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搭着他肩膀的汉子爽朗一笑,眉眼间都是畅快,“那老小子真当自己全靠本事升的千户呢,现在带着底下人横得很,前阵子还抢了三营的好处,要不是上面有人压着,早他妈打起来了!”
    “看不清自己位置到处乱吠的狗,可不就是这个下场嘛!”后面靠着树的人冷笑一声,转了转手腕。
    “他现在心大到连将军的亲事都敢插手,落得这个下场不冤。”咬着树叶的人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这城里谁不知道将军最看重他那个未婚妻,他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让家里婆娘上门去给那位颜小姐送女人,我看他也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要不怎么说他心太大呢,这小小的栾城都快装不下他了,”附近原本围观的几人尽数聚拢过来,压低声音开口,“既然他现在犯了事,那咱们就干脆一鼓作气把他拉下来,反正该收集的证据咱们也整理好了,正好趁此机会把这个麻烦踢出去!”
    “现在这个机会,我看行!”刚刚出口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赞同,在伙伴们跃跃欲试的眼神中,那人笑笑,答应下来,“就这么办。”
    烈日下的校场仍旧安静空寂得厉害,裴郁宁看着不远处再三努力却爬不起来的人,眉眼冷淡,“你身手退步了许多,我上次说过,要你抓紧时间训练,督促麾下进取,看来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心里。”
    翟千户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发冷,“将军!”
    现在站在他面前说话的,不再是刚才那个为了未婚妻出头的男人,而是统领昌州边军的宣威将军,他的直属上司,神威侯。
    “既然挣命的本事都不放在心里,看在眼里,我也没必要继续对你抱以期望了。”裴郁宁神情冷漠的看人一眼,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校场。
    原本他还顾念着这几年一同并肩作战的情分,现在看来,这情分也用尽了。
    大局当前,为着将要做的大事,是时候动动了。
    热得似火烤的夏日,栾城里不如往日喧嚣热闹,原本该换防与巡视的西北边军也不见动静,全都被召回了军营,被封锁的军营里,少有消息透出,但气氛却格外紧绷。
    少了那些往日里喜欢来城里消遣的军汉们,这栾城内许多生意店铺前都门可罗雀,西北的炎夏,商队来的也少,一时间城里城外安静得厉害。
    等半月后边军再度出现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却不妨先出现的却是军营里的执法队,比起从前的松快喧嚣,再次出现的军汉们眼睛都有些红,人也比以往沉默,虽然还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沉默得厉害,也彪悍得吓人。
    看着这副模样的边军,原本还想要凑过去打听消息的人们歇了心思,这看着就像出了大事,这时候凑上去可不妙啊。
    裴郁宁在营里办完事出来时,背着军师打好的包袱就直接去了梁州城,正事办完,接下来是时候去处理私事了。
    ***
    颜书语白天送走了父亲继母和弟弟,一家人在梁州城呆了半个月之后,霍家那边传信来说,从西南那里带回的良种与苗木培育有了新进展,颜三老爷这几年和霍家打交道颇多,一听这消息,瞬间坐不住了,带着人就想过去。
    颜景焕如今已经长大,虽然性子仍旧懂事听话,但骨子里同样有些不安分,但凡是新鲜的地方总想要去看看,他那位黎先生也乐得一起,有事弟子服其劳的情况下,他同样愿意一起出远门转转。
    就这样,颜三老爷带着周氏,颜景焕陪着自家先生,一行人在颜书语无奈眼神中启程去了霍家在西北的新落脚地长云府永城。
    作为西北三州里难得的好地方,永城无论是位置、地势都不错,是霍家精挑细选后定下的新根基,颜书语那些花了大价钱大功夫找来的新种与苗木,一半送到了永城,一半送到了荆州,总归全是交给了霍家培育照顾。
    她虽然手底下也有不少能人,但比根基,霍家在培育良种上确实独树一帜,反正她最终要的是结果,只要能早日产出,其他的都属其次。
    院子里绿意浓浓,白日里积攒的暑热渐消,夜风隐隐带来一些凉意。
    月光静静的照着窗前的那颗梧桐树,枝叶间洒落一点银辉,寂静的夜里,天幕上只有几颗零落寒星。
    颜书语侧坐在软榻上,手边一盏凉茶,摇着手中的团扇,她闭着眼似睡非睡。
    于她而言,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开商市,她一直在考虑到底要选哪个地方。
    今生和前世不同,她走得太快,面前的路也太顺,虽说没什么不好,但同样的未知的风险也有些多,她做决定更要慎重。
    永平府?南平府?江新府?还是奉泉府?她心中思量着这些地方的利弊,一点一点用心琢磨,安坐不动。
    裴郁宁出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在他身手比以往更精进的时候,她反而能更快察觉他,不得不说,这和心有所感有一定关系。
    眼神中映出他风尘仆仆的模样,颜书语安坐不动,继续摇团扇,“来了?”
