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容看着那条雪白润泽的雪狐大氅, 毛色光亮, 柔软浓密,确是保暖佳品。他说道:“改成女款,给孟姑娘送过去。”
    老管家讶异的抬头,差点没反应过来孟姑娘是谁。随后迟疑着问:“给孟姨娘?”
    严容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药汤, 点了下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孟乔从下人口中得知严将军回了府,便礼节性的来到他的院子拜见,先后来了两次,严容都没有见她,她便没有再来第三次。
    入府之前,他曾见过她一次,而她,从未见过他。
    话分两头。
    南渝国的事情处理完后,展云风也准备返回中原了,叶婉柔对南渝的热带景色有些恋恋不舍,此时节正是梁都的冬季,她一时有些不想回去,展云风便陪着她在繁灵城又住了些日子。
    临别那日,杜锋携彤雅一同来海岸送行,看着一同来的生死兄弟就此离他而去,从此他将独在异乡,杜锋心里很不是滋味,施俊看出他的情绪低落,打趣道:“娶了美娇娥还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等光棍儿岂不是要无心过活了?”
    杜锋闻言偏头看了眼已然是清新打扮的彤雅,想到昨夜与她签订的丧权辱身条约,杜锋无力的望天,这南渝国百废待兴,他任重道远;这美娇娥任性骄纵,他任重道远。总之,他的日子难过着呢!
    因着新王和王后都来港口送行,所以来瞧热闹的南渝民众很多,海岸边人头攒动,个个交头接耳。
    近些日子,南渝国的女人们也敢大摇大摆的出门了,虽然实际社会地位不同以往了,不能再当街霸道的随意欺负男人了,但心性这东西岂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的?看到船上白衣男子那么俊美非凡,都恨不得凑上去吃吃美男的豆腐。
    展云风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目光,最后嘱咐杜锋几句便进了舱内。
    叶婉柔其实本没什么可以道别的人,彤雅一直都看她不顺眼,潜意识里认为她抢走了自己的美男,两人之间根本无私话。叶婉柔的性子是人不理我,我不理人,所以这会儿也没有去和彤雅说话的意思。见展云风进了舱内,便也打算跟着进去,转身间,却瞥见岸边的人群中站着一个相熟的身影——千百灵。
    叶婉柔定睛看向千百灵,见她也正看着自己,且因为自己的注视而投来讨好般的微笑。
    叶婉柔见状,便踏着船板走了过去,诚心诚意的感谢千百灵这段时日在千姿楼里对她的照抚。
    千百灵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先是说:“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是我千百灵要感谢姑娘的帮助才是。”
    叶婉柔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当她说的是展云风付给她的大笔赎金,这笔买卖千百灵还真是赚到了,展云风给叶婉柔的赎金足是渔民卖她时的十倍不止。
    谁料千百灵突然拿出一叠银票,又说道:“今后还需姑娘多多照抚。”说着便将银票递给叶婉柔。
    叶婉柔不明白,心道:相隔千里,今后我哪有本事能照顾到你啊?
