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飓风刮来,苏黛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置身于黑浪滔滔的大海之中。
    咸湿的海水灌入口鼻中,她从海水中冒出头来,展目四望。海面上仍是凝结着团团雾气,澎湃的海潮推来各式各样的骸骨,不远处的浓雾中,依稀有一具灰白色长蛟骸骨荡在水面上,蛟头上趴着一个瘦小身影,长长的头发坠在水中,看上去了无生气。
    苏黛奋力往那边游,然而始终无法靠近。
    她抓住身边一具巨大的骸骨,也没管是什么,湿淋淋地爬上去,将自己绑在上头,又看了看海面。
    苍穹之上星月半隐,薄云浅淡,海水翻涌,但尚算平静。
    她沉下心来,双手开始试着结印。开头的几遍,周围并无反应,她咬唇,继续不停地尝试,十来遍后,海水骤然扑腾起来,海风狂乱,吹来狰狞黑雾,耳畔啸声陡然尖利,如魔音摧脑,她刚捂住耳朵,“哗啦”一声,身下骸骨猛然被汹涌浪头击碎。
    她身不由己跌入旋涡之中,脚下仿佛有万只鬼爪拉扯着身体往下坠去,踢不动挣不开,海底深处卷动着浓腻的血水,数不尽的骸骨浮动在周围,魔犾狞笑一浪高过一浪,像锋利的刀劈开身体,苏黛无法,咬牙取出挽月晴岚,摸索着去按腕上的木镯开关。
    一道光芒破开冥暗海水,她眼前一花,强大的魔气突然逼近,那阴狠的煞气穿透海水而来,霎时间震退了虎视眈眈的万鬼千魔,将苏黛牢牢裹住。
    她触到坚实的肌肤,强硬的胸膛,然后浑身被厚重的阴戾之气卷着,冰寒入骨,完全动弹不得。
    冻得发僵的双手被一掌包握住,一条强健的手臂紧紧揽住她,转瞬之间,她被带离深海。
    海面上大雨如注,水箭滂沱,水雾弥漫中,光与影极快地从身畔掠过,她勉力从钳制中抬起头,雨水迷蒙了视线,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线条锋利的锁骨之上,那紧绷的下颚和一弯薄淡的唇。
    她身体一轻,犹如万马奔腾的啸唳水声中,缠裹着她的阴冷魔气倏然退却,她被放倒在地面上,身下似乎是坚硬粗粝的岩石,她焦急地抬眸,终于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他不是她刚进入幻境时的少年模样,已经恢复成了成年的样貌,大概是身体成长过于迅速,原本裹身的兽皮一块块迸开,零碎地挂在腰上,他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抽去碎裂碍事的兽皮扔在一边,缓缓站直身体,绸缎一样浓密发亮的长发自肩上披泄而下,掩盖了部分光裸的躯体。
    他垂首,冷冷地盯着她,面容冷冽而妖异,凛戾逼人的双瞳里翻涌着血煞诡异的红,眉间银光灼灼,燃出一条盘龙凶蛟的轮廓,狞仄地游动在双眉之间。
    而那宽阔的臂膀,漂亮崎峻的胸腹,削瘦精劲的腰身,以及强健笔直的双腿上,都缠绕着一圈圈泛着银色幽光的玄秘魔纹,一丝丝黑色的煞气随着魔纹的时隐时现飘散而出,弥漫在他身周,给这具刚硬魁岸的躯体罩上邪异阴诡的森冷之意。
    苏黛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栗,浑身发抖,在强大的魔气压制下不自觉地瑟缩着往后退,后背刮在岩石上,疼痛似乎也抵消不了心头的恐惧和失望。
    眼前的这人,是他,又不是他,那双瑰丽而又鸷戾的魔瞳一直直勾勾地锁着她,魔纹在泛着水光的深色肌肤上一闪一隐,半是阗黑,半是光明。
    苏黛颤抖的手指伸入腰间,摸到一柄短剑。
    黑色魔气立刻化为绳索缠上她的手腕,静止下来时,又凝结成一条软腻的长蛇,而这条蛇也不再是泛着金色光芒的蛇鞭,和他一样,蛇身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魔纹,寒意噬骨。
    苏黛牙关格格打战,狠狠瞪着朝她俯下身来的男人。
    “……带了这么多玩意儿进来,方才我就感觉到了,怎么,你要杀了我么?”他瞳中异芒闪动,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微张的唇瓣,寒声道,“若是进来杀我,又为何骗我说要带我出去?”
