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风雨兼程中一路南下,宫中因着贤臣的管理也算井井有条,只是事无巨细,难免有遗漏。
    近日的御膳房,便有些不对劲,说起原因,也让人双腿打颤心肝儿胆寒。
    却看此时何婶婶忧心忡忡地疾步跑进膳房内,这才松了口气一边喘着气儿一便抱怨道:
    “若不是‘那儿’的井水比较清澈甘甜,我可不愿再踏进去那里一步了!”
    这话一说,引起无数共鸣,皇帝一走轻松了许多的膳娘们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就着她的话添油加醋地道:
    “就是就是!前日我去‘那儿’,又听到几声吱吱呀呀的声音,青天白日地,却渗人的很!”
    “呵,你呀,你听到的吱吱呀呀怕是自己心里有鬼踩到的树叶罢?可不比我上次...可是听到了一声——”
    “啊——” 一众胆小鬼们注定听不到最后,抱着头捂着耳作鸟兽状散开,留下中间的何婶婶面色蜡青嘴泛苦。
    又一膳娘凑足了胆子覆过来,小声地建议:
    “何婶婶,‘那儿’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们也时时刻刻安不下心,长此以往,还怎么做好御膳?且看您呢,在御膳房资历颇深,不若由您出面和九姑娘说一说此事,看看她的意思?”
    “去去去——尽想地什么馊主意,九姑娘平日里如此忙碌,哪里要管这种不吉利地事?忍不了是吧?那我今日就告诉你,忍不了也得给我忍,给我把胆子揉碎了吞下肚子里去!”
    “有什么不吉利地事情要告诉我?” 一声不远不近的问,吓地何婶婶瞪地从小凳子上跌下来,瞧着九姑娘脚下生风地踏进了膳房中。
    “这.....” 何婶婶面色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
    “行了,这下可以说了罢?”
    何婶婶赶紧将房门合上,有些神秘兮兮地坐了下来。
    见此模样,九姑娘失笑:
    “究竟怎么了?”
    却看面前人扭了扭身子缓缓地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只是..您可曾听到过宫中闹鬼的事情?”
    “闹鬼?”
    “可不是!尤其是这段时间陛下离宫后,这声音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时听一声声凄怨哀转的痛苦,偶而又是一声声放肆疯狂地笑....且都是一个女子所发出的!这顿时间可不止我,御膳房的膳娘门听见的可不少。”
    “.....”
    “您还在听吗?” 莫不是吓傻了吧?
    “得善苑?”
    何婶婶瞪大了眼点头:“对!就是御膳房不远处那座荒废了许久的得善苑!”
    赵九眯了眯眼沉吟片刻,倒是不说话了。
    心想,她终于也不安分了啊....
    在萧舜在位时,得善苑因着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深得他的欢心,全然将得善苑看作了自己劳碌过后的休闲宝地,总爱过来游玩,夜里也常在得善苑歇息。
    萧舜死后,许是萧怀雪忌讳此地,鲜少会来此处造访,久而久之,从前还光彩夺目的得善殿渐渐无人问津,被当做是宫中一处荒苑处置,再后来,就连日常的清理与打扫也去了,每逢佳节时,才有人统一来清扫。
    而这得善苑闹鬼一说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几年前便已经传出过,便是那些每逢佳节前去打扫的宫女太监们传出来的。
    道,总能从得善苑深处听到些许女人痛哭与咒骂的声音,时而哀转可怜,时而凶狠如罗刹,但那时听见的人少,且极少才能遇见一次。
    这闹鬼一说虽有,却不盛行,从前那批知道此事的宫女也早已满了年龄出了宫,此事便这么搁置了下来。
    却不想几年后,这一说法又冒出来了,且声势浩大,且偏偏选在了皇帝出宫南下之时,究竟是巧合呢?还是这鬼有些聪明?
    多年未有人居住造访的屋子看起来难免阴森森,遍地的落叶甚至飘入殿内,亮堂堂的殿内越往深处越是阴冷潮湿,比起宫中最具有此特征的天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往深处,越是黑暗,在这烛火都未燃起的屋子里,有一处光直直地照了进来,对着某一个方向,好似一盏指明灯般,诱着人不断前行,探索未知的前方。
    直到下了一道九曲十八弯的楼梯,终于寻到了一点灯火,那是一盏火光尤为微弱的油灯,它能照亮的地方狭窄的可怜。
    其中便包括一条拇指粗的铁链,而在那铁链的尽头,一双暴露在空气中的惨白人脚若隐若现,许是察觉了到了有人的到来,那双脚猛地往后一缩,铁链知啦知啦地响着,火光也摇摇晃晃。
    “是谁?!”
    “是我。”
    “赵九?” 那人许是因着太久未曾说话,嗓子全然是干哑的。
    赵九点点头,虽然那人根本就看不见:
    “是我。”
    “萧怀雪那个贱人呢?!还在闽东?!他怎么还没死?!为什么你们还不杀了他!为什么!”
    ‘那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剧烈的动作使得悬在半空中的锁链摇摇晃晃似相互碰击着,发出几声不小的声响。
    赵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索性转了头便要离开,那人察觉到她的脚步有些惊慌,失声叫喊道:
    “赵九!你要去哪儿?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为赵衡报仇?你要去哪儿?你要走?你也不帮本宫?
    呵....也罢,也罢,本宫根本不需要你!用不了多久,本宫就可以脱离萧怀雪那个贱人的控制,再过不过,再过不久...本宫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哈哈哈哈....萧怀雪..萧怀雪你这个无耻之徒!本宫马上就杀了你,杀了你!”
