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工作消息一条接一条,贺寒江踏上扶梯,看了一会就将手机锁上扔进口袋。
    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烦躁感,他拧着眉往前走,好像只有立刻看到她才能缓解这种情绪上的焦渴。或者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被种下咒语,活色生香一触即离,之后的种种猜测与直觉都只不过是应对的本能。
    太多东西糅杂在一起,走到现在他已经不可能放手,贺寒江扫了一眼指示牌,转过弯大步走过去。大厅里比想象得更冷清,他一眼就看见她,一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人正靠在柜台边上和对面的人聊天,侧脸也看得出放松而愉快。
    大约是她那位共同作案的朋友,他走过去,两人循声转过脸来,看见他时都收起脸上笑容。方意浓看着他,眼神闪烁,“……你来了。”
    她说要考虑考虑,再联系上时就要跑去地球另一端,贺寒江向她的朋友点头致意,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脸上的表情,“托运办好了?”
    “嗯。”
    男人立在数步之外看着她,大衣上似乎都还带着刺骨的寒意,脸上表情很淡。方意浓看了潘繁星一眼,跟他往旁边走到相对僻静的地方站定。空气中先是沉默,几秒之后贺寒江才开口说:“就要走?怎么这么仓促。”
    的确快到了开课时间,距离她完成目前阶段的学业大约还有半年,他曾提醒过自己要记得问及,然而她的行程却敲定得这样匆促。如果没有今晚这一通电话会是什么结果,贺寒江等着她回答,而方意浓只是垂着眼,过了两秒终于抬起脸来,鼓起勇气似的小声说,“对不起。”
    这句话大约就代表了拒绝,贺寒江沉默了片刻问,“是因为不考虑异地?”
    “……”
    说不感到挫败是假的,贺寒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良久终于低声开口,“不必。你想停在这里,有你的原因。”
    “……”
    “而且是我该说对不起。”
    被他幽深的眼睛注视时那种久违的危险感又浮现出来,方意浓一时有点空白:“为什么……”
    “因为我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方意浓,接下来我还会打扰你。我也在纽约生活过,那里同样是我的城市,如果工作安排合适,我还会想法拜访你。”
    他平静地解释,“如果你反感,就告诉我不想再联系。”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其中涌动着某种深沉坚决的情绪,方意浓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又将他说的话消化了一遍才怔怔地答:“……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我不觉得突然。”
    贺寒江抬腕看了下表,“航班号是多少?那边有没有安排人接?”
    这个人是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多么令人震惊,事情居然变成这样,方意浓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扬起一个笑,眼睛弯弯的:“没有,你要安排吗?”
    这不是拒绝的反应,贺寒江一下子反应过来,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我……”
    “嘿!方!”
    一个饱含热情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远处跑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孩,看到贺寒江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逡巡,“方,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先生吗?天,你们真是有爱的一对!”
    说英语时口音很重,八成是个法国人,贺寒江听见他的话哪里还会不懂,重复那个单词:“Fiance(未婚夫)?”
    这还怎么再玩下去,方意浓叹口气,冲对方低声讲了两句法语赶人,男孩闻言就哈哈一笑转头跑开。她回过头来,有点气馁地解释,“那是我朋友胡说的,那个白人是她男朋友。”
    很好,贺寒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方意浓则变得更加乖顺,拉住他的衣角,“你生气了吗。”
    当然不是什么愉快体验,但怎么会忍心生气,只是几十个小时不见,没有被她这样靠近时也并不觉得如何缺失。贺寒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的确不喜欢异地恋。”
    方意浓诚恳地答复他,眨了眨眼睛却没等到回音,这是不是在紧张,她忍不住笑起来,不再卖关子:“……所以我打算飞过去把毕业证书拿了,办好手续就回来。”
    “……”
    “回来的机票是国内15号晚上九点。”
    他当然了解那边的硕士学制,能够修完全部学分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而这意味着什么,他也同样清楚。男人喉咙滚动半晌,还是忍不住确认,“你哥哥没有意见?”
    “方意驰还不知道呢。”她笑得促狭,“所以我什么都没法安排,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她本来可以远走高飞,那是她想要的,原本她可以离开这里去度过属于自己的一段无拘无束的时间。贺寒江注视着她,难以自抑地感到心口生热,终于忍不住抬手把她带进怀里,“可以。”
    无论是感情还是爱欲,在她身上一切都通透真实,仿佛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回响。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方意浓,我刚才真的有点紧张。”
    他身上已经温暖起来,衣料上仍然带着惯常的香,方意浓闭上眼睛,心潮也微微涌动,在他怀里笑:“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对方没有再回答,而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温热有力的胸膛与手臂,几乎可以听到他声声的心跳。其实并不是一个困难的决定,甚至没有权衡太久,他给她带来了真实的放松与舒展,与那些偷来的自由不同。远处潘繁星已经在和法国男孩头碰头地拥抱和说话,旅客拖着行李箱从他们身边走过,广播里的提示音接连不断。他们向前走去,与所有人背道而行,与此同时她轻声细语地诱惑他,“贺寒江,等我回来找你过年啊。”
    ……
    ……
    订婚宴定在五月中旬,刚出年节不久贺家已经开始设计请帖,方意驰评价:“人又不会跑了,怎么这么着急。”
    她除夕夜在厨房和贺寒江打电话被方意驰撞见,自那之后这人就一直说话带刺。方意浓故意说:“是有点急了,那我问问他。”
    “不用你去说。”方意驰把她赶开,“你继续挑衣服,把造型目录看完,这周尽量都选好。”
    明明衣服也不会跑,方意浓笑了笑抱着册子走开,走到楼梯上忽然又被叫住,“小浓。”
    客厅只开了半边灯,明暗映衬在男人仰起的脸上,显得他神情愈发幽深郑重。该不会是什么真情表白,或者是要训人,方意浓无辜地回过头,“怎么了?”
    “我这几天还在考虑,”方意驰沉默了一下说,“关于邀请杜家人。”
    “……”方意浓按住楼梯扶手,“哥哥,要请的,发帖是礼节。”
    考虑是否赴约是杜明喆的事,贺寒江可是连叶家都打算请,已经把舆论无视到底。她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先去睡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意驰坐回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露出苦笑。
    正式宴请前些天大家都先住进酒店准备各种事宜,潘繁星选了某个相对清闲的晚上开单身派对,在方意浓的套房里各种布置,鲜花和香槟,小客厅里放着音响、影碟和游戏卡带,“浓浓,今晚你想玩什么我和南森都陪你!”
    谁要喝那种低度数汽水,方意浓去取威士忌,往杯子里一颗一颗投冰块:“你们带了VR眼镜是不是,我想看小电影。”
    玩到深夜时贺寒江忽然来电,明明晚上还一起吃了饭,潘繁星忍不住撇撇嘴,心里又很欣慰,捂住男友的嘴听着方意浓打电话:“喂?还没睡。”
    她说话变得有点慢,懒洋洋的拖着妩媚,贺寒江顿了顿才问,“你在房间?”
    “潘潘他们来找我玩,”方意浓靠在酒柜旁边打电话,感觉头有点晕,“不过差不多结束了。”
    “有点事情,我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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