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一边笑着躲,用被他脱下的衣服遮挡,一边推他:“以前那只老猫就经常看我们这样,还嘲笑过我们呢。你赶紧把它放外面去……”
    向星北脑袋伏在她身上,停了一下,抬起头,注视着她。
    她笑吟吟的,神色自然。
    “快点啊——看我干什么?说不定它也和那只老猫一样呢。都被它看光了!”甄朱再次推他肩膀。
    向星北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异色,但很快一闪而过,一笑,听话地翻身下去,拎了小猫出去,锁上了门,回来再次抱住了她。
    “先去洗澡……”
    卧室里,传出甄朱含含糊糊带笑的低低声音。
    两人亲热了很久,甄朱最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睡到不知几点,口渴醒来,翻了个身,朦胧间觉得身边好像空了,睁开眼睛,发现向星北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赤脚下地,开门探头出去,见书房的门半开着,没开灯,当有片暗光从房间里透出来,像是手提电脑的亮着的屏光。
    甄朱走了过去,来到门口,看见向星北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仿佛正在查阅着什么资料,因为聚精会神,加上她是赤脚走路,所以并没被她惊动。
    明天他就要走了,晚上在她身上耗费了不少的体力,这个点了不睡觉,还来电脑前工作?什么资料这么急?
    甄朱冒出了个和他开玩笑的念头,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进去,朝他靠近,从后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尖牙轻轻咬了口他耳朵:“在看什么?这么用功,这么晚了还不睡?”
    向星北那只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立刻关了文档,但已经迟了,甄朱看的分明,他在看的是份医学文档,随着他关闭文档的动作,那行“情感性精神障碍的深层次研究”的字体,也随之一闪而灭。
    “朱朱……”
    他的声音略有点发紧,转过了身,抱住她,带着她要回卧室。
    甄朱却一愣,推开他的手,自己俯身下去,再次打开刚才的文档,飞快浏览了一遍,慢慢地转过脸,和他四目相对:“星北,原来你……”
    她明白了。
    原来他一直没有相信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关于那只神秘的黑猫,她为了救他而经历过的三世……
    每次当她向他提及那些琐碎经历的时候,他从不质疑她,令她以为他确实相信她,却没有想到,其实他只是为了安慰她,才顺从她。
    在他的眼里,大概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她只是一个病人。
    其实她不怪他。因为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那种剥离了起初似真似幻梦幻感后依然还留在她心底的清清楚楚的记忆,或者她也会觉得一切,那一切全都是她在做梦。
    她其实何尝又没有想过他是否真的相信。毕竟,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但她依然执着地期待他也相信。这何尝又不是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感同身受,以证明自己曾历过的刻骨铭心的那些人和事,并不仅仅只是虚幻而已——因为他们全都是他,向星北,这个她所爱的男人。
    她压住心里慢慢涌出的那种酸涩感,朝他笑了一下,笑容无力。
    向星北看着她的目光疼惜无比,突然抱起了她,疾步送她回到卧室的床上,小心地放她下来,压了下来,不断地亲吻着她,最后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抬起脸,凝视着她的一双眼睛,说道:“朱朱,原谅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你,我真的不放心。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即便调岗申请通过,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我短期内可能没法再回来,我们隔了那么远,我真的担心你。我就你的情况咨询过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资深的心理专家,名叫叶昙,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听我的,我们明天先去一趟他那里。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和他谈谈,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万一你感到不开心,你可以去找他,他能很好地听你倾诉,并且帮助你。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甄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星北,我知道自己没病。那些全都是真的。我也不强求你相信。虽然我会感到有点遗憾,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你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可以读书,也可以教书,有大学邀请我去上课,我也可以为以后的作品潜心做准备,还有你妈妈,她上次和我见了一面,希望我去她的公司,或者以后哪一天,说不定我发现自己除了能跳舞,还能帮你妈妈做事……”
    她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了下他那张英俊的面庞:“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去就好了。”
    向星北凝视着她,眼里满是感动和懊恼,忽然紧紧地抱住她,附耳到她耳畔,喃喃说道:“朱朱,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真的希望我也能想起来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他捧着她的脸,吻她,深深的吻,带着满满的不舍和浓烈无比的情感。
    ……
    第二天,向星北踏上了归途的航班,当天下了飞机,到当地驻地报道后,住了一夜,第二天,驱车来到港口,穿过那片满是集装箱和工人的民用码头,汽车最后停在了被划为禁区的内港。
    内港的船坞里,已经停了一艘巨舰。九点钟,它将驶出外海,带着他再次去往他所在的服役之地。
    向星北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头脑一向是理智而逻辑的,这样的感觉于他来说,非常的罕见。
    快九点钟了,他就要登上甲板了。开车送他的驻地同事和他话别,他却心不在焉,视线落向船坞远处的那片平台,看到一只野猫站在一堆缆绳上,忽然掉头,灵敏地蹿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码头上有很多这样的野猫。当年他无意捡回家的那只断尾黑猫,就是其中的一只。
    他望着野猫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了片刻,终于拿出手机,打甄朱的电话。
    电话顺利接通了,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在响了十几声后,自动挂断。
    向星北心里的那种不安之感变得更加强烈了,继续拨打,重复拨打,连续拨打了三次,始终没法接通后,他挂了电话,改而打给边慧兰。
    边慧兰接了电话,边上听起来聚集了很多的人,嘈杂声极大。她仿佛接到救星,嚷了起来:“星北!我正想找你!你赶紧想想办法,帮帮我啊,我听说程斯远失踪了!我打了他一早上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我的钱啊!”
