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模样有几分心虚,见此林青沅就微微勾了勾唇,然后说:“是吗。”
    苏桕躺在床上看着林青沅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她真的是无意间看见的,只不过那是前世的事情。这一次却绝非偶然,是她特地找出来的无疑。
    但有一件事苏桕没有说谎,那就是她确实只看过第一页的内容。她就强调说:“你要相信我,我保证在知道是你的日记本以后就没有往后翻了。”
    林青沅就说:“我相信你。”
    那个少女就接道:“既然你相信我,那你躺下。”
    林青沅就躺下,然后她身旁那个姑娘就在一边光明正大的窃喜。苏桕她就喜欢这样总是对她一再退让的林青沅,哪怕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况且这一次,她也不需要林青沅再为她大动干戈了。
    林青沅躺好后,苏桕将他的一条胳膊拉平,之后自发躺好,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然后才开口说:“你不是想知道藏在我心里的秘密,我答应过要告诉你。”
    林青沅听后侧过头看苏桕,那个少女也转过头回望他:“所以在我告诉你之前,先要证明我对你说的是真话。而不是为了搪塞你,胡编乱造的谎话。”
    林青沅大约觉得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十分有趣,就问:“你要怎么证明。”
    这句话又招来苏桕的不满,她小声说:“你应该说不用证明我相信你的。”
    她皱着眉,仿佛这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但她很快又回答林青沅:“对,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要怎么证明。”
    林青沅这时仍旧用那双洞若观火的星眸注视她。
    苏桕就在那样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我就给你讲一下你和那个替阿黄撑伞的少女的故事吧。”
    她这样说。
    林青沅神色微动,回答说:“好。”
    严格来说这是属于林青沅一个人的故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也包括那个替阿黄撑伞的少女。但恰恰是由于只有林青沅一个人知晓,所以才能拿出来作为某种证明。
    那是林青沅第一次注意到苏桕。
    在此之前,哪怕他们已经做了将近一年的邻居,可林青沅甚至不知道对面住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那天,林青沅从他的导师陈教授那边拿到了他的毕业论文题目——《共同心理现象在每个人身上所表现出的差异性》。
    陈教授将那个装着题目的文件袋交给林青沅时脸上挂的全是满意又熨帖的微笑,面前这个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最满意的学生没有之一,他相信林青沅会交给他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林青沅告别陈教授后就从学校步行回公寓,路上却突然下起暴雨。说起来这场雨来的极为蹊跷,那时天上明明艳阳高照却宛若银河破了个大洞,河水全部倒灌下来,雨大的出奇。
    路上那些原本行走的人都各自找地方避雨,苏桕明明有伞也和一群路人挤在公交站牌下边,那时林青沅就站在她身旁。
    苏桕拿着伞不安分的东张西望,林青沅就想这个姑娘大约是怕被雨打湿裤脚。
    可这个想法甫一窜过林青沅脑海,他又看见苏桕撑开伞迈步朝雨里走去。
    公交站牌一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流浪狗,它似乎也想避避雨,可又不敢轻易接近人群,就站在边边上,身上的毛被雨打的湿透。
    林青沅看见那个姑娘撑着伞靠近已经变成落水狗的阿黄,她替阿黄打伞自己的肩膀却被大雨打湿。但苏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对着这时蹲在她伞下的落水狗阿黄说:“阿黄看不出你这么浪漫,喜欢站在烈日下淋大雨。”
    阿黄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尾巴,脑袋轻轻的蹭苏桕的裤脚,林青沅第一次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出柔和眷恋。
    但他又想也许那只是一种情感谬误。
    可那一整天,伞烈日阳光和温柔都在林青沅脑海中徘徊不去。
    苏桕说完这个故事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问你,你后来为什么总是格外关注我。你是不是要回答‘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怎么会这么傻,后来遇到就会多看两眼。’”
    林青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有些心惊。苏桕说的那个故事是以男主视角,她甚至说出了林青沅那时内心深处的想法,详细到包括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
    他不能更确定了,他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对这件事的观感。
    苏桕注意到林青沅这时看她的眼神费解,主动开口说:“我告诉过你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殷放背叛了我我才不要他。你对我好,不能再好了,好到哪怕我已经醒过来了也不能忘记这种好,所以我才纠缠你,这就是我的秘密。”
    这是林青沅第二次听苏桕说,她曾经做了一个梦。
