥这趟跟着一块儿来了,武德见到有个客人,虽然稀奇,也不好主动询问。
    “云儿怎没跟着你一块儿来迎我们?”何菁问。
    武德道:“夫人你还不知道呢,云公子这阵子爱上读书了,还很得夫子看重,前日夫子去到山东讲学,他也跟着去了。倘若能提早知道您这会儿回来,他必定就不去了。”
    何菁与邵良宸这趟出差是肯定不能跟家里自由通信的,与何云之间互相不通消息也很正常。
    何菁听了有点失望,也感到稀奇,何云居然还爱上读书了,难道还想走科举之路?
    马车与行李物品自有下人接手过去,随着武德走向院内,邵良宸问道:“那位锦衣卫的钱爷是哪天差人送消息过来的?”
    “都已七八天前了,钱爷不光自己送了消息来,还天天亲自过来看您是否到了,这两日几乎是住在咱这儿了呢。”
    邵良宸与何菁一听便感到了特异,会是出了什么事,让钱宁这么紧张留意着他们到家的时间?
    朱台涟只一路跟着,一言不发。
    “那,现在钱宁也在里头?”邵良宸问出这句话时,他们已走进二道院子,竟然见到钱宁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武德笑着说:“您看,钱爷这不是在呢,正好把您给等来了。”
    邵良宸与何菁可一点也感染不来他的轻松欢快,看着钱宁面无笑容地走过来,夫妻俩顿时感到危急临头,好似阴云翻滚。
    “你们都先下去。”邵良宸看出钱宁要说的事一定已等不及回去屋里坐着说了,就遣了周围的下人离去。
    他们三人驻足停步,钱宁走来跟前同样驻足停步,四个人站在空阔的庭院中间,钱宁面色严峻,目光从他们夫妻俩滑过,落在朱台涟脸上:“王长子,分发四方的讨逆檄文是不是你发的?”
    “是。”朱台涟点了一下头,脸色平静无波。
    钱宁仿佛失却了心中所抱的最后一点希望,面容既愤慨又痛惜:“王长子,如此对待二小姐救你的一片苦心,你于心何忍呐!”
    何菁几乎要发起抖来,上前一步问:“到底怎么了?你说什么讨逆檄文?”
    “杨英陷害安化王府的案子都还未开始审,已经有份针对刘公公的讨逆檄文以紧急公文的渠道被分发到大明各府各县,结果外人尚未听说杨英一派的阴谋算计,反倒都听说了安化王府以清君侧为名谋反的事。现在全大明的人都知道了,刘瑾倒行逆施,逼得藩王都忍不住揭竿声讨。”
    钱宁紧紧盯着朱台涟,满前全是不理解,“王长子,你就那么看不得刘瑾多活一时?为了扳倒他,你就非要搭上自己的命不可?!”
    朱台涟平静依旧,又点了点头:“只搭上我一条命便可要刘瑾死,在我看来,值得。”
    原来这就是他的后招!邵良宸与何菁听明白个种原委,身上都发了冷,邵良宸更懂朝政,知道这事何其严重,何菁却仍愣愣地问:“可是,既然杨英的案子已经明了,就说檄文也是他发的,难道不行?”
    钱宁摇头苦笑:“哪有人会还没看见人家动手谋反就先替人家发檄文的?皇上又不是傻子,见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自然而然就猜到了除了杨英之外是另有人在推波助澜了。”
    何菁仍然不愿放弃:“可……就说是杨英做的,又怕什么?毕竟这下刘瑾也要倒了是吧?那还会有谁非得揪出二哥来为他抵命?”
    钱宁无奈道:“妹子你还没有听明白啊,是皇上自己已经猜到发檄文的人是你二哥了,再如何可以把罪责推给杨英,那都是糊弄外人,可皇上见到有人动用这种手段逼他处置刘瑾,他能放过王长子么?”
    何菁全身都发起颤来:“那……难道就……没希望了?”
