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岑非鱼的吩咐是,让他每日念两封信。
    陆简低着头,在众人火热视线的扫视下,再次念了起来:“七月十日。白马吾爱!两日不见兮,如隔六秋。想你,真是想你!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建文帝的诗写得真好!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爷爷?你的非鱼。”
    陆简念完,抹了把汗,忽觉晴朗的天似乎阴了下来。他听见众人哄笑,心下暗道糟糕,不情不愿地慢慢将头抬起来,便见满面涨红的白马站在自己身前。
    陆简尴尬地笑道:“老、老大,读书好,读书是好事!”
    白马气得几乎要爆炸,怒吼:“陆简你是吃饱了撑着吗!”
    陆简抱头鼠窜,被白马追着打了一顿,简直受够了夹板气。
    可毕竟白马下手轻,打起自己兄弟,就像玩闹一般,而岑非鱼的拳头却很硬。陆简一番考量,决定冒着殒命当场的风险,或许其实是他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真每日都将岑非鱼带上校场,见缝插针,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出。
    先前,军中确实有些人不懂岑非鱼同白马的感情,觉得断袖之癖不过是玩笑而已,没把岑非鱼当回事,如此,才敢整蛊他。
    但听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他们嘴上笑说“酸倒牙”,可说不敢动自然是假的,对岑非鱼的敌意慢慢消弭,不再将他当成外人。
    时不时还会有人大着胆子宽慰白马,语重心长道:“侯爷,鄄城公对你一片痴心,这天地虽大,找个真心相付的人却不容易,唉!”继而附在白马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直说罢。听说,牛鞭炖汤能治不举,您要么试试看?”
    白马无语凝噎,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等到八十九封信全都念完,已是初春。
    朝廷准许修缮河渠的批文发了下来,惠帝更觉此事利国利民,破天荒地开了私库,拨给白马些许钱粮。
    同日,十二连环坞的人抵达清河县。岑非鱼回到鄄城,将当地的队伍拖过来。白马向崔则、崔恕借了数千壮丁,凑够六万人,开始修缮白沟。
    三月后,白沟河渠已被疏通,水流渐渐恢复。
    十二连环坞的人四处勘探,为白马出谋划策。或许是老天开眼,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条可以利用的黄河故道,就势开挖新渠,辅以江南精巧的水路机关,众志成城,做成了许多工部都做不成的壮举。
    一年后,白马成功将沁水引入白沟。
    泰熙六年,河清海晏。
    秋月,清河县粮食丰收,白马不仅拿到了自己的田租、赋税,还受到了老百姓们推回的“借粮”。他感动极了,只在每户人家退来的粮食中抓了一把,其余的全都退了回去,让大家过个好年。
    冬月,白马和岑非鱼在田间指点江山,讨论着来年该种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帮清河百姓改善生活。忽然收到消息,得知周望舒已入青州。
    白马本来十分高兴,直到传讯的陆简话锋一转,道:“周大侠带着个女人,还拖着一口棺材。”
    第103章 春雷
    周望舒经过鄄城,不曾停留,带着棺材直奔馆陶。
    五日后,白马和岑非鱼出清河县城,策马至西山小道,终于等到回程的周望舒,以及与他同行的那个女人。
    周望舒并未穿着他往常爱穿的白衣,只着一身黛色素服,面目没甚变化,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烟火气,更加成熟稳重了些。与他同行的女人亦着素服,浑身没有半点妆饰,面孔虽年轻漂亮,但眼神却失了光彩,仿佛是在服丧。
    “那是临江仙,难道是她家亲人过世?”白马认出了那个女人。
    岑非鱼朝周望舒招手示意,不满道:“隔那么老远,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你怎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白马白了岑非鱼一眼,道:“我又没同她吃过酒,谁吃过谁自己清楚。”继而打马上前,将周望舒一行人请入城中,让他们在清河侯府歇息两日。
    两年不见,周望舒亦想同白马叙旧,便不推辞。临江仙跟着他走入清河城,进了侯府,直是满心感慨,却不发一言。
    傍晚,白马为两人准备了接风宴,四个人关起门来,小酌几杯。
    白马笑道:“仙儿姐姐,你平时能说会道,今日怎这般惜话如金了?”
