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中阶官员,虽各党派都有,在大事面前,要说三皇子看中他们性命多于歼灭两党,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事情一旦放在明面,便不能这么说。
    不要说三皇子素以仁厚谦和的面目示人,便是非如此,他也不希望还未登基称帝时,便落下一个罔顾官员性命之名
    只是,若要三皇子纵虎归山,留下后患无穷,他却是不乐意的。
    他对秦立远施了个眼色,秦立远心思清明,立即慢慢退了出去。
    三皇子命老皇帝的心腹安国公将人引出去,随后,他悄悄摘下一枚私印,交给贴身太监林常。
    林常悄悄将私印交给秦立远。
    秦立远立即退出皇城,领手下将士打马从另一城门而出,提前伏于城郊。
    安国公也是历经世事之人,无需他人知会,他便懂得拖延时间,且两党狼狈败退,又带有人质,根本走不快,等出到城门处,秦立远等人早已埋伏妥当。
    出了城门,四、六两位皇子走了十几里,觉得差不多了,便扔下哭嚎不停又走不快的人质们,以及一些伤势太重的兵卒,转身飞速逃去。
    安国公一接过人质,立即领人追杀上去,追了十几里地,在一处窄坡前,与秦立远前后夹击,厮杀了一个多时辰,翁婿二人将叛军尽数歼灭,并活捉两位皇子。
    两人立即打马回京,向新帝回禀战况,新帝龙心大悦,此时,大事已尘埃落定。
    紧接着,新帝便马不停蹄地处理其他事宜,正当这时,铠甲染红的秦立远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传信是王虎送过来的,这名府卫统领本跟随在秦立远身侧,接到那边递过的传信后,他窥了个时机,便上前低声禀报了主子。
    夫人受惊,正在生产。
    然而,就是这么八个字的简短口信,却令刚斩杀叛军无数,仍依旧冷静沉着、不动如山的秦立远大惊失色。
    他倏地转头,锐利眸光直直投向那府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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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秦立远呼吸急促, 只是不待他有所动作, 安国公却已大怒, 他一手揪住秦立远衣襟,声音高扬, 急急问道:“我女儿如何了?”
    郑明成刚好站在秦立远身边, 府卫附耳禀报的话, 他也隐约听见了。先帝已崩, 昔日顾忌尽去,如今事涉独女,他惊怒交加,立时大喝一声,“你这小子,是如何照顾我女儿的。”
    说话间, 他不忘紧紧盯住那禀告的府卫。
    秦立远也没在意岳父的动作,他的心神, 已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占据。
    那府卫统领被主子与主子他泰山这般盯着,两个气势凛然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府卫压力很大, 但他所知实在不多,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无能,所知亦仅此而已。”
    府卫统领急忙跪下请罪。
    这边厢的骚动, 被不远处的新帝所察觉,郑明成大怒之下,尽管压着嗓门, 这边也能听得清楚。
    他的贴身太监林常上前,将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
    新帝信任秦立远等人,同样亦颇为了解心腹们,宣平侯府那起子破事,他早就知道得清楚,先前为了大局,秦立远不得不隐忍,现在倒是不必了。
    新帝立即道:“深之,此间大事已定,余下不过是些琐碎杂事,你夫人受惊早产,当立即赶回去为好。”
    他眉心微蹙,自己手下一干心腹,皆秘密将家眷送离京城,现下距离京城甚远。
    新帝待这些同甘共苦的心腹确实极好,在这纷乱的时候,他不忘吩咐,让太医随行,务必要让宣平侯夫人母子均安。
    秦立远惦记小妻子,心焦如焚,他谢了新帝后,领了太医,立即赶出皇宫,往城外而出,连岳父那处都忘了打个招呼。
    当然,郑明成此刻也不在意这些。
    秦立远领着太医出了城,只是速度并不算快,全因太医并不能骑马,只坐在马车上赶着路。
    他心下焦虑,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了,留下一队府卫护着太医前进,他迅速打马狂奔。
    秦立远连连扬鞭,□□赤驹撒开四蹄,发力奔驰,此马乃名品,渐渐便于后头府卫拉开距离。
    男人一马当先,疾驰近两个时辰,终于远远看到那个隐蔽的庄子。
    负责瞭望的府卫见主子归来,连忙将消息递下去,待秦立远奔至庄子近前,大门已缓缓开启。
    秦立远没有下马,他大手一提马缰,那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直接跨过高高的门槛,冲进庄子。
    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不绝于耳,秦立远跨马绕过主宅,直接往小山丘一侧饶过去。
    一人一马冲进小山丘另一侧的宅子,入了主院,秦立远猛一扯马缰,赤驹人立而起,方猛地止住前进之势。
    秦立远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上前见礼的王虎,沉声问道:“夫人可安好?”