    “菁菁,”朱台涟阻拦了她再问下去,“对不住,这事是我早已安排下的。有了杨英的案子保底,皇上应该不至于再多为难父亲他们,我如此安排,好歹是为你留下了一个家……”
    “啪!”何菁回应他的竟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朱台涟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她的愤怒至极。
    何菁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咬着牙淌下两行泪来:“你为何就不明白,我最最想救的人,是你!”
    第111章 御前求情
    锦衣卫诏狱里的人犯, 像朱台涟这样骑着马一路自行走过来, 再由千户大人亲自送进去的,至今仅此一例。来前钱宁便对何菁他们说了,他等在他们家里, 除了急着告诉他们消息之外,为的就是给王长子多留一份体面。
    钱宁回到京城刚满十日,虽然已经面见过了正德皇帝,也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受了皇帝的赞许与赏识,但正式的封赏还没下来,官职依旧是千户。可有了皇上的亲口嘉许, 又有大功摆在眼前, 地位也已今非昔比,他亲自送了朱台涟进诏狱,其过程中又遣开闲杂人等, 就没人敢来阻拦。
    等到了地方, 朱台涟才发现大名鼎鼎的诏狱竟然十分干净整洁, 一点也不像寻常衙门牢房那么脏乱差。牢房是一个个以墙壁隔开的单间, 里面有床有桌, 除了屋子很小之外,整体上比他们回京路上住得最差的客店房间还要好些。敢情这个被天下人传说为地狱的地方,看起来竟还不错。
    钱宁带他来的这一路几乎都没说话, 将他送到了地方,就准备锁上门走了。
    “钱宁。”朱台涟回身叫住他。
    “王长子还有什么吩咐?”钱宁显得懒精无神。
    朱台涟知道他对自己私自发了檄文这一手也相当不以为然,也不去在意, 只问道:“你告诉我,依你观察皇上的态度,刘瑾这一次可倒得了?”
    周围没一个外人,钱宁扯了扯唇角:“你想听听我的评价么?那好,我就说给你听。”
    他索性走进门来,在牢房中唯一的一张小木凳上坐下,“要我说啊,你这一招实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外加愚蠢至极!你想啊,杨英的案子已经报上京师,安化王府是被冤枉的,已经板上钉钉了。可你添了这么一笔,等于是将了皇上一军,告诉皇上说:您要再不处置刘瑾,我就请天下人来替您处置。
    你看,如果皇上从前完全没打算要处置刘瑾,见了你这一手必定龙颜大怒,还会管檄文是你一个人发的,还是整个安化王府商量好了一块儿发的?到时候一道圣旨下去,整个安化王府赐死,咱们在安化做的那些事全都付诸东流!”
    朱台涟行事之时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只能说,他并不怎么在乎,他只是为了何菁才有心把家给她留下来,可对那些家人的厌恶其实并没有什么减弱。若说减弱,最多是对安化王稍好了一点点,但也远称不上有多重的亲情。真要害得安化王府被全家赐死,他只会觉得对不起何菁,其他真没多在乎。
    “那么,如果皇上本也有心处置刘瑾……”
    “如果皇上本也有心处置刘瑾,”钱宁接上他的话,面露讽笑,手指“笃笃”敲着桌面,“那你还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把命送上去?等等不就成了吗?所以我才说,你这一招是蠢到家儿了!”