    她第一次说时喝了点酒,林青沅以为那不过是这个醉鬼胡诌的,可她现在分明十分清醒,让林青沅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他说:“苏桕,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任何事,唯独不能活在自己的梦里。”
    “为什么?”林青沅听见枕在他胳膊上的少女这样问。
    “梦是虚幻的东西,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是人的主观臆造出来的东西,如果你沉迷其中也许有一天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这样回答,苏桕却说:“那么林青沅,我刚刚对你说的这个故事呢,是不是真的。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不能够更清楚我有没有其他的渠道可以知道这件事。也不能够更清楚,现在躺在我旁边的这个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
    苏桕这时的声音沉静的可怕。而林青沅就在这样的沉静里得出答案,没有,也没有。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告诉苏桕这些事。
    可他从来没有对苏桕说过这件事。
    他眉头紧蹙,是遇到了难题。
    苏桕却一掌按在林青沅眉间,试图抚平那些起伏的褶皱,动作说不上温柔简直粗鲁。她说:“其实梦境真不真也不重要,是你非要知道我才告诉你。但是你是不用知道这些的,你只要知道我以后赖定你了就足够了,还有就是上回我重复过的你答应我的事你要做到。”
    林青沅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好。”
    然后在苏桕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又听见林青沅的声音,他问:“那么是谁让你在梦里死的很惨。”
    苏桕一滞,然后一个翻身跨坐在林青沅身上,十分严肃的回答:“你难道不该想着怎么让我开心,为什么要问是谁害我死的那么惨。”
    林青沅大约觉得颇为有理,他果然不再问。
    苏桕就重又躺回去,她安静的躺在林青沅怀里,这种感觉陌生的很,她从来不曾这样乖顺,对方也不曾这样温柔外露过。
    也许是因为这时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青沅也没有开始为她做任何事。
    苏桕虽然怀念那个林青沅,但这时又开始不希望这个正抱着她的人有一天变回她最开始遇到的那个林青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
    谢谢某只小棉袄~
    ☆、第二十三章
    夜里,苏桕睡得并不安稳。她闭着眼,身体陷入沉睡,意识又异常清醒,甚至能够接收到右脚踝处传来的轻微的痛感。
    随着夜深,这种疼痛感又渐渐消失。
    然后苏桕就发现,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纠缠殷放,每天歇斯底里的过去。她被困在那具身体里,无论怎样呐喊都无人回应。
    苏桕记得那一天大约是她第一次和连菀单独见面的日子。她不知道这又是一场梦,还是真正又回到了那个时间点。
    这时她和连菀正面对面安静的坐着咖啡厅里,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和室内流淌着的大提琴声交织到一起,宛若一场盛大的会晤。
    说实话,苏桕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因为连菀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再清楚不过了。最最重要的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兴趣再听第二遍。
    可这时,她的身体仿佛一座无形的囚牢把她禁锢在里边儿。她既无法脱离也无法主导这具身体的行为,只能透过那双属于她的眼睛打量连菀同外面的世界。
    然后她就看见连菀那张描绘的十分精致的红唇轻启,对她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见过面的,就在你和殷放常去的那个酒吧。”
    苏桕那时当然是不记得的,于是她就听见现在主导着这具身体的另外一个她回答连菀说:“不好意思,不记得了。”
    连菀一滞,然后又是得体的笑:“那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那个正坐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搅拌着咖啡的少女打断。
    “没哪个必要,你有事就说是什么事,不论你是谁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决定和回答。”她说话时低着头,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连菀。
    这让连菀挂在唇边的微笑几乎维持不下去,她从来都是人群里众星捧月的存在啊,有人奉承她围着她转,也有人妒忌她远远的避开或是言语嘲讽。
    却从来没有人这样赤/裸/裸的轻视她就是了。于是连菀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就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声细语,而是带着得意又趾高气扬。
    她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才开口说:“苏桕,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哪一种人最可悲吗?”