    向星北心脏微微一跳,立刻问道:“你早上联系过朱朱吗?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朱朱?”边慧兰茫然,“她没在家吗?你联系不上她?我不知道哎,可能是去哪里了吧!星北,程斯远要是真跑了,我的钱……”
    向星北猛地挂了电话,在同事诧异的目光里,转身就跳进汽车,发动后,在码头上打了个急转,掉头如箭般朝前而去。
    第107章 执子之手
    向星北昨天临走前, 甄朱答应他, 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会好好吃早饭。今天一早就爬了起来,到厨房用电饭煲煮粥, 按下开关,换上衣服, 下去晨跑了一圈, 汗涔涔地回来,粥也差不多煮好,她进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坐下,正准备吃, 程斯远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昨天才被告知,前次由他经手参与的那场演出的慈善捐款文件需要额外另增加一份, 因为文件要的比较紧, 今天就要处理掉,所以需要她再签一次名。
    甄朱立刻答应, 和他约时间。
    “不必麻烦你特意再跑工作室了, ”电话里的程斯远笑道,“我已经把文件带了过来。我现在人就在你物业的大门外, 你出来就可以了。”
    甄朱向他表示感谢:“麻烦你了,程总,我这就下来。”
    “好, 我等你。”
    甄朱匆匆下去,出了物业大门,果然,看见程斯远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于是过去。
    程斯远替她打开车门,她坐了进去,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低头仔细翻看着的时候,听到门锁咔哒一声锁住,抬头,见他已经开车朝前而去。
    甄朱有点惊讶:“程总,这是要去哪?”
    程斯远不语,加快速度。
    甄朱心里涌出一丝怪异之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停车!”
    他仿佛没听到。
    “程斯远!你要带我去哪里?停车!我要下去!”她提高了音量。
    程斯远将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转过头,朝甄朱微微一笑:“朱朱,我要出国,今天就走,我想带你一起走。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你的证件,早上你下来跑步的时候,我上去替你拿了,到了地方,我们办个落地签,用不了今晚,就可以去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国家,往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
    甄朱大吃一惊:“程斯远,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程斯远脸上笑容依旧,看着她的目光,却透出了一丝诡异之色,和平常她熟悉的样子迥然相异,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甄朱知道不对劲了,一阵毛骨悚然,转身要打开车门,他已迅速抓住了她,掏出一支注射器,准确地扎入了甄朱的后颈,甄朱感到肌肤一凉,不过才挣扎几下,眼前晃动着的程斯远的那张脸就开始慢慢放大,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并没有失去,人却软软地歪在了靠椅里,浑身绵软,说不出话。
    她用尽全力,慢慢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程斯远。
    他飞快地开着车,嘴里柔声说道:“朱朱,你别怕,我给你注射的是国外医疗实验室研制出来的获得过fda认证的一种新药,对你的健康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只是让你在一定时效里不会反抗我。我真的太爱你了,只要你听话,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我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你放心,我在国外账户里的钱,足够我们俩过一辈子了。”
    甄朱奋力,想要坐直身体,全身却没有半点的力气,手指不过微微地勾了一下,又颓然松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着,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
    向星北从b市机场出来,再次拨打甄朱的手机,依然没人接听。
    他赶回家中,她不在。她的手机就在饭桌上,几十个他打来的未接电话,旁边的那只碗里,还盛着半碗没有动过的八宝粥。粥早已经凉透了。
    向星北迅速翻找她的手机通话记录,看到了最近的那条,程斯远的号码。
    他目光微微一定,立刻拨打市公安局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和公安局的人破开了程斯远住所的门,进去搜查,里面空无一人,最后只剩下一间被反锁的房间。
    破开门,向星北冲入房间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给惊呆了。
    四面墙壁,全部贴满了甄朱的照片,至少有几千张,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有她这些年的舞台照,也有生活照,还有路上的快拍,看的出来,应该都是她在日常里无意间被拍下的。靠墙有个衣柜,打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舞台服,其中就有那件甄朱不久前在告别舞台上穿过的裙子。
    同行的一个经侦公安告诉向星北,他们从年初起,就开始暗中调查程斯远进行大金额金融违规操作的犯罪证据,但因为他渠道非常隐秘,手法高超,以合法的外表掩盖,取证困难,所以调查进展不顺,一直无法抓捕,就在刚才,他们联系了大河基金总部,被告知,上周,他管理下的账户因为资金异常调动,引起总公司的注意,核查后,发现他不但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挪用资金来填补投资亏空,以便为即将到来的投资季报制造数据,而且长期私挪多个贵宾账户的资金相互拆借,有非法转移资金的嫌疑,数额惊人,总公司正准备停他华东区执行ceo的职务,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向星北的目光掠过满墙甄朱的照片,手掌紧紧地捏握成拳,青筋隐隐跳动,哑声说道:“马上联系机场和高速,查看出入境记录,禁止他离境!”
