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沾血的指头抹过纸像后,捏了个繁复的手诀,想了想又叠加了一道手诀。
    她捏着小像递给赵奇峰:“给你。”
    赵奇峰视线正集中在对面,思维正陷入那一方世界,听到木鱼的话,还没有回过神来,接过小纸人,低头看了一眼。
    他还真有些服了,南城眼看就要翻天覆地,这小姑娘还有心思折腾她的小纸人,勉强的掀了掀嘴角:“谢谢。”
    木鱼听出了他的不在意,也没解释,依旧低着头,孜孜不倦的折腾着自己手上的小纸人,她咬破的手指上冒着鲜血,在虚空中龙飞凤舞的画着什么。
    神情安静乖巧,只是脸色太过难看,面如金纸,嘴唇发白。
    赵奇峰皱眉询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木鱼随口敷衍:“吓的。”
    赵奇峰是一个字都不信,有些无奈:“小丫头,你还是先回去吧,对面一会儿就要乱了,这里不安全。”
    木鱼手上动作未停,半抬着下巴:“对面不是正乱着么?”
    “你是新来的,可能不清楚。”赵奇峰摸了一把自己的板寸头,表情复杂了起来,“你别看对面上去的人挺多,部分人也的确是有手段,但是在南城数得上名号的人,一个没有,这说明什么?”
    木鱼:“说明什么?”
    “黄雀在后。”
    木鱼手一顿,侧头面向赵奇峰,面无表情的符合:“有道理。”
    赵奇峰:“……”
    这姑奶奶能有个正常的反应么?
    ——也对,这离楠城里,怎么可能有正常人。
    赵奇峰这些年脾气养的不错,也没生气,就道对方跟自己一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但是就是不想离开。
    或者,不能离开。
    他不再劝说,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到时候实在太危险了,大哥带你逃。”
    “你先离开。”
    “什么?”
    赵奇峰话音刚落,他手心里的小纸人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手臂麻利的爬到了脖子上。
    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全身就彻底僵直住,像是被穿了线的木偶,四肢全然不受他控制:“你做了什么——”
    木鱼将最后一张小纸人祭炼好,将小纸人全部捏在手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背包里。
    “它会带你离开这里。”木鱼走到赵奇峰身后,半跪着解下他的弓箭,“借你弓箭一用。”
    赵奇峰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他被人操控着,背对着木鱼,一步步离开。
    他意识清醒,身体却如同傀儡一般,顺楼而下,朝着外围飞快撤离。
    一直撤到了一条街外,赵奇峰才停了下来,十秒钟后,他试探性眨了眨眼就,又动了动手,确定身体掌控权回来了。
    手在后背一抹,将小纸人捏在指尖,靠近眼前。
    在小纸人的背面,血色的字迹正慢慢消散,只余下一个轮廓,依旧能看出字体的遒劲有力。
    量。
    “轰!”
    他猛然回头看去,司度所站着的地方,盈盈而起一个半球形的血色光幕。
    赵奇峰闻着汹涌而来的血腥味,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百人祭祀
    他从未料到,那群一直隐藏在夜色中的黄雀们,会用上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段。
    ***
    黑色虚影似有感应,从人群中飞速倒退,来到了司度的身侧。
    司度立在一角,看着脚底的鲜血宛如流动的河,顺着几条脉络,被血色的屏障疯狂的吸收着。
    弥漫在半空中的血色雾气,肆意的绞杀着活人。
    屏障的血色每浓上一分,这被困在屏障内的活人,就又死几个。
    而这屏障,也坚固了一分。
    虚影身上的黑色浓郁的近乎实质化,五官也清晰了许多,连嘴角嘲讽的弧度似乎也清晰了许多:“为了困住你,他们倒是舍得下血本,现在你还能出去么?”