    仿佛感受到他内心的暴虐之气,海面狂潮翻涌,巨浪一波波拍打过来,暴雨倾盆,天际电闪雷鸣。
    冰凉的蛇身缠上她的身体,黑色的魔气却突然爆开,游入她腰间试图绞住那枚短剑的蛇首被腰带上弹出的锯齿绞碎,两人身下的岩石跟着轰然裂开,她再次跌入海水之中。
    男人长臂一探,紧紧缚住她,翻滚的海浪中苏黛手中短剑已抵上他的胸膛。
    “凌随波,我没有骗你,”她秀目圆睁,“我的确是为了带你出去才来这里,但是你若不能压制你体内的魔魅,那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你出去祸害人间。”
    她语气强硬,心下却微微松了口气,能说人话,至少说明他还存着一点理智。
    凌随波唇角紧抿着,波光妖魅的眼睛定在胸膛上的那把短剑上,片刻后挑眸看向她,冰寒的嗓音透着威胁和嘲讽,“既如此,又何必大费周折地来这里?你可曾想过,你若杀不死我,便只能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苏黛迎着那双波澜涌动的异色眸瞳,鼓起勇气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赌一赌,我……我总不能放任你流落在这里,带这些东西是以防万一……”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印证她话语的真伪,眉心间的魂印忽明忽暗,狂风卷着雨水和海水一波波倾盆浇下,海浪将两人抛起又扯下,苏黛忍不住朝他吼道,“凌随波!我若是要杀你,又怎么会冒险进到这里,还特意学了招魂术来助你得到魔力,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吗?”
    那双魔瞳里翻涌的蚀天血浪渐渐褪去,飘散的魔气沉敛下来,凌随波似乎平静了稍许,幽冷阴郁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苏黛气鼓鼓地看着他,少女发梢成串滴着水,水珠滑过挺秀的鼻梁,顺着小巧下颚滴下颈脖,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的双颊比起他记忆中的弧度似乎消瘦了不少,而此刻那双灵动的双眼中盛着薄怒,并没有刚刚初见时的惊惧和戒备。
    是的,没有恐惧,没有厌恶。
    凌随波忽而浅浅一笑,这一笑虽然稍纵即逝,却如朝阳初升光芒丽暖,天地间的风雨也在这一笑间停止了肆虐,乌云滚动着散开,现出海天交接处一线耀眼的日光。
    “你说的对,我真是糊涂了……”他箍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钳在怀里,埋下头贴着她的额际,喃喃说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像很多年前那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那名从小照顾他长大,几乎是与他相依为命的魔仆,在他十岁时魔魅再次入体后发觉了他的异常,将他骗到魔宫后的囚崖下,想要借助囚崖四周的厉鬼凶兽一举诛灭他,他杀了那名魔仆,从此一个人游荡在囚崖下,直到五年后被人带到格斗广场上。
    一直以来他守着他的秘密,怎么也忘不了那原本慈祥柔和的老仆,在发现他异魂入体时脸上那种既惊恐又厌恶的表情,他内心深处由此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唯恐在自己在乎的人脸上再次看到这种表情。
    他不是不知道她为救他而来,只是在发现她有所戒备时胸中戾气陡生,怀疑与惊恐令他险些控制不住刚入体的那些剩余残魂。
    似乎是感应到他内心极不稳定的情绪,刚刚放晴的天空再次阴霾遍布,海浪汹涌而来,暴风雨又开始酝酿。
    苏黛心下一软,手指一松,短剑立刻被潮水冲开,她伸臂,从他肋下穿过,轻轻拥住他。
    指尖拨开浓密的发瀑,抚上光滑刚韧的肌肤,他背上的肌肉忽而绷紧,少魔君的身体由冰冷渐转温暖,又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她没有发觉他身体的变化,安抚地说道,“不只是我,大家都希望你平安地回来,凌随波,你若能控制你身体里的这个异魂,就带我出去吧。”
    半晌,她颈畔忽地被轻咬了一下,男人的嗓音贴在那一处响起,带着一点闷和哑,“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你还不能控制它么?”不明所以的姑娘黛眉轻蹙,正想问个究竟,颈畔的噬咬忽而变重,既疼痛又炽烫,仿佛那处的肌肤被火灼过一般,烙出一片片既疼又麻的怪异之感。
    不好!她心头警铃大作,生怕这人又控制不住魔性,她狠狠地掐他肩背上的肌肤,“喂,你冷静点,你瞧,我把剑都丢了——”