    她将递到面前的银票推回去,说道:“千楼主他日若是来中原,我定待楼主为上宾。”
    千百灵却执意将银票塞到她腰间的锦袋中,风韵犹存的面容上竟带着三分难掩的憔悴与无措,不知是不是叶婉柔的错觉,她发现这个千面冷情的妇人眼中竟蕴着泪。
    船驶在即,来不及细说,叶婉柔只当是千百灵心思玲珑,看出新王乃是展云风的人,想讨好她以便自己将来在国王手下的日子好过些,便收了银子,以使千百灵安心。
    返航的船由两艘变成了一艘,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临行前特意寻了有经验的渔民问了未来几日的天气,知道近十日海上都无大的风浪,适合远航。展云风便决定所有人乘坐一艘船走。杜锋不放心,执意派了一艘船与他们的船间隔一个时辰后出航,为他们护航。
    海星难掩兴奋,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左看右看。他终于可以离开南渝国了,终于可以去到梦寐以求的中原大陆了。
    海星这段时日都没有再剃发,头上的发丝已经有寸许长了,他时不时的抬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抓一抓,揪一揪,希望头发能快些长,不过就算他继续生活在南渝国,也不用再剃发了,因为新国王颁布了一项新的政令,就是所有国民今后头发长短自由,不以此定身份,此令一颁,相信短时间内南渝国内没人会愿意剃发的。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因为那里气候炎热潮湿,蓄发是很不方便的。
    向思带着白鹰独处在一间舱室内,他本不同意与他们一起去中原,他想和白鹰一同生活到丛林中去,是展云风与叶婉柔共同诚恳的邀请,才使他最终同意上船。
    叶婉柔来到甲板上,对着面前浩瀚的海面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耳畔传来玉玲的清脆响声,她侧过头,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少年,装扮与往日的风流倜傥,桀骜不驯截然不同,一身碧色的短衫,普通的少年人打扮,他的眼睛盯着海面上翱翔的海鸟,不时用手中的玉玲逗弄着鸟儿低飞,眼神清澈明亮,险些使人认不出这是千姿楼里那个最红的男伎千铃兰。
    叶婉柔有些不解,怎么千铃兰也会在船上呢?展云风的解释是千铃兰有功于他们在南渝国的争斗。叶婉柔心里虽然不清楚这个功是什么,但也不想再问了,反正千铃兰对她是不太友好的,她对他就当是假装看不见好了。回想到上船时千百灵的话和塞给她的银子,叶婉柔有些明白了。到底是母子,她平日里那么不想认他,他那么想离开她,有些东西,终是不一样的。
    返程较顺利,八日后登陆,之后换成马车,又十日,终于抵达了梁都。
    离开时是初秋,此时已是初春,昨夜梁都下过一场雪,四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叶婉柔回到湖心暖阁,在那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她们四个身上的毒早被薛百草清除了,每日在府中翘首以盼,盼着厉王和她能早些回来。眼下终于见到,顿时激动不已,完全没个丫鬟见主子的样子,拉着叶婉柔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即便是服侍叶婉柔沐浴,四个人也是围着她不放,令叶婉柔颇感无奈,好在水中铺了一层厚密的玫瑰花瓣,虽是晒干了的,但也挡住了视线。
    叶婉柔一直惦记着她们四个的中毒情况,见她们四个都活奔乱跳的在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心里自是既开心又感动。
    叶婉柔正陶醉在这美好的氛围中,突见一个肥头肥脑的猴子从花菱的腰间探出头,惊得叶婉柔忍不住低呼一声,急忙从水中出来。
    花菱见状低头拍了拍猴子毛绒绒的胖脑袋,对叶婉柔解释道:“小姐莫怕,它是小碗猴呀!小姐不记得它了吗?”
    雪莹连忙为叶婉柔披衣,笑道:“胖成这样都是被花菱喂养的,她们俩个整日都在吃零嘴。”
    话音未落,就见小碗猴的猴爪子伸进了花菱的腰袋里,从中抓出了一把葡萄干来,好笑的是整个过程它的眼睛都是盯着叶婉柔的,仿佛是在提防她。
    月亭拿了布巾为叶婉柔擦身子和头发,也帮腔道:“小姐你看花菱都长胖了。”
    四人中最稳重的风遥也忍不住说笑:“花菱本来就胖,还养出个胖猴子来,连猴子都能养胖,她还真是了不起呢!”说着为叶婉柔拿了干净的衣服穿好。
    花菱圆嘟嘟的小脸被奚落得绯红,回嘴道:“你们三个好没见识,小碗猴是滇蜀之地的弥勒猴,体型本就该是这么胖的。”说完又拿了些果干给它,斥责道:“去一边儿吃去,不要偷窥我们小姐沐浴。”
    小碗猴,不,应该叫大碗猴了。