    他身形高大,此刻一身灰黑铠甲,猩红披风,本应十分英武,看着赏心悦目。只不过,秦立远刚刚经过连场厮杀,铠甲上、披风上、手臂上,都染上了斑斑血迹,甚至连线条冷硬的面庞上,都喷溅上了一些。
    本来殷红的的血迹,经过半日时间,早已变得晦暗,但此刻映照在最后一抹昏黄暮色之下,再配上男人严峻的神色,实让人心惊胆颤。
    院中忙碌的仆妇丫鬟们,是一眼也不敢多看。
    不过,秦立远并没留意这些人,他观察力极强,视线一扫进院子,便紧紧盯住那个丫鬟频繁出入的耳房。
    正好,此时有一丫鬟端出个黄铜盆子,他锐利的目光触及里头殷红的血水时,眸子猛地缩了一下。
    男人垂落在身侧的大手立时紧攒成拳,咯咯作响。
    这边王虎跪地请罪,垂首道:“禀侯爷,属下无能,让夫人受了惊吓,大夫切过脉,说夫人要生产了。”
    他此刻万分愧疚,主子信任他,将夫人安危交给他,而他却并不能完成任务,有负主子重托。
    秦立远无心再说,他一个箭步上前,立在耳房的窗前,侧耳倾听里头动静。
    小妻子的低吟立即窜入耳内,那声音痛苦而隐忍,已带些嘶哑,可见她是疼极了。
    秦立远呼吸一窒,左胸处陡然抽痛一下,冰冷与颤栗立即传遍全身,他大手微微颤抖,立刻不加思索附在窗棂子跟前,扬声急道:“薇儿,薇儿,我回来了,你莫怕,要好好的。”
    里面的痛吟顿了顿,等了片刻后,他方听见里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小妻子声音很低,听着虚弱而无力,应了一声非但不能平息秦立远的急切,反倒令他心下焦灼如焚。
    他倏地迈开长腿,两个大步就到了耳房门前,抬起手就要推开虚掩的大门。
    守在产房门前的仆妇将状急了,赶紧拦住他。
    那仆妇顶着主子冷厉的视线,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侯爷,这女人产房,您可进不得。”
    自古以来,孕妇产室并被认为有血光,是污秽之地,男人是不能进的,尤其是当家的男人。
    但这仆妇见秦立远毫不介意,自是知道此话不能说,好在她亦是机灵人,眼珠子一转,赶紧禀道:“侯爷,你进出帮不上忙,且会带出乱子,您这一身又不甚整洁,恐惊吓到夫人,反倒不妙。”
    秦立远垂目,瞟了眼身上成片的暗红血迹,顿了顿,方放下手。
    这般确实不妥。
    他焦虑盈胸,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惶恐,只得附在门上,高声说:“薇儿,我就在外头,你别怕,乖乖听话,把咱孩儿生下,可好?”
    话到最后,男人低沉的声音竟带上一丝哀求。
    秦立远自知小妻子当然会竭尽全力,但他此刻实在心下难安。
    从前大夫便千叮咛万嘱咐,说郑玉薇年少,怀孕生子比寻常妇人难些,需仔细调养,方能不损分毫。
    秦立远虽今日不在爱妻身边,但对她的情况确实了如指张,他很清楚,差上几天,小妻子怀孕方足九月。
    他的下颌紧紧绷住,喉结上下滚动,一种别样的惶恐攀上心头,让他后脊发凉。
    秦立远心智坚韧,当家多年,即使多艰难的境地,他亦镇定沉着,上一回尝到这种感觉,要追溯到年少时父亲病逝那会。
    旧事倏地滑过脑海,让秦立远心脏猛地一缩,他剑眉紧蹙,连忙控制住自己思绪,不许胡思乱想,他家薇儿肯定能好好的。
    只是那隐忧却已挥之不去,尤其等了片刻,产房里的小妻子并没有回应他时,他焦虑更深。
    秦立远低头扫了自己一身血污,踱了两步没能推门,但若让他离开此处去更衣,脚下却无法挪动。
    他剑眉紧蹙,一腔忧惧愈盛,硬朗的英俊面庞更显冷峻,来回急急踱了几步,他站定,沉声道:“大夫何在?先前替夫人诊脉的大夫是何人?”
