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陈昑看到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位就是神威侯府的裴世子?”高皇后年近不惑,容貌早已颓败,不复从前清秀,但一身高傲雍容不减半分,气势逼人。
    她打量货品一样将眼前的年轻人仔细看了个遍,笑容里多了两分亲近,“一表人才,难怪从前京里的小姑娘们念念不忘。”
    “郁宁虽说不错,但性子太冷,小姑娘们看脸觉得不错,等近了,”陈昑摇头失笑,“我看个个都受不住,尤其这几年在西北呆着,风吹日晒沙场搏命的,年纪还这么大,我看小姑娘们早忘了他了。”
    “你这孩子就喜欢说笑话。”高皇后伸手点了下陈昑的额头,看似亲昵,用力却不小,“你这是娶了自家表妹,自己过得好,却忘了你这位好友,若是还未成亲,我不妨给看看?”
    “母后您还是饶了他吧。”陈昑摸着额头苦笑,“郁宁早就定了亲了,人家姑娘等了三年,如今只等着他回来成亲的。”
    “哦,这我倒是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姑娘啊,我见过吗?”高皇后满脸好奇。
    “说起来您也不认识,只是庆州地方上小户人家的女孩儿,比不了望京贵女。”陈昑笑道,“不过,难得的是郁宁喜欢。”
    “婚姻虽说结两姓之好,但情之所钟,也顾不上门第之见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得空了我得见见这位姑娘,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坯子,得了我们这一表人才的裴世子。”高皇后说笑两句后,就带着人去往御书房见皇帝,只留下笑容不变的陈昑同一直沉默着的裴郁宁。
    “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的亲事,我不会让人毁了。”陈昑拍了下好友肩膀,温声笑道。
    “臣谢七殿下。”裴郁宁拱手行礼后,压低声音开口,“西北之事已发。”
    闻言,陈昑眼睛一亮,原本有些散漫的笑意瞬间真挚许多,“既然事发,那就到了我们发力的时候了。”
    “郁宁,多谢你。”陈昑这句话说得情深意重。
    “为我,为殿下,应当的。”裴郁宁虽说得直接,但却是实话。
    他做这些事,就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有小部分为了陈昑,他需要明主上.位,让他能在西北之地施展,给自己给她一个新的未来。
    “对了,我听说颜姑娘和你一起入京的,你们打算何时成亲?”陈昑成亲一年多,如今已有一个嫡女,爱之若珍宝,虽说他并不喜她的母亲,但孩子是他的,他自然放在心里。
    “成亲之事陛下已有赐婚旨意。”裴郁宁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却没具体说到底成不成亲及何时成亲。
    不过,任何人听到这句话都不会想到这些,包括陈昑也是,这时也只是笑着恭喜他,“既然如此,那我就恭喜裴世子早日抱得美人归了,到时候我一定会上门喝杯喜酒。”
    过段日子,他们就会去西北,无论何时成亲在哪里成亲,陈昑的这杯喜酒想是都喝不上了。
    即便心中如此想,裴郁宁还是认真谢过了他的恭贺,但凡诚心实意为他和她成亲之事说吉祥话的,他都爱听。
    同陈昑作别之后,裴郁宁出了宫城,等办完事回去商会馆之时,夜色已深。
    “她怎么样?”来不及喝水吃东西,裴郁宁开口就问了一直守在这边的裴大。
    “听春月说,姑娘睡醒之后只喝了些水,并未吃东西,”裴大神情也有些担心,“一个时辰前,姑娘让送了些果酒过去,想来是饮了些酒。”
    裴郁宁皱眉,简单扒了几口饭洗漱过后,就趁着夜色遮掩去了她那里。
    内室中飘着清淡的果酒香味,她静静的站在窗前,似是在发愣。
    “长宁?”裴郁宁隔着两步远,轻轻叫了她一声。
    许久后,她才动了下.身子,侧头看他,眼神有些恍惚。
    “裴容之。”她这么叫他,声音平静,神色怅然。
    果然,望京不宜久待,很多事情,她本来已经很少去想,日子过得既平和又充实,但如今回到这座故城,又惹起了她的伤心事。
    “长宁。”裴郁宁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低低的叫她。
    “长宁,这里不是过去,”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看清楚,这里是崭新的未来。”
    “你和我,都是新的。”
    “所以,有我在,别伤心,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想要。”
    他低头亲了她眉心,珍而重之,“这次,我会一直在。”