    大碗猴一边往嘴里塞葡萄干,一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她们。一不小心掉下几粒,赶紧抓起塞嘴里,唯恐被人抢了美味,贪吃的模样滑稽至极。
    月亭将叶婉柔拉到妆镜前,细心的为她涂抹胭脂水粉,口中说道:“亏得小姐皮肤好,不然这一路风尘,一般人早就皮肤干燥失了水嫩了。”
    四个丫鬟中,风遥善药理,雪莹以轻功见长,花菱痴迷美食,就只有月亭最喜女儿家的美颜装扮。
    四人一同上前为叶婉柔梳妆打扮,正说笑得开心,厉王来了。
    展云风带着一身水汽而来,周身散发着昙花的熏香,显然是刚刚沐浴后就赶了过来。他的到来使四个丫鬟立刻变得恭敬拘谨起来,齐齐跪拜。
    展云风让她们平身,然后将她们都遣出去准备膳食。
    大碗猴见到展云风,眼中显出一抹怔忪,似乎是认出了熟人。
    展云风忍俊不禁地走过去摸摸大碗猴的头,大碗猴如今的身高已与展云风的膝盖平齐,体型足可以用肥硕来形容。
    展云风笑道:“你长得可真是快呢!该叫你大碗猴了。”说着他抬眼看向叶婉柔。
    叶婉柔嘟嘟嘴,对于大碗猴的名字仍是表示不满。
    展云风起身来到叶婉柔身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第62章 流言蜚语
    大碗猴被展云风身后的随侍家仆硬拉了出去, 大碗猴显然是想同展云风叙叙旧,不过展云风这会儿可没心思理会它。
    叶婉柔并不意外的顺势环住展云风的脖子。两人这一路十几天都没有机会亲近,这会儿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独处一室, 默契得都想拥抱彼此。
    展云风将叶婉柔抱上床榻,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 随后便是情不自禁的拥吻,以解多日积攒的相思之苦。
    从浅吻到深吻再到热烈, 两人好一会儿才放开彼此, 胸口都有起伏,微微喘息,他的眼神炽热,她的眼神迷离,抬手抚摸彼此的脸颊,如今对他已是心无芥蒂的爱恋, 她也开始欣赏他的美, 他真是个美男子, 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是衣衫半褪。展云风触吻着她的额角,语声温柔, 道:“柔儿, 我们接下来有件要事要做。”
    叶婉柔听了这话, 本就红润的脸颊更添绯红,羞道:“天还亮着,先别……”她的美眸含水,胸前的肌肤莹白如玉, 娇柔的羞涩模样,让人好想一直亲吻着她不放。
    展云风闻言低笑,声音闷闷的震着她的胸口。
    叶婉柔不解他笑什么,却听他轻声道:“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见她呆萌的表情,他不忍卖关子,直道:“是我们的成亲之礼。”
    叶婉柔发现自己错想到了另一处,顿时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却又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便假装坐姿不舒服的从他身上下来,可还不待她站起,便又被展云风揽住腰身按在了床榻上。
    叶婉柔没有挣扎,乖顺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心道:成亲之礼岂是容易的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的每一个步骤,以她的现状都难进行,她根本没有可以出嫁的娘家,更何况厉王乃是当朝王爷,岂能随便娶一个身份不清不楚,不好向人介绍的女子为妻?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展云风抱着她,吻着她的发顶,说道:“那些个繁文缛节倒是可有可无的,礼成的目的达到就好了。”
    叶婉柔抬头看他,用眼神问他:礼成的目的是什么?
    展云风揉着她粉红的耳垂,继续道:“让旁人知道,我已娶妻,你已有夫。”
    叶婉柔认真想了想,觉得那些江湖儿女拜天地,共许诺的婚礼便很好。只要认定彼此,厮守一生,婚礼的形式真的没什么重要的。
    她又想到一事,问他:“你与康平公主的婚事。难道不做数了吗?”皇家的颜面难道不用顾忌的吗?
    这点展云风心中有数,既然康平公主已去寺庙,言明不适宜婚嫁,他便更应该在她出来前速速把婚礼办了,这件事,先斩后奏是为上策。
    一夜之间,厉王展云风即将大婚纳娶正妃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相应和的,是梁都大小官员在同一日都收到了厉王大婚的请柬。众人惊罕之余又面面相觑,只觉好突然。素来行事低调的厉王突然高调起来,还是这等要人命的事,众官员只觉这请柬是烫手的山芋,去是不去?这该如何是好啊?
