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大了,明白了“过年”代表的意义,他能做出的回应也只有冷笑。
    什么阖家团圆共享天伦,这在他们家里都是不存在的。他爷爷的性格比较古板,从来不看春晚这类没营养的节目,也很注重养身,每晚九点必定睡觉。而他爸又太过活泼,“年夜饭”一吃完就没了人影儿,碍于相关规定,现在城内不能放烟花,晏顷猜他是急着开车带美人儿出城去山上的“最佳视野”看烟花去了,论撩妹的手段,他爸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看完了烟花,嗯,两个人还能在荒郊野外的车里玩儿点刺激的。
    他早就习惯了空荡荡的年,对此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可是除夕啊,是刻进了中国人骨血的节日。当他走在街上,入目的尽是成群结伴饭后散步的一大家人,入耳的尽是家人之间的欢声笑语,满大街都笼罩着过年喜气洋洋的氛围。他行走在其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即便心情再淡漠,也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渴望。
    渴望有朝一日,能出现一个陪他过年的人。
    渴望有一个人,能将他从这无望的孤寂中解救出来。
    他开始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看透人心的特殊技能了,否则为什么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直直地戳进他的心窝子里去呢?
    **
    姜苏走出几步见晏顷没跟上来,她回头道:“怎么不走?”
    她没有晏顷那么多想法,完全是因为自己体会过一个人过年的滋味,才不想晏顷继续这么凄惨下去。
    那似乎是她大二的时候?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以后,父母虽然每年都会赶回来陪她过年,但对那时的她来说,比起在家跟父母相对无言地看春晚,她宁愿跑出去跟小伙伴一起彻夜狂欢。后来上了大学,肖天阳的奶奶被他父母接到了工作的地方,他不用回s县过年了。和以前那些朋友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再加上大家都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这种节日应该在家里陪父母,哪怕是做一些无聊的事儿。
    偏偏那一年父母似乎特别忙,临到除夕前一天,打电话给姜苏说他们回不来,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姜苏说你们忙吧没关系,那会儿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了。可直到除夕那晚,她第一次从头到尾地看完了春晚,然后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发呆,一不小心天就亮了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轻松的事儿。
    对于有心之人来说,过年还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的攀关系,所以晏顷家里肯定比姜苏家忙得多。事实上晏顷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出现在姜苏面前,连在群里发言的次数都减少了。
    但是姜苏注意到,不管是早是晚,晏顷接待完当天的客人,都一定会回到这边来住,他不像姜苏,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把家里的灯都打开,非要营造出一种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感觉。相反,他回家基本不开灯,一路摸黑上楼,回到房间后,才会打开书桌上的台灯,盈盈照亮一隅。
    每当这个时候姜苏就特别心疼,总是会想起当年枯坐到天亮的自己。
    她这个人,一心软脑子就犯糊涂,一犯糊涂就会做出一些控几不住寄几的事情,就比如前几天晏顷有意无意地在群里说了一句这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她就巴巴地把家里做的好吃的攒下来,看见他回来了就让他过来拿。
    今天是除夕,其实姜苏一开始是打算瞅个时机把饭菜送给晏顷以后就回来陪父母看春晚守岁的,但她忘了除非是本来就回来得很晚,否则父母十点钟是一定会去睡觉的。
    父母睡了,她一个人看春晚也没什么意思,想着反正在父母心里她已经是陪他们过了年的了,那干脆再去陪晏顷小可怜吃个年夜饭好了。
    将自己不切实际的猜想拍飞,晏顷笑着追上去:“来了。”
    走进晏顷家,姜苏的第一感觉是冷清,没有人烟的那种冷清,说它是个家还真是抬举它了,顶多就是用来过夜的地方,连旅馆都不算——旅馆还有接待和服务员呢。
    这边她在怜惜晏顷身世凄惨,决定以后对他好一点,不再动不动就叫他滚。那边晏顷却在因为第一次成功把姜苏拐进家门而感到狼血沸腾,摩拳擦掌,暗下决心今晚一定得发生点什么才能把人放走。
    “那……苏苏,去我房间?”他强行按捺住狼嚎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哇他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有些事情——至少第一次还是应该在床上发生吧?
    姜苏正想答应,毕竟把饭菜端回房间里吃这种事儿她常干。但回答之前她无意间看了晏顷一眼,然后这句“好啊”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什么,虽然屋子里没开灯,但是晏顷那双闪着“bilingbiling”之光的眼睛,足够将这座三层小别墅照得透亮了好吗?
    傻子才猜不到他在打什么主意呢!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有那么多不该有的心思,”姜苏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糖炒栗子,指指客厅的木地板,“有没有地毯之类的东西?要厚实一点的。”
    晏顷捂着被打的地方,闷闷地说:“有啊。”
    “拿出来铺上,空调打开,你想冻死我?”姜苏煞有介事地颐指气使。
    晏顷很不情愿,但他这辈子注定是在姜苏面前硬气不起来了,他小媳妇似的照做了,看着姜苏大马金刀地坐下,再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委屈了:“真、真的就这样啊?”
    “不然能怎样?”姜苏反问,她按开电视,调到春晚的频道,拍拍身边的位置,“过年不看春晚,那你肯定就过了个假年。”
    一直在过假年的晏顷狐疑地坐下:“这个,宪.法规定的吗?”
    “虽然不是宪.法规定的,但是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习惯,”姜苏拧开一瓶鲜橙多递给他,“想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你就得接受正常人的习惯咯。”
    晏顷拿着饮料,很是嫌弃:“……鲜橙多?怎么不是rio?再不济也该是雪碧可乐吧?”