    “我会守着你的。”
    颜书语靠在他怀里,闭着眼沉默,她当然知道这里不是过去,也知道自己走的是新路,但她的过去是既定的事实,可以忘记可以忽视,却不能更改。
    即便站在这里的她是新的,这颗心也是旧的。
    “长宁,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别让我伤心难过,好吗?”她想起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嘴角动了下,她答应她的,要笑着走下去,她不能食言。
    对她许下的承诺,她要做到。
    “我会好好的。”她对自己道,也是对她说。
    裴郁宁抱着她,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酸疼得厉害,眼睛也发涩,“长宁,我在你身边。”
    “试着相信我一次,一切都会改变的。”
    他会给她不一样的未来,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颜书语听着耳侧胸膛里那颗心的跳动声,又急又快,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迫切地想要在她面前证明些什么。
    她靠在他怀里,气息柔软,不复之前沉郁,“裴容之,我再相信你一次。”
    “我会看着你,别让我失望。”
    她只能再给他这一次机会,不只是为她,也为那个梨花树下朝她笑的小姑娘。
    她们只能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别让她们再失望了。
    “长宁,你会拥有新的世界。”裴郁宁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会给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她笑笑,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次,她的梦,应该会变成彩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破而后立,之前破了那么多,现在终于到立的时候啦
    望京之行,妹子终于要彻底放开心结了,虽然还是不会嫁给小裴,但小裴已经有了机会啦
    不过,想想我的大纲和结局,我还是要给小裴点蜡,前路长远漫漫蛤蛤蛤
    之后就会轻松很多啦,会一直甜到大结局吧,应该
    ☆、325前事不忘
    翌日, 延昭帝赐婚的旨意在京中掀起了波澜,商会馆面前早已被喜好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颜书语和裴郁宁跪在摆好的香案前, 接了两人的赐婚圣旨。
    前来宣旨的內侍是延昭帝面前较为得脸的大太监,在宫中地位也不低, 宣完圣旨后,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笑眯了眼。
    纵然帝王不太喜欢这位神威侯府的裴世子,一直压着爵位没给,但不妨碍他们这些人给个好脸色, 毕竟,这位世子同七皇子交情甚笃是众人都知道的,而七皇子背后,站着怡康宫的太后娘娘。
    在宫里,得太后娘娘高看一眼的人, 纵然任性如陛下,行.事也会斟酌两三分,毕竟,当年延昭帝能登基,最大的功臣就是太后娘娘, 高家,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也就底蕴不丰的高家敢抬出高皇后挑衅太后娘娘威严,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哪个不给太后娘娘两分面子, 这不,自从怡康宫那里透出看好七皇子的风声,朝堂上瞬间如水入滚油,轰然沸腾。
    出宫前得了帝王吩咐的內侍,将面前这个来自庆州商户之家的颜小姐看了个通透,不得不说,容貌确实出众。
    姿容艳.丽,气质却皎如秋月,行.事端方大气,难怪让这位裴世子心仪许久了。
    知道回宫后该怎么回话的內侍得了旁边严柯弓腰送上的厚厚大礼,同面前一对璧人含笑说了两句,“老奴在这里恭喜裴公子与颜姑娘了,望两位一双两好,恩爱白头。”
    “那我这里谢过公公了。”裴郁宁将人请入内堂,那里早已准备好待客所需,颜书语跟在裴郁宁旁边,态度亲和,含笑不语。
    宫中都是人精,她没必要出风头,想来延昭帝这赐婚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但对于她和裴郁宁而言,确实不是坏事。
    不过,这位蒲公公,她还是有些印象的,陈昑登基之后,就在太后身边服侍,宫中饮宴时,见过几次,只记得他见人三分笑,说话细声细气,也算得上是一位人物了。