    街知巷闻的事情皇帝怎么能不知道?皇帝周沣得知这一消息后,整张脸刹时阴沉了下来,皇帝一动不动的静坐了会儿,最后竟是突然一乐,这表情变化,令一旁俊俏的小太监忍不住脊背一凉,心里直打哆嗦,伴君如伴虎啊!咱这皇帝最是喜怒无常了。
    婚礼就在下月,定在三月十六,春暖花开的时节。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便是厉王府张灯结彩,红绸彩帐,广施善粥,为这一喜事忙活得团团转,一派喜气洋洋。
    可天有不测之风云,几乎又是一夜之间,满梁都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议论何事?议论的事可是精彩!
    先是有人说,厉王纳娶的那名女子,是厉王府中的一个妾室,不知是有怎样厉害的媚术?竟让厉王对她痴迷不已,言听计从,硬是要将她娶为正室;
    又有人说,厉王娶的那名女子,年纪虽小,可按辈分是厉王的姑姑呢!众人皆惊!
    还有人说,厉王前段时日去了南渝国,被那里好色放浪的女王看中,厉王与那女王花前月下,好不浪漫,说的人如同亲见了一般,说得真之又真,女王陛下爱厉王爱得不得了呢!
    这话有没有人信?信!为何不信?厉王俊美无双是真,南渝国由女王统治是真,女王好男色是真,南渝国女子放浪不羁是真,众多真加一起,简直是真得不能更真。众人惊叹!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不知道吗?厉王还有很多个隐秘的红粉知己呢!那些女子听闻厉王要娶妻,个个都伤心欲绝,在闺阁里哭成了泪人呢!众人惊愤!
    一时间,梁都城的酒馆,驿站,路边摊,妇孺皆知了这样一些事情:
    厉王未娶妻先纳妾;
    厉王抬妾为妻;
    厉王禁断乱伦;
    厉王风流多情;
    厉王居然是南渝女王的面首!
    不足两日,又传出在庵堂里苦修积福的康平公主因听闻厉王要毁婚另娶而痛苦不已。去太后那里哭诉了一天一夜,可怜太后她老人家也跟着伤心难过。
    众人惊了又惊,厉王居然辜负了当朝公主的一片痴心。
    这厉王如此不给皇家颜面,为何皇帝却忍而不发?
    不出三日,事情已经演变到了人人道路以目的地步,为何?因为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啊!比如咱们皇上最喜美人,与那美如谪仙的厉王……有一腿否?
    谣言最是杀人利器,可杀人于无形,纵使你权倾天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纵使你武功盖世,也接不住流言蜚语的招数。
    这些疯传的谣言,施俊,陈雄等人听得是义愤填膺,可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更没人敢在厉王面前学说那些胡言乱语,不想扫了厉王即将成婚的心情。
    可即便他们不说,厉王也不可能不知。展云风心中思索的却是:谣言不会空缺来风,是何人制造?目的为何?
    最有可能的人选有二,一是皇帝周沣,至于为什么?皇帝的心思最难猜,有时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一乐;另一个人选是安王周炎烈,安王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厉王去了南渝国的人之一,同时也在南渝国的权利斗争中吃了败仗,有心报复,意图毁掉厉王的名誉,对其今后也是又益无害的,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毁人名誉,也可算是一计。
    不管是谁制造了这场谣言,谣言既已产生,便如覆水难收,只能静观其变,极力解释反驳最是徒劳,只会越描越黑,给有心人制造新话题的机会。
    展云风索性对此不管不问,只一心筹备与叶婉柔的婚礼。
    叶婉柔这日出门采买绣制盖头的丝线,也免不得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
    黄昏时分,展云风如往常一样来暖阁同叶婉柔一起吃晚餐,叶婉柔极力表现的同平日里一样,比平日还乖的把展云风布给她的菜都吃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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