    “娘娘。” 赵九皱着眉回过头去。
    对她这番不只是真是假的话有些疑惑,可见她这般激动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来。
    “怎么?你后悔了?赵九,现在已经晚了,已经晚了!本宫马上就要自由了,本宫马上就可以和阿舜团圆,他那么爱我,又怎能忍受本宫在他身边?本宫是这夏丘国的皇后!本宫,本宫马上就要自由了!”
    “皇后娘娘!” 赵九又叫了一声,果然止住了那人的嘶叫,她有了片刻的沉默,她再开口时声音弱了许多,有些委屈:
    “赵九..赵九...你怎么不相信本宫呢?本宫身为一国之母又怎么会骗人呢?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了,他们要接我去和阿舜团圆,我们夫妻两个很久没有说过悄悄话了...赵九,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萧舜早就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前几章阿宁去过得善苑洗澡吗?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里面有一个大秘密,可她现在还懒地揭穿。   现在就是揭穿的时候啦~
    第59章 沈皇后
    “赵九!你真是大逆不道, 居然敢诅咒陛下英年早逝!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本宫要上奏皇上!本宫要抽你的筋拨你的皮!本宫要诛你九族!”
    她最后的咒骂在赵九慢慢走出那地方的途中越来越微弱,到最后, 她站在阳光遍布的院子里抬头望天时, 听着里面如蚊蚁般轻微的声音有些恍惚。
    “沈卿尘沈皇后?” 老太君沉吟道。
    赵九点点头, 神色却有些恍惚。
    老太君见她这般模样,不动声色地问道:
    “小九, 你早就知道她没死,而是被萧怀雪囚禁在得善苑了?”
    “并非如此。” 赵九摇摇头:“约莫五年前我便发现了得善苑里有些古怪, 有些猜测, 这些日子闹鬼一说又将我的猜测推上来,直到我下定决心入了得善苑, 方将心中猜测坐了实。那人果然是七年前无故消失的沈皇后。”
    “哎, 想不到竟然是被萧怀雪给关在了得善苑那般荒芜之地,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人知道了, 沈皇后曾经是那般果敢有手段的厉害人, 现在却落得这般地步。”
    赵九突然来了兴致,询问道:
    “据我所知,萧怀雪弑兄夺位后,沈家失了靠山岌岌可危, 事情发生不足半月沈家二老便活活气死过去, 曾经那样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一朝一夕间便没了踪影。”
    “可不是。”
    赵九突然想起沈卿尘所说的那番不知真假的话,有些疑惑,她知道, 长久的□□已经让原本生龙活虎的沈卿尘失了心智有些神志不清,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不足为信,可...赵九突然转过去,事无巨细地将昨日她所讲的话告诉老太君。
    “我知晓宇文玏与你这几日接触频繁,难道与此事有关?沈卿尘说要来救她的人便是宇文玏?亦或...老太君,你这是想和宇文玏联手推翻萧怀雪?”
    对面人放下茶杯轻笑了两声,老态龙钟的脸上尽显慈爱:
    “小九,这江山总不能交到一个身患躁郁症的人手中,我那儿子面上虽恨萧怀雪,却因着忠臣道义动不了这邪心思,年轻时我夫君薛湛乃是□□皇帝的老师,他一生最大的心愿无非这萧家的江山可以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生上,可惜志愿未报便早早去了,现在,也是我来替他还愿的时候了。”
    “可你也不该联合宇文玏这个奸臣。” 赵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宇文玏此人,从前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近几年才从南疆调回朝廷,他这么些年在南疆做了什么我们怎么知道?尤其在大庆问题上...您与他联合,到底是为了救夏丘,还是害了夏丘?”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小九。”她强硬地插入,打断了赵九未完的话:
    “我现在只知道,这江山一日还在萧怀雪手中,我心中的怨气也一日未出,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阿湛?”
    “若是如此,那将萧怀雪拉下台之后呢?又将辅佐谁坐上这个位置?萧怀雪无子无女孑然一身,他那些哥哥弟弟也早已死的死散的散不成体统,这江山又将交给谁?”
    这时,老太君方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
    “小九,我怎么觉得你对萧怀雪突然仁慈了许多?”
    赵九一愣,自己也有些烦躁,挠了挠头,解释道:
    “我不过是担心日后江山不知该托付给谁罢了....”
    对面人陡然一笑,却不言语了。
    ******
    阜照
    “陛下可是歇息了?”
    “可不是...前些日子为了这灾民之事几宿几宿的不睡觉,眼下灾民安置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陛下自然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了,至于明日的微服出巡就等明日再说了..”
    “想不到陛下这般辛苦。”
    “可不是?行了行了,咱们还是别打扰陛下了。”
    “可我这刚熬好的鸡汤....”
    “嘿嘿,你若不介意的话...”
    “算了,我还是用小火温着,待陛下醒来后再起锅。”
    “.....”
    萧怀雪这一觉睡地很踏实,至少是在夜幕未深的前半夜,长达三天每日每夜的辛劳使得他几乎是在沾到床的一瞬间便长睡不起睁不开眼,今夜小雨绵绵微风徐徐,委实是个适合睡觉的好时机。
    可情况到了下半夜却截然不同,而这也是近段时日萧怀雪鲜少睡觉的原因,一是太忙,二是因着这不断滋扰着他的梦境。
    那梦是完全朦胧的,似处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仙雾中,他试着往前走一步,却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鼻尖,他再走一步,被脚下物给搬到,伸手一摸,触摸到的是一句句冰凉僵硬的身躯,他们的肌肤是苍白的,可身上蔓延的鲜红却红地那般纯粹。
    那是萧舜的尸体,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就像他亲手插到他身体的那把剑一般冰凉。
    和萧舜在最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手的温暖有着令人心惊的对比,他咬着牙将那把剑插入他单薄而脆弱的胸膛,埋首之时感受到萧舜同样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不断叫喊着:
    “小雪..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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