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
    青省自然博物馆三楼的展览厅,四面墙壁上的屏幕播放着科教视频。
    从海里的单细胞生物,到奔跑在陆地上的豹子,以及飞过天空的信天翁。
    场馆中心有一座双螺旋结构的两米高雕塑,每当有人碰触雕塑,屏幕立刻自动切换成这个展厅的主题内容。
    “……线粒体dna,可以追溯人类的起源。”
    有的屏幕显示世界地图,有的屏幕上出现了人类的轮廓剪影。
    自从一年前的全球异变之后,人们普遍开始关心基因问题,自然博物馆里也腾出了专门的地方,给游客科普。
    “线粒体dna是通过母系继承的基因,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母亲那里继承了来自远古的密码书,也只有女性能把这份密码书传给后代。”
    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在展览馆里东张西望,看着箭头指示的人类迁徙地图,不停地叽叽喳喳。带队的老师几次约束,都没能让场馆里重新安静下来。
    还有趁机想跑到别的地方闲逛的小孩,一个挂着工作牌的胖子恰好路过展览厅,恰好拦住了一个小家伙,把人塞给了赶过来的老师。
    “没事!”胖子看着那位女教师带着学生返回展览厅。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差点跳起来。
    “吓我一跳,干什么呢!”他嘀咕着,看了一眼葛霖。
    “有人找,你知道是谁。”
    葛霖也戴了一个工作牌,只是伊德穿着保安的衣服,而葛霖看起来像一个没什么资历的新员工。
    伊德莫名其妙地说:“谁啊,咱们的活不是早就做好了吗?”
    ——参与西莱大陆历史与语言的书籍编写。
    现在的博物馆工作也是国家帮忙安排的,葛霖凭着做过电台主持的经历,通过了职务考试,在博物馆里混了一个讲解员的职位,日常还要整理资料文件进行归档。
    青省自然博物馆占地面积不大,除了一些化石与标本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展品。每年参观的人数不多,薪水待遇也还不错。
    “军区那边来的人。”葛霖低声说。
    伊德耸了耸肩,跟着葛霖走了。
    他比起一年前又胖了十斤,这还是伊德认真锻炼的结果。回到地球的第一个月,伊德恨不得每天吃五顿,抱着食堂的馒头包子吃得津不肯放手。这让基地食堂的伙头兵对他特别有好感,谁还不喜欢捧场的人?
    伊德在西格罗待了五年,在地球失踪了一个多月,他家里的人完全不知道。
    葛霖与伊德离开青省军事基地时,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在生活中,他们与别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谁也不知道一个笑嘻嘻的保安,还曾经有过拎着菜刀跟海里怪物拼命的经历。
    伊德私下跟葛霖吹嘘他的勇敢,其实他半夜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海蜥撕成碎片。每到这时候,他就强烈地想念嘉弗艾,最后硬是讨了一张黑猫的照片垫在枕头下面。
    伊德额头的刺青被激光祛除了,可是葛霖觉得,那个猫头标志大概在刻在伊德心里了,没有猫,伊德就心慌。
    两人到了走廊里,四下无人,伊德忍不住抱怨起来:“总是一遍遍地回忆西格罗,搞得我都开始想艾蒙他们了。”
    葛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把西莱大陆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了?”
    “我倒是不想说完,可是有人拖我后腿。”葛霖叹了口气。
    这个人就是罗法娜。
    葛霖还没来得及把他知道的西莱大陆历史说一遍,罗法娜就已经把同伴卖得彻彻底底,还把伊罗卡说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力分子。
    没办法,葛霖只能尽心尽力地提供他知道的资料,希望国家对西莱大陆有个正确的认识。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众神眼中的世界,与真正的西莱根本是两回事!
    在一年前,征得了同意后,国家科学院里又多出一份署名狄希斯的dna检测报告。
    从遗传基因上,西格罗人更接近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亚洲人。
    在这份报告里,通过线粒体dna可以研究西格罗人,通过染色体可以追溯父系遗传基因,研究风族。
    不管是哪一族,与现代人类有重合的部分。
    所有的西莱人都与地球人有共同的祖先,后来他们就像隔绝在两块大陆上的人类,很少发生交集。
    国家科学院甚至可以分析出这个断层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八千年前,大洪水时期。
    葛霖怀疑有整块陆地或者整个部落的人失踪,也许——
    他想到了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这只来历不明的强大生物,是怎么死去的呢?