    纵然皇上本也对刘瑾很不满,有心处置他,而且朱台涟发了檄文还正好是给了他个契机,但身为皇帝,也不会容忍有人拿这种事去逼他,何况做事的人还有个宗室的敏感身份。
    皇帝再大度也最多是放安化王府一马,不会大度到连罪魁祸首都不追究的地步。不然被其他宗室皇亲看到,哦,安化王府的人这么胡作非为都可以不追究,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时不时玩一把大的?即便只为顾忌影响,皇帝也得拿个人来顶罪。
    朱台涟在板床边缘坐下,望着他竟露出笑容:“果然,你对政事看得比二妹夫还要分明,将来有你帮衬着他们,我也便可以放心了。”
    钱宁的话看似并未直接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实际已经透露出答案了,皇上确是已经有心处置刘瑾的,有了檄文所添加的压力,对刘瑾的处置就会更早被提上日程,所以钱宁才会从一开始就说他此举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钱宁才是个锦衣卫千户,回来后这段时间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接触皇帝,纵然这样还能将皇帝的意向摸得清楚,足见其政治敏感度非同一般。这人的精明,不止体现在那点算计人的小花招上。
    得知刘瑾的倒台已经注定,又见到了钱宁的能耐,朱台涟此刻是双重的放心。
    钱宁真有点不知该怎么说他,又轻敲着桌子道:“你是不是至今都还没想明白,你这招臭棋究竟会给二小姐他俩惹来哪些麻烦?”
    朱台涟微微一滞:“怎么,纵使真惹得皇上降罪整个安化王府,总也不至于牵连到二妹妹头上吧?”
    他还真是完全没去想,钱宁干笑了一声:“没错,皇上早就留了话,不可能出尔反尔连二小姐都株连。可是你不想想,二小姐和良宸能这么善罢甘休么?他们还得继续费尽力气救你啊!方才在东莞侯府时,你当良宸拉我到一边说话是说些什么?就是问我如果去御前为你求情需要留心些什么。他还得为你求情呢!你能想象得出,这一回他去为你求情会担多少风险吗?万一惹得皇上动怒,他会落个什么结果?你这一画蛇添足之举,就是给他俩惹了个大.麻烦!”
    邵良宸只有皇帝一个靠山,倘若惹了皇帝不喜,他手里的所有权势、地位、财富、甚至性命,都可能失去。
    朱台涟也终于察觉到这点危机,不由得欠了欠身:“那你就不能拦着他么?钱宁,难道依你看,也觉得他们理应来奋力救我?”
    “我当然没有!”如今他俩地位逆转,钱宁在朱台涟面前恭谨全无,毫不掩饰对他那愚蠢之举的鄙夷与愤慨,“若都依着我,他俩在安化时就不该管你。管你干什么呀?你自己犯傻想去送死,干什么要他们赔上性命去拦着你啊?”
    朱台涟愕然:“那你还要帮着他们?”
    钱宁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撑在桌边道:“我问你,王长子,咱们做个假设,倘若二小姐被你们认回去的时候尚未嫁人,但已经心仪良宸,可你却看不上良宸,觉得他配不上二小姐,跟前又另有一个前程更好、人才更出众的人可以招为二仪宾,你是会顺从二小姐的心意,去将她嫁给良宸呢,还是会将她嫁给你看着更好的那个人?”
    朱台涟无言以对,他的答案是显而易见,就看他从前误解邵良宸拖累妹妹就想把他扔下城墙一举便可看出来了,但钱宁的意思也是显而易见。钱宁已经明明白白将他心里根深蒂固的那点是非观全盘否定。
    “没错,我明知道他们不该救你,可我还得帮他们。因为有心对人家好,就应该想人家之所想,急人家之所急。我当他们是朋友,明知道他们心里想办什么事,我要是不帮忙,还拆台,那我钱宁就不是个东西!”
    钱宁愤愤然地敲着桌子说完,霍然起身便走,去到牢房门外又转回身,不解气似地指着他补充道:“没错,我就是在骂你不是东西,二小姐打你那巴掌打得好,还打得太轻了呢!”
    牢门很快关闭上了锁,朱台涟低下头去扶住额头,额上已渗出了冷汗。临到此时他才发觉了自己的愚蠢,竟然一心只顾着想自己死则死矣,都没去想,二妹妹他们在安化时会想拼了性命救他,难道回了京城就能轻易放弃了么?
    自己的行径会为他们夫妇带来多大.麻烦,会令他们付出多大代价,现在根本无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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