    ……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甄朱裹着大衣,头上压了顶遮住大半张脸的帽,无力地坐在候机厅的椅子里。
    她整个人被程斯远搂着,倾靠在他的肩上,两人看起来,仿佛是对浓情里的恋人。她想发出声音,口舌却无法受她控制,只剩徒劳地睁大眼睛,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前方,希望能引起谁的注意。
    人流在她的面前来来往往,机场保卫数次从她面前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身边的程斯远神色笃定,看不出半点的慌张。甄朱只在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里,读出了几分隐忍的兴奋。
    或许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现在就要到来了,再过一会儿,只要上了飞机,飞上空境,新的一切,就在前方等着他了。
    甄朱感到无比的绝望。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渴望向星北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应该已经登上了去往基地的军舰,人到了大海之上。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涌出,沿着面庞,滚落了下来。
    一个小男孩从她的面前经过,看到了她面颊上的泪珠,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问道:“她怎么了?”
    程斯远看了她一眼,对小男孩笑道:“我们刚结婚,要出国度蜜月,她是太幸福了。小朋友你知道吗,人不但伤心时会哭,感到太幸福的话,也会忍不住哭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他的母亲回头,急忙拉了他走,向程斯远道歉。
    程斯远笑道:“没关系,你的儿子很可爱。”
    小男孩回着头,被母亲带走了。程斯远目送那孩子的身影,转头,温柔地替甄朱擦去泪痕,附耳低声道:“朱朱,那个孩子可爱吧?你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幻想过不知道多少遍我们将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以后你要是替我生个像刚才那样的孩子,我会非常幸福。”
    耳畔响起了起了航班开始入闸的广播。
    程斯远亲了下甄朱的脸,将她抱到轮椅上,推着,朝前走去。
    甄朱闭上了眼睛。
    到了闸口,程斯远将两人的证件递了过去,见安检看着甄朱,微笑道:“她前些天刚做了个手术,身体还有点虚弱。”
    安检收回目光,翻开证件核对,片刻后,抬起眼睛,微笑道:“对不起程先生,您的护照好像出了点小问题,您能暂时去我们贵宾室坐一下,我们给您紧急处理,不会耽误您的登机。”
    程斯远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我等等也是可以。”
    他推着甄朱退出了闸口,突然丢下行李箱,转身加快速度朝着大厅的出口方向狂奔而去,乘客受惊,纷纷避让,他推着甄朱一路出了候机大厅,奔到停车场,来到车前,将她抱起来放了进去,发动汽车,撇下身后追赶出来的保卫,呼啸着驾车,出了机场。
    他没走高速,直接上了一条通往对岸的跨江引索大桥,不断地赶超前头车辆,快下引桥的时候,看到桥尾那头警灯闪烁,立刻掉头,将身后一辆躲避不及的车给撞到一边,强行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转向沿着原路返回,对面车辆,纷纷避让,他驾车,一口气狂奔到大桥中段,对面警笛鸣闪,两头都被堵住了。
    程斯远脸色僵硬,再不复之前在机场里的泰然之色。
    他猛地踩下从刹车,伸手从车斗里迅速地取出一把枪,下来,将已经被甩到了座位下的甄朱弄下车,连拖带抱,到了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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