    临江仙敬了白马一杯,道:“我现已不在青山楼,侯爷叫我本名寇婉婵就好。”她轻抚鬓发,叹了口气,“每次见你,都与先前天差地别,少年郎意气风发,叫人羡慕。我可不就有些怯场了么?这几日,少主陪我来青州走了一遭,沿路都听百姓们赞扬你,当年在楼里,我竟没发现你有这样大的能量,多有怠慢,该自罚三杯。”
    寇婉婵说罢,一气喝下满杯,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
    白马知道,寇婉婵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想要借酒消愁,忙拦住她,道:“寇姐姐说得这叫什么话?从前都是你在照应我,有什么好差事、好吃好喝的,都会叫上我一起。白马心怀感激,哪还要你向我赔罪?你这样想喝酒,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
    寇婉婵目中有泪,却将眼泪忍住,强颜笑道:“我等的那个人去世了,不过是一夕间的事情。多亏少主从中转圜,我才能求到她的尸骨,让她魂归故里。”
    白马隐约猜到那人是谁,却不说破,想让寇婉婵自己将心中愁绪吐出,便问:“她是谁?”
    寇婉婵摇摇头,像是有些哽咽,不能答话。
    周望舒看了寇婉婵一眼,见对方点头,便喝了杯酒,道:“太子的妾氏,许韶华。你们或许不认识她,但想必都吃过她做的牡丹饼。韶华同婉婵一样,俱是青山舫培养出来的刺客。”
    寇婉婵终于平复了心绪,道:“原本该是我被安插到梁遹身边,激励他好好读书,帮他讨得惠帝欢心,坐上太子的位置。可韶华知道,此行只怕是有去无回,便争抢着去了。”
    白马早知韶华是青山楼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闻言并不惊讶,只道:“当时朝中最支持梁遹作太子的,就是谢瑛。萧穆淑要对付太子,必先除掉谢瑛。保住太子,逼迫萧后对谢瑛动手,让他们两相牵制,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然而等到赵王也倒了,朝中除了楚王,萧后的眼中钉就只有太子一个。于萧穆淑而言,楚王对帝位的威胁远没有太子来得大,她一定会先对太子下手。”
    岑非鱼嗤笑,道:“但这事未免太荒谬,萧穆淑难不成想自己当皇帝?”
    周望舒嘲道:“萧穆淑有孕了。”
    白马:“萧穆淑有孕,想必无论最终她产下个什么东西,都会被掉包成一个男婴。可太子德行无亏,她怎能加害?”
    周望舒:“你们可知潘岳?”
    岑非鱼:“怎会不知?金谷园二十四友,俱是萧家门客。这帮狗腿子里,潘岳最是趋权冒势,每送萧家人离开,必定望尘而拜。当年,梁武帝让惠帝单独做文章,萧穆淑就是让他捉刀代笔。”
    白马玩笑道:“你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是因为潘岳模样俊俏,在洛阳城中驾车出行,甚至能引得少妇们掷果盈车。你铁定没少给他送吃的。”
    岑非鱼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以你二爷的眼光,如何会看上那等小人?潘岳和左思同行,老子还曾对他吐过口水,没想到被他给躲了过去,反倒吐在左思身上。”
    这事在洛阳坊间成了个典故,因此百姓们都以为左思相貌丑陋,不承想竟是岑非鱼干的糊涂事!
    白马大笑,问:“所以左思长得不丑?”
    岑非鱼想了想,道:“丑倒是不算丑,只是与你相比,差了百八十个潘岳而已。不信?你问小云。”
    周望舒面无表情,接着说:“半月前,惠帝传太子入宫,考察他的功课。然而,惠帝下朝时,适逢有官员向他传来密报,便耽搁了。太子等不到惠帝,就去找萧后询问,到了萧后殿中,只见到潘岳和一名嫔妃在吃酒。”
    岑非鱼忽然插嘴,却是对白马说:“潘岳与萧穆淑有暧昧,常出入禁中。正所谓‘什么马配什么鞍’,凭他那长相,就只能配上萧穆淑那毒妇,你却非我不行。”
    白马哭笑不得,道:“你少说两句!我骑马可不用鞍。”
    “二哥,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周望舒咳了一声,“潘岳假意让太子同自己小酌,半道忽然离去,只让那嫔妃陪着。那嫔妃得萧后授意,将太子灌醉,掌着他的手,写了篇逼皇帝退位的文章。惠帝看到文章后气愤不已,杀了那嫔妃,又废了太子,当日就将他送入金镛城。”
    岑非鱼听罢很是气愤,一拍桌子,道:“一夕之间废太子,那萧穆淑心中还有没有半点人性?她眼中还有没有纲常王法?”