    她问得平常,神色也平静,就像他们不是半年未见,而是早上才分开似的。
    或许是这个夏天太热的缘故,也或许是他急着赶路满身热汗未落,裴郁宁觉得自己就快烧起来。
    她坐在窗前,银白的月光洒落,整个人看起来就似一块白玉寒冰,散发着宜人的凉意。
    或许是临睡的关系,她只穿了薄薄素色中衣,裙角迤逦,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入了梦境,看到的是月下仙子,而非真人。
    见人愣在那里不动,颜书语有些意外,难道是气到了?
    不过人既已到了跟前,想那些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开口问,所以她朝人招了招手,“过来。”
    裴郁宁脚步走得极稳,几步到了她跟前,察觉他身上逼人气势,颜书语不等人说话,就率先开口,先发制人,“你来之前没洗澡换衣服?一身臭汗。”
    他坐得近,身上味道有些冲,很明显入城之后就直接来寻她了,不像从前,都是更衣洗漱之后才来见她。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是夏天,她团扇搭在裴郁宁肩膀上,把人往后推了推,“去洗澡,洗完之后再来见我。”
    裴郁宁眼神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儿,伸手过去,颜书语避了下团扇挡在胸前,却不妨对方越过她继续往后,等看到那壶凉茶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一壶凉茶见底之后,她好整以暇看他,“喝光了?现在能说话了吧。”
    她以为他是赶路太急口渴,却不想裴郁宁只是浑身冒火热得厉害,勉强压抑而已。
    见人坐在面前只顾沉默,颜书语终于没了耐心,“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么坐着?要是没话说,就滚去洗澡,身上味道太冲了。”
    她好不容易心静自然凉,被他这么一闹,身上热意又起,要知道房间里这会儿没放冰盆,热起来不怎么好受。
    “你答应过我的。”见她神情有些烦躁,裴郁宁终于舍得出声,声音哑得厉害。
    颜书语停下摇扇的手,点了点头,“我是答应过你。”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自然不会避重就轻。
    “我回家没见到你。”这句话他声音压得极低,夜里听起来隐隐有几分委屈可怜之意。
    颜书语怔了下,倒不是为他的控诉,而是为裴郁宁身上越来越汹涌的热意,她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把人往后推了推,“你先去洗澡换衣服,待会儿我们再说。”
    裴郁宁身姿如山岳,一动不动,她转了转扇柄,想越过他离开软榻,冷不防被人握着手腕扯进了怀里,“你去哪儿?”
    近在咫尺的鼻息热得烫人,颜书语动了动手,发现没什么用之后,尽量保持平静,“我困了,打算睡觉。”
    裴郁宁没说什么,却也没放开,喷在颈项上的鼻息越来越粗重,就在颜书语不打算再忍的时候,先她一步,他也不打算再忍了。
    湿热黏.腻的吻沿着颈项向上,她刚开口出声,就被人堵住了嘴巴,月光下,软榻上交缠着的身影好似一个人。
    被亲了个彻底之后,颜书语气息零乱,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人就被抱着进了内室,说实话,她预感很不好,就在她以为目的地是床榻的时候,裴郁宁抱着人躲进了床侧挂着幔帐的漆黑墙角。
    只容得下两人侧站的地方又黑又窄,前面还有厚厚幔帐挡着,即便是白天都难以察觉动静的地方,晚上更是隐蔽得出奇。
    浓重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互相触碰的肢体与近在咫尺的气息,一切都被掩藏。
    “裴郁宁,你冷静点!”颜书语压下心底慌乱,低声提醒他。
    地方太窄,两人只能被迫黏在一起,他的反应太明显,她不能也不敢装傻,只能尽力安抚他。
    “你答应我的。”他的吻沿着锁骨往下移,声音有些模糊,情绪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委屈,是控诉,现在就是讨.伐与谴责。
    说到底,他果然是生气了。
    “你先冷静点,听我说。”颜书语揽着他脖子,尽量平稳声音,她早料想到他会生气,但这几年,她已经逐渐清楚该如何安抚他,比起让裴郁宁先开口,只要她态度软一些,先发制人,往往事情很容易平息。
    但今日有些热,她耐心不足,他也没像之前一样轻轻揭过,因此闹到现在这种情境。
    “我也不想的,”她努力推了推他的手臂,不奏效之后只得努力快速出声解释,“我那时候心情不好,这边又有事,直接就回来了……”
