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晖淡道:“如今朝中大局已定,陛下文韬武略,无有不能,我叶家也该功成身退了。”
    罗衍一惊,忙道:“恒之这是何意,陛下虽英明神武,但到底年岁尚轻,根基不稳,需要叶相和恒之鼎力相助,再者说,凤君才入宫不久,你们一家子这便抽身离去,凤君不知会有多伤心难过。”
    叶重晖漠然不语。
    罗衍知道他素来爱重弟弟,又劝道:“自古以来,宫中妃嫔靠的是母族和龙子,才得以在宫中安身立命,凤君是男儿身,注定没有子嗣傍身,倘若在宫中受了委屈,谁替他做主?”
    叶重晖理了理衣袖,道:“我倒希望,真有你说的这一日。”
    倘若顾琛并非良人,他便有底气,把自己弟弟讨要回来,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是愿意的。
    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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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琛收到密报,冷哼道:“一切尘埃落定,那老秃驴倒是回来了。”
    地上跪着的是金吾卫左将军,恭谨道:“有一件事,倒是有些稀奇,空尘前脚刚到金光寺,凤君大人后脚便也到了,似有先知之能。”
    顾琛弯起唇,想起昨夜小孩夜观天象,算到他师父即将归京,高兴得不得了,蹿到他怀里瞎闹腾,被他好生教训了一回,那滋味……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凤君的本事,你日后自会知晓。”
    “是。”
    那人缓缓退下。
    帝王在宫殿里来回走动,越发觉得他家阿锦能干得不得了,观星算命测福祸,处理朝政抓反贼,最重要的是,生得极漂亮,娇香软糯,每回抱在怀里,只恨不能把他吞入腹中。
    他越想越心焦,换了常服,径自去了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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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寺。
    叶重锦这一世最钦佩的,一是他祖父弘文先生,乃是天底下最最有学问的人。二便是他师父空尘大师,是天底下最有境界之人。
    空尘大师也甚是爱重这名俗家弟子,悲悯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笑意。
    叶重锦双手合十,道:“师父。”
    空尘道:“长生,别来无恙。”
    叶重锦道:“师父,并非别来无恙,前些日子,弟子遇到一个不小的麻烦,很是烦恼,总想着,倘若师父在就好了,或许能替弟子解疑答惑。”
    “阿弥陀佛,”空尘道:“长生,你现在可想明白了。”
    叶重锦微微颔首,转而又摇头,道:“算明白了一半。”
    “此话怎讲。”
    叶重锦坐在蒲团上,缓缓说道:“原先我以为,有仇报仇,乃是天理循环。当无辜之人受到无妄之灾,总会不自觉想着,自己无辜,别人害我,便有理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加诸于旁人身上。”
    空尘道:“乃是人之常情。”
    “可后来我发现,伤害过我的恶人,曾经也是受害者。如今屠刀握在我的手上,倘若我落下这一刀,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而且我的朋友会因此受伤,所以,犹豫再三后,我最终选择了宽恕。”
    空尘面上露出一丝欣慰,“阿弥陀佛。”
    叶重锦却摇头,道:“可是,师父,倘若这其中,没有牵涉到我的朋友,这一刀我是一定会落下的,我心中的恨意仍然存在。”
    空尘沉默片刻,为他斟了一杯茶水,又往龙井中加了一颗蜜饯,将杯盏递到叶重锦手上。
    叶重锦品了一口,茶香清冽,甜味将茶叶中的微苦遮掩而去,道:“这滋味,虽不纯,倒也有些意思。”
    空尘道:“恨意便如同这茶叶中的苦味,即便品不出,却一直都在,只是被甜味遮盖了,因为长生对友人的情谊,胜过了恨意。其实这刀落下不落下,并无对错之分,倘若落下,自然图的一时快意,不曾落下,则一时安心,日后却未必不会后悔。”
    叶重锦合掌,颔首道:“弟子明白了。”
    无论选择了哪条路,日后都有后悔的可能,但至少这一刻,他觉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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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金光寺出来,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夜晚凉风拂过,带来一丝冷意。
    叶重锦正要上马车,忽然肩上落下一件披风,抬起眸,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男人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不满道:“朕等你多时了,怎么才出来。”
    倒是没抱怨空尘,否则他怀里这宝贝,立时就要和他翻脸。
    叶重锦笑道:“陛下要如何惩处臣妾。”
    他头一回自称臣妾,顾琛听着倒是新奇,握住他的细腕,在那青葱似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道:“阿锦这娇贵的身子,哪里好惩处,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回头难受的还是朕。”
    叶重锦哼笑道:“昨天夜里,陛下昏了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分明是说阿锦皮肉嫩,哪里都好惩处。”
    顾琛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顾琛往他手里递了一杯暖茶,叶重锦浅啜一口,想起在茶馆听到的事,又与顾琛说了一遍,直把自己笑得肚子疼。
    男人手掌附他软软的小腹上,小心揉按,一双黑眸里尽是宠溺。
    一路笑语,马车踩着霞光,径直驶向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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