    “未成年人不准饮酒,”曾经的不良少女·姜苏大意凛然地说道,“小孩子别喝太多碳酸饮料,小心长不高。”
    她都不敢说有一段时间她沉迷碳酸饮料,家里的雪碧和可乐易拉罐一个一个堆起来能有两层楼那么高。
    ……
    半夜、孤男寡女、不开灯的房间。
    说出来是多么引人遐想的一幕戏,故事的男女主角却吃着干菜喝着鲜橙多看着小品笑成了两个傻逼。
    晏顷第一次看春晚,被蔡明的小品逗得哈哈大笑,鲜橙多差点撒了一地。
    姜苏也笑得前俯后仰,比起这第二次看的2012年春晚,晏顷的反应在她眼里更具喜感。
    终于到了跨年倒计时的时候,主持人们及所有春晚的表演者都回到了舞台上,齐声大喊:“十、九……”
    晏顷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心血来潮地问道:“苏苏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八、七……”
    “新年愿望?”姜苏想了想,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有啊,我希望世界和平。”
    “……”
    “六、五……”
    姜苏笑了,转头问他:“你呢,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四、三……”
    晏顷也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她:“我的新年愿望是……”
    “二、一……”
    “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笑得这么开心。”
    “……零。”
    晏顷笑弯了眼睛,伸手在她眉心小心又轻柔地点了一下:“新年快乐,苏苏。”
    “新年快乐,晏顷。”
    我也希望你,以后灿烂的笑都是因为由衷的开心,而不是……为了伪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心好累
    小可爱们都开学了吗……都没几个人跟我玩了……qaq
    ☆、第三十三章:
    初六就开学了,但很巧,初五是情人节。
    晏顷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盘算要怎样才能把姜苏骗出来一起过节,最好能够趁着这个美好的节日你侬我侬,促成某些喜闻乐见的好事……别想歪了,他只是有个恋爱想跟苏苏谈谈。
    结果他这边的办法还没想出来,那边姜苏就主动约他了。
    ……虽然还有闫欣和胡兰这两个拖油瓶。
    姜苏的意思是开学之前一起去一趟办公室,因为开学以后就不能隔三差五地去了,得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一下。
    不生气不生气。晏顷不停地做着心理暗示,就当是粑粑麻麻带两个傻女儿逛街吧,要像父亲一样原谅她们。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在约定的地方碰头,正要往办公室去,姜苏的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嗯?”了一声,接通问道:“肖天阳?哇你也有大清早的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难道是我家房子昨晚被烧了?”
    “大姐,大过年的你就不能盼点儿好吗?”肖天阳崩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姜苏茫然地反问。
    “你是女人吗?今天是情人节。”
    “哦,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我说怎么一大早就有一群傻小孩抱着花在街上走来走去的呢。”姜苏说道。
    不过虽然卖花的小孩虽多,但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小孩,都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放弃了推销的念头,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大概对小孩子来说,“哥哥,买三朵花送给姐姐们吧”这种话太颠覆三观了,说不出口。
    “真是服了你了,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装的东西?”
    姜苏虚心求教:“比如?”
    显然肖天阳也不清楚,他卡了一下壳,干巴巴地胡扯:“就是芭比娃娃啊小熊布偶什么的?”
    姜苏嘴角抽了抽:“你确定这是十六岁的女孩脑子里应该装的东西而不是六岁的?”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换一个。”
    姜苏从善如流地说道:“哦,好吧。今天情人节,然后呢?”
    “我在你家门外,出来吧。”
    “……我在c市。”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我当然知道你在c市,我就在你c市的家门外,快出来!”
    “哇不是吧肖天阳?今天情人节,你特意从s县跑到c市的我家门外,还说自己对我没有企图?”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为了增强夸张的效果,姜苏特意拔高了声音,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三个吃瓜群众。
    注:其中一个还是她的狂热追求者。
    闫欣和胡兰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放大的感叹号,再看晏顷,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多年青梅竹马,肖天阳早就习惯了她的尿性,叹气道:“你的记性都被狗吃了吗?每年情人节不都是我陪你过的吗?”
    “啊?哈哈,”姜苏干笑两声,“有、有这回事儿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
    “好吧我错了肖哥。”
    姜苏orz,怪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直到肖天阳搬去跟他父母住之前,她的情人节都是他陪着过的。仔细想想应该是从初一开始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情窦初开的年纪,男男女女们都或多或少的有了一点情感上的烦恼,小学的时候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情人节啊七夕节啊520什么的,一下就闯入了少男少女的人生,一跃成为比过年还要重要的节日。
    那会儿的姜苏还没长残,有几个名义上的追求者,不过说不上什么原因,她就是对早恋没什么兴趣,对于那些表白的男生,她永远一句话打发——“当兄弟可以,谈恋爱没门儿。”
    刚进入叛逆期的男生一个比一个傲娇,一般姜苏这句话出口,那兄弟也没得当了。
    那个时候的喜欢,真的就只是肤浅的喜欢而已,谈不上有多深刻。那些被她拒绝的男生,往往过不了几天就牵上了另一个女孩儿的手,有些个心高气傲的,还要特地牵到姜苏面前来遛一圈,姜苏大多数时间不搭理,偶尔兴致来了,会问一句:“你遛狗呢?”
    有一次,姜苏早就忘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和长相了,只记得他前一天跟她表白被拒,第二天就牵了别的女孩出现在了姜苏面前。虽然姜苏的表白者都是按照这个套路走的,但毫无疑问,这个男生是走得最快的那个。
    巧的是,那天也是情人节。男生牵着他那黑眼圈假睫毛烟熏妆化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女朋友,居高临下地用鼻孔看姜苏,带着“拒绝如此优秀的我将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败笔”的盛气凌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姜苏,今天这日子还一个人呢?也是,长这么丑,哪有人愿意陪你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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