    连菀这样问,但根本没指望苏桕回答,她自己接下去道:“我觉得莫过于你爱的人不再爱你,但这件事你却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也许你甚至不配他亲口和你道别,结束你们这段关系。”
    那个正搅拌着咖啡的苏桕听后手上的动作微顿,这时她才抬起头看连菀:“所以你是想要表达什么?”
    连菀勾了勾唇:“我想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面对。”
    她说完就看见苏桕站起来:“假如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我觉得这次的谈话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苏桕这样说,然后转身就朝外走。而那个这时正藏在她身体里的,同样叫做苏桕的少女却垂下了头颅。大约包括连菀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强装倨傲,觉得她的笃定和自信里一定都装着满满的存疑和不确信。
    但只有苏桕自己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她是真的相信殷放,不会随便听信别人的传言,更不会用那些尚且真假不知的东西去质疑殷放或者说去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事实上呢,事实上苏桕后来变成了一个大笑话。有多大,就是大到连她自己也那样觉得。
    殷放他辜负的不仅仅是来自一个姑娘的喜欢,还有那个和他一起长大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着他的苏桕。
    苏桕刚走出店门,连菀就从后边儿追出来。她踩着高跟鞋挡在那个少女面前:“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你大可以自己去问殷放,但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分还够不够他再搭理你一回。”
    对此,苏桕当然嗤之以鼻。她首先不相信连菀说的任何一个字,其次她觉得那朵小娇花哪怕真的移情别恋,也会因为答应过要永远陪着她而把那份对别人的喜欢烂在肚子里一辈子。殷放不会背叛她的,更何况是以连菀嘴巴里说出来那种不堪的形式。
    苏桕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她拿出手机给殷放打了个电话,接通前的彩铃漫长的像流水侵蚀岩石一样。
    可一直到这段漫长的彩铃也终于结束,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
    那个苏桕就将手机扔回包里,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而她身体里那个少女此刻却正讪笑自己原来是那么的缺心眼儿。
    她知道,就是从这一天起,殷放就真的没再搭理过她,同连菀说的一样。
    苏桕很想告诉这个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她自己,不要不相信,也不要再对殷放围追堵截死缠烂打。
    因为结局就是殷放从前没有说过爱她喜欢她,后来直到她从十七楼摔下来,仓促的替这段纠葛画上句号也一直没有亲口说过不爱她不喜欢她。
    他只是不理她,从头至尾。然后,用一次又一次的漠视来教会她绝望,就是这样而已。
    太没有意思了,这个已经知道结局的一生苏桕实在不想要再体验一遭。
    可苏桕不能,她没有任何办法让那个这时正主宰这具身体的少女知道一切。
    她只能以这种无比沉默的形式存在,然后再一次的看着自己同殷放纠缠不清。
    殷放总避开苏桕,但难免也有被她逮住的时候。
    那一次是苏桕拜托卿玥威逼乔昂说出殷放的所在,乔昂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苏桕不知道那个过程是怎样的,反正她最后知道了殷放的下落就是。
    殷放看见苏桕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错愕,眼里亦如是,就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来。那一圈里有好些人都是认得苏桕的,他们识趣的避开,甚至连带着连菀也一起被拉走。
    苏桕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自己开口。
    然后就听见那个站在殷放面前的少女说:“殷放,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殷放,我也想尊重你,想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陌生,我有时甚至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殷放。”
    殷放就回答说:“我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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