    话音方落,唇被封缄,方才还在她颈侧轻咬啃噬的薄唇堵住她的嘴,紧接着双腮被长指掌住微一施力,她不由自主打开牙关,瞬间热烫气息侵入,铺天盖地而来鸷猛掠夺让她无法呼吸。
    她被重重压进坚硬宽阔的胸膛里,憋得脸通红,她拼命想吸进一丝空气,抚在他背上的双手变为捶打,激烈的挣扎中她的拳头不经意滑过男人腰线,落到瘦削紧实的臀上,突然顿住。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紧拥着她的男人是全身赤裸的,而她亦明白了此刻在自己唇舌中肆虐的少魔君正在做的事。
    他……是在吻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黛又羞又恼,但她的身子整个儿被钳制在强悍的躯体间无法动弹,唇舌上传来的疼痛化为一种诡异的酥麻,直从口中麻到头顶,而水下被那炙热身躯抵住的部分酸软无力,似有一股酸甜从髋骨深处蔓延开。
    他在此时放开她,气息不定,海面风云变幻,海水随他浊重的呼吸翻腾不休。
    未等她呼吸稍缓,他长臂再次揽来,海面霎时下沉,狂肆呼啸的海潮越来越远,最后竟只成了缥缈一线回荡在耳边,迷蒙间她觉得薄云后的那线绚丽日光投在身上愈加暖融,但——
    不对,她整个身体都嵌在他的身躯间,这温度是从他的身体、他注视着她的目光中散发出的,源源不绝的热力刺刺麻麻,扎进每一个肤孔里,既湿又麻,呼吸吐纳间都是这种气息,隔着湿透的衣衫感觉到的那具结实躯体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令她畏惧,反而晕开了一种奇特的无处排解的热。
    等她晕乎乎被放开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透明的光罩里,滔天的海浪奔涌在底下,那线日光穿透进来,化为萤光点点飞舞,水声轻快如歌,身下漫开青草绒毯。
    “……这是哪里?”她疑惑地问道。
    “我的世界。”他答,一条臂膀仍是搂着她,侧着身子微微一笑,无色透明的眸瞳中异光流转,仔细望进去像有绮丽的火光正在燃烧,而他眉间的魂印亦在灼灼窜动,散开的长发迤逦自肩上垂下,虚虚遮住脐下。
    整具修长精健的躯体裸呈横卧于眼前,苏黛耳下发烫,心砰砰跳着,犹如被蛊惑一般,着迷般地伸手轻轻抚摸上去。
    一碰到那发烫刚硬的身躯,他肤下的魔纹便一圈圈地闪烁起来,水珠自一块块偾张勃发的肌肉上滴落,饱满凌厉的身体如同一只优美健壮的野兽,危险神秘又极具吸引力。
    少魔君充满侵略和忍耐的目光沉沉锁着她,仿佛随时会暴起对撩拨戏弄他的人展开反攻,狠狠还以颜色,他紧绷的下颚、身体上亢奋起伏的每一根线条都在向她发出警告,然而这种悬在刀尖上起舞的感觉反倒令她更沉迷。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天性中那种对于危险既忌惮又忍不住接近的特质,就好像幼年的她总觉得音律和鼓琴一马平川,远远不如那些深埋在各种机关下或强或弱的杀伤武器来得刺激和过瘾。
    对于接下去会发生的事,苏黛迷迷糊糊有些感知,只是她不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停止。
    等到他终于撕去克制,露出魔人强硬危险的獠牙,轻而易举地撩开她肩头的衣衫,以唇齿在她清甜的肌肤上吻开一朵朵火花时,她心怀怯懦地退却了,但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闪烁着魔纹的长蛇游过来缠住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拖高,身子被人从背后捞住拖回来,男人阳刚热烫的身躯自身后贴上来,蛇尾扫开她的腰带,凌乱的衣衫下各种暗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凌随波,把你的蛇拿开,”她慌里慌张,气喘吁吁地喊道,两条腿在空中乱踢,却无法阻止冰凉的蛇尾探入衣下,“我……我刚刚不是绞碎了它么?”
    左边耳垂突地被人轻轻地咬了一口,流连在颈侧耳下的唇吐出灼息,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嗓音醇厚沙哑,一字一句烫着他唇齿下不停颤抖的水润清肌,“我早说过,那蛇鞭是我魔魂所化,绞成灰也无妨,你若是不跑,我保证不让它来烦你——”
    说话间,她身上最后一件衣衫被剥落,男人的手掌覆盖住弹跳出的一侧绵软,沉醉地喟叹了一声,这若有似无的轻吟令她浑身发软,飞舞的金色萤光中,熊熊烈火烧过来,她沉入一场半是欢愉半是痛苦的磨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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