    那些已经消失在时间里的过去,并不是毫无痕迹,而是一直由还活着的人记录着。记在基因之中,代代遗传,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人们可以在里面发现许多秘密,验证历史。
    两个世界的人类群落形成之后,还曾有人从地球到了西莱大陆,因为他有后代,他带来的遗传密码,也融入了风族人的基因。
    葛霖看过这份报告,在五个样本里面,伊罗卡与罗法娜的差异是最大的。
    不是外表跟性别的差距,而是天赋、智力。人类的基因单个看,差异很小。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互相影响,就造成了天差地别的效果。
    葛霖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他也去做了一次检测。
    人的差距根本就不是努力可以解决的,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意思就是刚出生就输了!
    不过事情也没有绝对,阿尔德尼看起来很不错。明明有优秀的天赋跟能力,把它打成了一手烂牌,结果就是跟罗法娜一样蹲监狱。
    秘密监狱,永远不会获得释放,也不能知道半点关于外界的消息。
    罗法娜受到的看管最严格,阿尔德尼大约是最受罪的一个,脊椎折断没办法治好,又不能自行恢复,不要说挪动,连呼吸的力道大了,都能感受到痛苦。
    他们牵涉到了一系列案件,最终这些档案也归入了机密文件。
    这让葛霖感到非常遗憾,他没能把圣炼金师的遗言传给他的家人,还有那个留在西莱大陆的俄国人。关于他们的一切,也许终有解密公布于众的那一天。
    五分钟后,伊德与葛霖在馆长办公室里看到了熟人。
    曳光的席穆。
    “这次前来,是有关你们的安全问题。”席少尉看着葛霖说。
    “阿菲曼出现了?”
    葛霖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份经历如果泄露,别国机构只想把他们带走,或者花费重金诱惑他们叛国,人身安全倒不是问题。
    “是的,有人根据通缉令报上来的情报,说就在省城的南城区附近看到了他。”
    葛霖眼皮一跳,紧张地问:“南城什么地方?”
    ——
    傍晚五点,暮色染红了云彩。
    省城的街道上车流拥堵不堪,跟主干道隔了不远的街区里,南城区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准备开张了,桌椅板凳都搬了出来。
    跟外面的热闹比起来,巷子里就显得安静多了,沿街都是一些有年头的店面。
    墙根处有青苔,两边还有小小的花圃,巷底的一家店门口,躺了一排花色各异的猫。它们都是被花圃里的猫草猫薄荷吸引来的。
    一只戴着迷你口罩的黑猫蹲在橱窗后的窗帘里,恶狠狠地盯着外面的猫。
    店铺的木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如果有人推开,就会发出响声。
    店铺里充满了奇妙的韵律。
    “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钟,都非常精致,价格不菲。
    一位老人坐在柜台里面,戴着眼镜,专心致志地修理着手里的一只金质怀表,而他面前是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碧蓝的眼睛盯着表盘内里的齿轮与零件。
    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
    “……问题在这里。”老人有意指点,他正要细说,忽然感到眼前有黑影一闪。
    老人错愕地抬头,发现那个喜欢带着猫到经常他店里闲逛的“年轻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一个穿着灰扑扑夹克外套,用围巾盖住头脸的男人,站在墙角。
    ——门铃没响,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老人后退一步,伸手去摸柜台下面的电话。
    “告诉我回西莱大陆的办法!”男人发出沉闷又愤怒的声音。
    “没有方法。”
    伊罗卡盯着阿菲曼,后者全身戒备,做好了随时逃脱的准备。
    “你说谎。”阿菲曼慢慢挪动脚步,距离橱窗越来越近。
    嘉弗艾慢慢伸出了爪子,夜神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胸口,他震惊地栽倒在地,不明白伊罗卡为什么能在地球使用神力。
    黑猫又缩回了爪子,深藏功与名。
    “你不该出现,既然逃走了,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很好吗?”伊罗卡俯视着阿菲曼,后者被神力压得头晕目眩。
    阿菲曼十分后悔,他应该先去找那个弑神者,那个可恶的地球人。
    之前夜神不相信一个人类的性命可以威胁伊罗卡,他本能地选择了来找战神,因为他觉得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盟友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能合作。
    “你……”
    阿菲曼从伊罗卡冷漠的目光里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伊罗卡根本不想回去!
    夜神拼尽全力,猛地挣脱了束缚,夺路而逃。
    木门受到撞击,风铃摔落到了地上,木也歪到在旁边。
    猫薄荷的气息进入屋内,嘉弗艾头一晕,没能拦住。
    伊罗卡把柜台里的老人扶起来。
    数分钟后,匆忙带着席穆赶过来的葛霖看着门口的狼藉,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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