    她专心致志的解释着,也不忘推拒他的亲近,但对于此刻的裴郁宁而言,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从没见到她开始,他心里就烧着一把火,现在见到了人,虽然烧起的火不一样,但灭火的人就在眼前,自然不会轻易熄灭,所以他只听她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等颜书语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的时候,她中衣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衬裙也乱成一团,裴郁宁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粘得格外紧。
    比起担心,她更明显的感觉是热,太热了,她不停地出汗,裴郁宁更是热得烫人,汗渍沾了她满身。
    “你别惹我生气。”她又气又急,这句话端着嗓子说得格外用力且冷酷,不过,那也只是她以为,裴郁宁耳朵里听到的,是她柔软又可怜的哀求。
    他心中又软又烫,只来得及安抚她一句,“放心,我有分寸。”
    他果然很有分寸,炎热夏夜里,寂静黑暗中,颜书语不知道自己被迫呆在那个墙角里多久,等她终于感受到凉意时,身上全都是他格外讨厌的味道。
    她太阳穴跳得厉害,眉心隐痛,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裴郁宁虽说还未满足,但好歹吃了个半饱,抱着人就进了隔壁浴房。
    夏日炎热,时刻备着水,虽说是凉水,但于他而言没什么差别,等他把自己收拾好之后,她冷着脸坐在那里,身上衣衫凌.乱,看他的眼神似是打算剥了他一层皮。
    他笑笑,拿着毛巾去给她擦脸,她想避开,却被他捏住了下巴,“不想身上带着这些味道,就老实点。”
    颜书语僵着身体,闭上眼睛满脸忍耐的由他擦洗,气息不定。
    裴郁宁心满意足的慢慢将人擦干净,抱着人送回床榻,颜书语冷着脸拦了他欲上床的动作,“天气热,你滚去别的地方睡。”
    见她神情坚定不打算妥协,他在她手臂上落了个亲吻之后,退了一步,“好,我去别处睡。”
    被折腾了一场,颜书语闭眼就睡,等她呼吸平稳之时,裴郁宁收拾好自己东西去了别院客房。
    他现在又累又安逸,肯定能睡个好觉,等睡醒了,他们再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加大姨妈,昨天想更,但有心无力,所以好不容易坚持到月底打算来个全勤,结果还是栽在了大姨妈手里=。=
    感觉好坑爹,待会儿还有第二更,这两天我争取正文完结,番外就俩不多,早完结早省心
    ☆、342私心公意
    颜书语早饭是和裴郁宁一起吃的, 纵然她全程冷脸,照旧遮不住他满面红光。
    他昨天来,别院里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 裴大安排的守夜,若被人摸.到自家主母门前他还不知道, 这就太失职了。
    早饭之后,颜书语去了书房,她最近都在考虑商市的事情,各种资料全堆在书房,近日里基本上都待在那儿。
    裴郁宁跟在她身边, 家里人早已司空见惯,因此也不意外,看见书房里满满当当的资料,他笑了下,“看来太后的赏赐你很满意。”
    他知道这些颜书语并不意外, 毕竟前阵子陈昑登基他去了望京,给她的封赏必然要经他的。
    她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也懒得搭理他,因此只专心整理资料,她坐在书桌前或写或画, 偶尔停下来思考,一旦思绪沉浸到正事里之后,她整个人安静得厉害。
    裴郁宁坐在她对面,眼神略过面前这些资料, 只专心看她。
    比起去年见面时,她模样更出挑了些,他一直知道她长得好看,却没想到年纪越大她风姿越甚。
    她低着头写字,眉眼间都是认真,他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就靠了过去。
    颜书语被碰了下手肘,纸上的字迹瞬间凌.乱,她皱眉抬头,神情不善的瞪着他,“别妨碍我做正事。”
    手中毛笔被他抽.出,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捏着下巴亲过来。
    对颜书语而言,比起用言语,裴郁宁更善于用身体表达感情,于他而言,不同的举动背后昭示着不同的感情。
    如果说昨天他的胡闹是久不相见的渴望与思念,现在他的亲吻则代表着珍重与爱惜。
    不含丝毫情.欲的吻,轻柔又缠.绵,他少有如此耐心与温柔,但一旦加诸了情感,就格外动人。
    至少,此刻的亲昵,她不觉得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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