    那头,王虎急急冲进不远处的抱厦,把老大夫一把拉起,拽着往耳房行去。
    “回禀侯爷,”老大夫拱手,答道:“正是老夫先前替夫人诊脉。”
    秦立远心焦如焚,如何有心思听对方长篇大论,他抬目,盯着大夫,直接说:“休要废话,夫人如何了?可安好?”
    他刚刚厮杀过一场,身上气势未完全收敛,凛然之息远胜平日内敛时,兼之满身猩红血迹,此刻又眉目冷厉,那老大夫胆颤心惊,只得抱拳急急回话。
    “禀侯爷,夫人虽受惊早产,但之前调养得极好,只要一切顺当,影响并不大。”老大夫想了想,又说:“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即可。”
    秦立远闻言,心下稍松。
    只不过老大夫言下之意,是必须在一切顺当的情况下,才能影响不大,他想起还未应声的小妻子,心下又提起。
    妇人生产不易,此乃常识,便是秦立远身为男子,亦能知悉。
    他惦记产房情况,偏此刻又无仆妇进出,秦立远想抓个人问问也无法,他只得从新回到门前,提声道:“薇儿,薇儿你可好?”
    ******
    门外的骚动,郑玉薇并不清楚,一波接一波、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让她神智开始迷糊,方才她似乎听见夫君的声音,挣扎应了一声,便已半昏迷。
    郑玉薇虽早产,但其实一切算顺利的,宫口已渐渐打开了,不过她到底年纪小些,之前又受了惊,阵痛了一段时间,便有些后继无力。
    一股带着辛甘的苦涩暖流灌进口腔,有一只手轻柔地按捻着她是下颌,郑玉薇其实也很是口渴,她下意识张嘴吞咽,那只手随之松开,另执起丝帕,轻抹她额上细密的汗珠。
    随着温热的甘辛入腹,须臾,郑玉薇精神一振,清醒过来。
    李嬷嬷端着一把青瓷小壶半跪在榻前,她眉心紧蹙,面带担忧,一见郑玉薇睁眼,又惊又喜,忙道:“夫人醒了便好。”
    她忙把青瓷小壶再次凑前,对郑玉薇说:“夫人,很顺利的,宫口开了六七指了,你再忍忍,就能把小主子诞下。”
    事实上,不知是否是精心调养的原因,郑玉薇这回生产,超乎寻常的顺利,不过一个来时辰的功夫,宫口已开了大半,比普通头胎产妇好了百倍。
    照现在的情形下去,只要郑玉薇不昏迷,没有力竭,很快便能顺利生下腹中骨肉。
    “咱小主子是个好的,”李嬷嬷欢喜,她轻抚了抚郑玉薇高隆的腹部,低声笑道:“这么小一个,就懂得心疼他娘了。”
    宫口快速打开,自然阵痛更加猛烈,车轱辘地疼痛让人难以忍受,她喝了酽酽的温热参汤后,只觉四肢百骸重新有了力量,她垂目看了一眼腹部,目光坚定,这是她与夫君的亲骨肉,必定要安生产下。
    郑玉薇不管老话不老话的,她只知道,自己这情况,胎儿八月时肯定要比七月发育得好,且她怀孕已将近九月,只要顺利生下,孩子必定是好的。
    嗯,自己也要好好的,她还要跟男人白头偕老呢。
    郑玉薇汗潺潺的小手握紧,按照产婆的指导有规律呼吸,蓄力争取宫口尽开后一举生下孩子。
    正在此时,她骤然听见秦立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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