    “善恶到头终有报,二爷,你且看她。”寇婉婵劝了一句,“朝中并非没有是非分明的人。楚王曾复查此案,可当他走进金镛城时,太子的尸体已经凉了。太子妃桓婉说,是萧后派人赐死了太子。但韶华告诉我,毒死太子的汤药,是桓婉亲手拿来的。”
    白马亦知桓家与齐王间的勾当,道:“桓家是墙头草,一面将女儿嫁给太子,另一面又派桓郁跟随齐王。想必,他们眼看太子保不住了,便听从齐王的吩咐,让太子妃毒死太子。如此看来,齐王是有大野心的。”但他心中仍有疑惑,“你们怎知道得这样清楚?”
    周望舒:“我接到婉婵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洛阳,安排人手去金镛城救韶华出来。可当我们见到韶华,听她说完真相,她体内的毒业已发作。桓家没放过任何人,甚至狠毒到连桓婉也一并杀了。”
    寇婉婵面色灰白,喃喃道:“纵使楚王知道实情,又能如何?所有人都已死无对证。惠帝大概是知道的,萧穆淑在推波助澜,可拿她没办法,只说不愿再见到她。萧穆淑大着肚子,却是有恃无恐。”
    白马只觉此事荒唐,不知该说些什么,唯能叹一句:“现在令人担忧的事有两件。其一,朝中再没有任何权臣,楚王这把刀若不入鞘藏锋,亦有可能折在萧后手中。其二,齐王害死太子,只怕会反。”
    寇婉婵终于笑了笑,道:“奴家去求楚王将韶华的尸体给我,他听过我的话,当即就将尸体给了我。他是个好人,我亦曾出言提醒他。”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但他说,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只要他在朝中一日,就不会放过任何乱臣贼子。唉,想必他的处境,他自己最是清楚的,旁人如何劝都没用。”
    此番夜谈过后,白马已经明白,临江仙和一寸金之间有许多故事。但那些故事,随着许韶华的离世,永不会再有人知。
    都说韶华易逝,许韶华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名字?白马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但他只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当下世道不好,非仅是胡人过的不好,女人们的处境亦然艰难。她们不是像许韶华一样,为父母遗弃或变卖,此生都不得不做别人的棋子;便是像萧穆淑一样,为了争权夺利而机关算尽。
    人活着,不容易;女人活着,更不容易。
    白马心思缜密,见一叶而知秋将至,预感天下大势即将突变。他不禁开始担忧,怕寇婉婵以后会受人欺凌。
    于是,白马找岑非鱼商量了一番,听了岑非鱼的馊主意,请寇婉婵留在清河侯府中,给她封了个官,让她做掌管侯府的田赋、账目、日常用度等的大农,要她为自己管家。
    寇婉婵推开白马,笑道:“不行!自古至今,何曾有女子为官?虽说侯府的大农不算什么官,可这事若传出去,别人是要笑话你的。”
    白马拉住寇婉婵,偏不让她走,劝道:“姐姐,你何时害怕旁人笑话了?法无禁止,即是可为,况且你难道真觉得,自己天生就比男人们差?我要你留下来,是这府中真缺个管事的。陆简花钱大手大脚,害得我总是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日子可没法过了。”
    寇婉婵失笑,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帮我?若不是你身边已经有个岑二爷,我只怕是要想歪了。”
    白马笑道:“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吃过你那么多饭,如今发达了,怎能不拉你一把?”其实,他是怕寇婉婵失了心上人,会去自寻短见。
    寇婉婵知道白马是好心,不再推辞,只道:“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往后若觉得为难,让我离开就是。”
    清河侯府中没有一个女人,忽然来了个京城花魁,所有人都仿佛打了鸡血,作训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人更在大冬天里故意露出漂亮的腱子肉。那场面,白马和陆简两个“短袖”看了,都觉得辣眼睛。
    寇婉婵并不隐瞒自己的出身,遇到有人来问,便告诉他们自己曾是洛阳城里的倡优,此生都不会嫁人。
    按理来说,白马府中的人,多是出身低微的山野莽夫,平素最不喜循规蹈矩,本应对同样出身低微的寇婉婵不带成见才是。可不想,正是因为他们因常常受人冷眼,心中总攒着一股怨气,那怨气憋久了无处释放,就转为戾气,以欺压身边弱者来排泄。
    侯府的兵士看不起寇婉婵,甚至敢对她动手动脚。白马发现后,曾想要教训他们,却被寇婉婵拦住,说悠悠众口堵不住,自己能处理好,让他不必偏心自己,反令手下人寒心。