    司度摇头:“百人祭祀太过霸道。”
    虚影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得,那咱就在这呆着吧。”
    百人祭祀原本是杀局。
    是以前战场之上,逆境的一方玉石俱焚所用,它凝练百人以上的亡魂和怨气,最终业报于杀人者本身。
    在裂缝之下摆下这么一局,显然是为了杀掉司度而准备的。
    只可惜他们并未料到,司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出手居然留了情,百人中重伤致死的,寥寥无几。
    于是直接用了活祭,杀局变成现在的困局。
    也对,杀了司度是为了出去,困住司度依旧可以出去,司度是死是活,对那些人来说,可能区别不大。
    司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隔着血色屏障看着远处,无数道黑影在楼道间掠过,从冲着裂缝而来。
    裂缝的间隙,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入。
    所以在路上已经有了几拨人,交了手,相互下绊子,企图将别人拖延住,好让自己第一批出去。
    到了近前,他们并不敢第一时间靠的太近,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番,确定困住司度的屏障固若金汤。
    这才像是疯了似的,一跃而起,朝着裂缝而去。
    这些人,若是逃出去一个,对外面的人而言,说不定都是灾难。
    若是大面积出逃,后果不可想象。
    司度抬起腿,往前走去,血雾在他面前袭来,却又在他眼前凝着,随后烟消云散。
    他踏过尸体,视线半垂着,像是没有看到满地的血污,也似是没有看到躺着无数人,他们睁大着眼睛,七孔流血,死活不知。
    虚影半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想出什么来。
    身影转了半圈,轻飘飘的缀在了他的身后,看着他走到血色屏障边缘停下,伸出右手来。
    这是要?
    像是意识到什么,虚影声音一闪,倏忽间就蹿到司度身前,挡住了他伸出的手:“你准备强行出去?”
    司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让开。”
    虚影当场就被气笑了,他周身煞气翻卷着,和身后的血色屏障相接处,如同泼溅在墙上的硫酸,滋滋作响。
    虚影往前踏了一步,一实一虚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几乎要碰在一块:“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这百人祭祀,若是自己撞上去强行突破,等于把百人的怨恨和戾气都往自己身上引。
    要是换一个人还好说,比如木鱼比如司礼,他们身上的气息平和,可能强行去闯,也能撑得住这大阵的煞气。
    但是司度不一样。
    司度这方面本来就很悲观,周身负面情绪缠绕,依靠平日的不断压制,才一路走到今天,而现在不管不顾的撞上去,戾气被强行灌入,无论闯没闯出去,积压多年的负面情绪一定会被掀起来,翻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司度接下来想干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愈发的有些焦躁起来。
    以前本尊对他避如蛇蝎,不是疏远就是隔离,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要用上他时,也是处处打压,时时控制。
    生怕他不可控制。
    等那假和尚被囚禁起来之后,更是拼着牺牲大半的能力,也把他给剥离了。
    可见对他的忌惮,还有厌恶。
    这种情绪虚影也能理解,他虽然是司度的半身,却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有时候负面情绪起来,七情断绝,六亲不认。
    前有本尊自己的年少经历,后有假和尚的前车之鉴,本尊,他不被待见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在今天这样的紧要关头,怎么司度把他纳入计划的一部分,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就不怕他直接反水?
    “我知道。”司度面无表情,有着入魔风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微不足道的旁人,“所以我有个请求,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要把木鱼送出去。”
    虚影原本以为司度不是托孤就是留遗言的,没想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废话。
    就是他不送小丫头出去,赤间那个多管闲事的人迟早也会把人送出去的,更别说外面太衡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放任一个新上任的司量不管?
    这留个遗言,都不好好留,到时候有那个小丫头哭的。
    虚影嘴角嘲讽着,退开了几步,替司度让开了前路,看着他再一次伸手,去触碰血色的屏障。
    原本死了的血色结界,像是突然活了一般,收缩了起来,宛如一颗不断跃动的心脏,有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一直源源不断的朝着司度掌心汇集。
    司度半张脸被黑色所充斥着,头发因为剧烈的雾气涌动飞扬四散。
    露出他的一双眼睛,慢慢的被血色染透了。
    屏障的血色越来越淡,但是黑色越来越浓,纠缠着,混合陈一股血黑色。
    司度张口吐出一口黑血来,声音依旧平静:“进来。”
    虚影感觉到一股被动的吸力,不可抗拒的,一头扎进司度的体内。
    记忆在这一段开始疯狂扭曲着,混乱成黑红色的一片,当虚影睁开眼睛的一刻,发现自己已经掌控了身体。
    而面前的血色屏障,似乎也薄上了大半。
    只是——
    “司度”手依旧放在屏障只是,视线看向远处,像是透过血色屏障看到了什么,他勾了勾嘴唇。
    “我有点羡慕你了,你家小丫头,不错呀……”
    他的话,被箭矢破空声所打断。
    ***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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