    毕竟,能在那位精明睿智的秦太后身边有一席之地的,都不会是普通人物。
    蒲公公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简单同裴郁宁说道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颜书语站在花窗前,看着细心抚平赐婚圣旨褶皱的裴郁宁,敲了敲身旁的桌子,“你再看也不会多出一朵花来。”
    裴郁宁朝她笑笑,仔细收好圣旨之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桩圣旨,算是彻底了了我一桩心事。”
    颜书语未可知否,转而同他说起了这位前来宣旨的蒲公公,“这人好像是秦太后的人。”
    裴郁宁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宫中形势复杂,你我不宜涉水太深。”
    似是想起自己同陈昑的合作,他多说了一句,“涉及皇位之争,你要置身事外,至于我,行.事自有分寸。”
    他不想她插手太多,宫城内的那个世界,人心最不可靠,她心软又容易信任他人,不宜牵扯太深。
    颜书语看着他,许久后笑了一笑,“听你的。”
    早上宫中內侍宣旨,下午陈昑就上门来道贺了,送的礼物格外贵重,属于有钱难买的珍稀贡品,颜书语坐在一旁,听着裴郁宁和陈昑交谈,偶尔两人谈到正事,也一两句略过,不在她面前深谈。
    陈昑饮了口茶,笑容明亮,明显是最近发生了好事,声音里都透着几分轻快,“最近元康姑母的赏菊宴又到了日子,我允了要去,过两日想必你们也能接到帖子,到时候一起去如何?”
    裴郁宁想想,并未贸然应下,他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但她的想法如何,他不清楚,因此只说再看看情况。
    陈昑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笑容揶揄,“当年我就说你们会成,如何,现在得了父皇的赐婚圣旨,这婚事就彻底定下了。”
    “承蒙殿下吉言。”裴郁宁也想起当年陈昑的笑言,不得不说,他和她之间确实缘分天定。
    “等你们去了赏菊宴,我让你们看看姣姣,”提起自己那个爱若珍宝的女儿,陈昑眉眼间都是疼爱,“虽然还小,但脾气长相都像我,我若一日没见她,这小人儿会哭上一整天。”
    陈昑做了父亲,提起女儿心中就满是慈爱,开始拉着裴郁宁絮絮叨叨的说闲话,颜书语坐在一旁,起初还听几句,到后来,人已然走神,侧身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郁宁心神时刻放在她身上,终于将陈昑送走之时,他凑过去牵了她的手低声询问,“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颜书语回神,握了握他的手,“没什么。”
    “陈昑他在避嫌。”裴郁宁突然这么道了一句。
    颜书语怔了下,反应过来之后点头,“有你在,他不需要和我说太多,再说,事情我已经着人透过口风,他还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女子。”
    天雾阁的事她早已派人同七皇子说清,虽然她损失了不少,但同样摆脱了高家这个大.麻烦,即便作为回报,陈昑也不能任由高家和五皇子对她出手。
    再者,她本就不打算和陈昑牵扯过多,从前是为了在望京立足,二者互助互利,如今她已然不打算在望京铺开太大摊子,日后也不会在这里生活,因此退上一步并没什么。
    比起在望京这个水颇深的富贵圈子里挣扎求存,她更愿意在南地和西北赚钱,就说如今,她同北地大商的合作也不会太深,毕竟,她如今的根基在西北、在庆州,却不在望京。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们就去西北。”他亲了亲她指尖,“放心,不会在望京待太久的。”
    “听说西北变了很多,我也是时候去看看了。”颜书语笑笑,同裴郁宁一起回了悠然居。
    等进了院子之后,她带着人坐到了花架下面,难得有心情泡茶。
    日光明亮,空气爽利,花架下是沁人清凉,清茶的袅袅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十足的舒适悠然。
    品着清茶的沁人幽香,颜书语突然有了想说些什么的冲动,或许是那位早上来的蒲公公,又或者是他们现在同陈昑做的事,一切都让她熟悉,但又带着两三分陌生。
    “从前的这个时候,我们远没有这么好。”她看着茶盅里的碧绿茶叶,轻声开口,“你没有,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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