    寇婉婵并不是说大话。她曾在青山舫里学过拳脚功夫,极擅使软剑,被人轻薄了,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因为心思细,机灵聪敏,几番交锋过后,吃亏的人总不是她。
    白马同手下人推心置腹,问他们何谓“仁义”,何谓“平等”,让他们想想自己受人冷眼的时候,再将心比心,想想寇婉婵的处境。如此而后,侯府中再没有人敢轻薄寇婉婵。
    都说上行下效,府中这帮江湖草莽,算是被白马驯服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学起清河侯的行事做派,海纳百川,仁而爱民,侯府的名声一日比一日更盛。
    到了泰熙七年春日,黄河水开始化冻,白马拉着手下兵士走到田间,帮佃户们打阳春。
    岑非鱼仿佛一个甩手掌柜,农忙时节也能带着几百个手下过来帮白马的忙。白马说了他许多次,让他多回封地上劝课农桑,却都被他阳奉阴违,随意几句插科打诨给糊弄过去。
    两口子过日子,免不了摩擦。白马说不动岑非鱼,舍不得跟他动手,连着好几日都在同他冷战,不肯与他说话。
    午后云开日现,白马穿着件单衣,将衣袖、裤腿挽起来,埋头犁田,后心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岑非鱼就拿着两把打蒲扇,紧紧追在白马身后,左右开弓地帮他扇风,一面刺挠他,道:“人生在世,能逍遥快活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五十载,何必苦了自己,去博那些虚名?”
    白马忽然掉头,手中铁锄在空中划了半圈,将岑非鱼摔得满脸泥,“你自己逍遥快活去,我又没让你来。”
    岑非鱼抹了把脸,并不在意,不过一会儿又拿着碗水递到白马嘴边,道:“是我失言了!我其实也没有不管封地啊,就是鄄城那帮官员们都热心,我还没动起来,他们就开始替我忙前忙后,我没必要亲自下场去做这表面文章。不不,不是表面文章,你看我年纪大了,就容易说糊涂话。”
    白马把水碗抢过来,一气喝下,用力塞回岑非鱼手中,不理会他,继续忙活自己手头上的工夫,“听说你手下兵,还有私自抢掠百姓的,你也不管。你这人怎么这样?高兴了,就带人出去打劫山寨,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征兵,就是逞一时之快。等到人都归顺你了,你便再也不管不问。你这样下去不行,会养出一帮乌合之众。”
    岑非鱼知道,自己若再不正经应答,白马铁定是要翻脸的,便肃容道:“我那地方与你这里不同。我当了多少年兵,手下有多少训练有素的将士?他们自然晓得如何治军,出了事,我只要拿他们问责就是。你现在是手上兵少,还能亲自管束,但都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又不是青山楼的掌事,非要牧羊似地盯着手下人,该放手时就要学会放手。否则,将来遇到需要分兵合围的情况,你敢把兵交给谁带?”
    “歪理邪说!”白马咕哝了一句,不再同岑非鱼分辨,其实是因为他觉得岑非鱼说得很在理,自己从前没有考虑到得如此深入,但一时间拉不下脸来,就不肯再多说了。
    岑非鱼知道白马是听进去了,就笑嘻嘻地搂着他猛蹭,将他弄得满脸泥,丢了锄头扑向自己。
    两个人抱在一团,滚到泥地里打闹,将彼此弄成一只泥猴似的,之间的紧张气氛亦冰消瓦解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白马跑去查看,只见众人围着一头枣红大马,正议论纷纷。
    “别看它浑身灰不溜秋的,似乎还是匹汗血宝马?”陆简见到宝贝就开始打歪主意,上前拍了拍马屁股,想将这不知何处跑来的神骏拐带回家。
    那汗血宝马很有灵性,打了个响鼻,屁股一撅,把陆简拱倒在泥地里,看也不看一眼,抬起蹄子就朝白马奔去。
    白马看清那汗血白马屁股上的疤痕,惊道:“是你!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继而将看热闹的人驱散,“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它是来找我的。”
    岑非鱼凑上前来细看,被汗血宝马甩了一脸口水,怒道:“你平时招蜂引蝶就算了,怎么连马也不放过!”
    白马面色沉凝,道:“它曾是乌朱流的坐骑,我当年出逃时将它偷了出来。它屁股上有一个疤,就是我留下的。当时,我还是靠它布下疑阵,才能甩开追击的乌达。后来它被楚王买下,我在洛阳城里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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