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春,羽帝立其嫡长子凤喻泰为太子,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杜绝皇子之争,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愿。其余的皇子非但没有断掉念头,反而联起手来对付太子。嫔妃和部分朝臣也牵涉其中,前朝后宫充斥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短短两年的时间,后宫嫔妃三死两疯,皇四子在狩猎之时被人射下马背,摔断双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投毒、暗算、栽赃、陷害的事情时有发生,太子更是犹如惊弓之鸟,日夜寝食难安。

    看着自己钟爱的嫡长子小小年纪就生出了两鬓的白发,他终于明白凤帝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了,是为了避免所有人集中火力攻击一人。

    然而诏已下,围绕着太子,朝中形成了新的势力群体,彼此牵制,相互掣肘,此时收回成命就会打破平衡,引起动乱。他唯一能做的,便尽力保护太子,使其少受些伤害。

    谁知他对太子的偏袒,不仅让太子日渐骄纵,也让其他皇子对太子的嫉恨一天一天地加深。

    就在他忙着协调朝臣、嫔妃和皇子们关系的时候,清阳府正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变得声势浩大。

    遍地都是农场、牧场、作坊、商铺、寺庙,还开发了专供人嬉戏游览的大型景区。不仅可以散心观景,还可以体验农耕采摘的乐趣,品尝当地出产的特色美食,让大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子弟趋之若鹜。

    一条贯穿清阳、旬阳、詹宁三府的运河,正在如火如荼地挖掘当中。

    一支上人的游商队伍在清阳府和周边列国之间来回往复,低买高卖,做着一本万利的营生。

    据说凤康正在秘密筹建兵工厂和造船厂。为第一次航海贸易作准备。

    如今天下人提起华楚国,首先想到的不是历经数朝数代风雨洗礼的古都翼京,而是新近崛起的新都清阳府,就连旬阳府和詹宁府都比京城的名气要大。

    每天都有百姓举家出逃,躲避着朝廷的官兵,迂回曲折地赶往清阳府;隔三差五就有朝臣以及家眷从京城悄然消失,数月之后重现踪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清阳府的新贵;被他扣留在京城的那帮子兄弟整日吵闹,逼他一视同仁,放他们去封地就藩。

    大片的土地因为无人耕种而荒芜。许多作坊因无人经营而废置,朝廷征不够粮税,只能花大价钱从清阳、旬阳、詹宁三府购买粮草、锻造金属、布匹等物,用以供给军需、发放俸禄。

    他也尝试着跟清阳府一样。在街上安设沼气路灯,延迟宵禁。一连数月开放夜市,甚至将征税的额度一降再降,收效却是微乎其微,还是没能阻断人们对清阳府的向往。

    百姓该跑还是跑。宁愿被送去七镇府那种苦寒之地做伐木工,也不愿守着家园好好种地;官员该消失还是消失,宁愿放弃朝廷赋予他们的正儿八经的官职。去清阳府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匈。

    每当看到折子上写着又有多少百姓弃家而逃,又有几名官员投奔了清阳府。他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无比憋屈,就忍不住埋怨至今行踪不明的凤帝。

    明明早就选定他来继承皇位,为什么还要弄什么考验投票,将凤老九推举出来?若不是凤老九先做了储君,他就不用为了换仁位答应立藩,也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

    同样是儿子,何以厚此薄彼到这等境地?

    他不是没有想过以强硬的手段撤藩,可他不能也不敢。

    一来清阳府的十万大军已经扩张到三十万,又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供给支应,绝非朝廷的大军轻易动得的。

    二来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清阳府给百姓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给朝廷带来损失。灭了清阳府容易,可依赖清阳府生存的万万百姓又该如何安置?

    三来若无清阳府每年上交的一半赋税,只怕国库早就空了。到时莫说养兵,就是他这皇帝吃饭都成问题。

    他觉得进退两难,憋屈到冒火的时候,三位藩王之一的凤况也并不好过,怀揣着满腹的烦忧来到了清阳府。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只觉跟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说不出的新奇和陌生。原以为是人们以讹传讹,将清阳府神话了,亲眼得见,才知道当真是人间天堂。

    宽阔平整的马路,两旁绿树成荫。马蹄肆意又闲适地敲打着青砖铺就的路面,空气之中弥漫着花木的清香。无论是街边吆喝叫骂的小贩,还是田中除草耕作的农夫,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舒心的笑容。

    “九哥真的将清阳府治理得很好!”

    见到凤康,他由衷地赞叹。

    凤康谦虚道:“还行吧,你的旬阳府也不差。”

    凤况苦笑了一下,心说旬阳府比清阳府差远了。

    因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说他不适合当皇帝,就藩之初,他满腔热血,发誓要在旬阳府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给凤康和芸妃看看,他是有治国之才的。

    是以他没有像十五那样,什么都照搬清阳府,亦步亦趋地跟在凤康后头。自己尝试着推行了一套新政,将当地的富户聚集起来,说服他们将手中的良田以低价卖出一部分,分给百姓耕种。

    开始颇见成效,两三年后,又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回归了旧途。

    如今旬阳府靠着清阳府的带动和支援,仍旧比别的州府富庶一大截,却渐渐变成三藩之末,连詹宁府都望尘莫及了。又因新政引起富户的不满,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他这次来就是找凤康帮他拿主意的。

    凤康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却没有追问,转而打起芸妃的情况来,“芸母妃可好?”

    离开京城之后,芸妃在这边住了两个来月。便去了旬阳府,之后再没来过清阳府。唯儿一到四岁生辰,也只是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他知道芸妃有心结,一直认为离开皇宫是有违妇道的,是以能不在人前露面就尽量不露面。

    “身子还好,就是不爱出门。”凤况叹了口气,“整日不是吃斋念佛。就是哄孙子。”

    杨芷兰是跟宣宝锦一同嫁进门的。始终得不到他的欢心。到旬阳府没多久,就抑郁成疾芳魂归西了。

    他续娶了当地一位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谢氏为妻,已有了一儿一女。

    这个谢氏虽然乖顺。可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幸碧玉的味道。他虽然不是很喜欢,可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可每次见她跟叶知秋和十五的王妃坐在一起,总有种相形见绌的自卑感。是以从来不带了她出门。

    两个孩子倒是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多亏有他们膝下承欢。芸妃的日子才过得不是那般孤苦。

    他不想谈论家里的事,转而问道:“七皇姐怎么样了?”

    提到凤玥,凤康的唇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玥儿很好。昨天才诊出喜脉,因你要来,就没有特地写信通知你们。”

    “是吗?”凤况面露喜色。“这还真是个大好消息,母妃知道了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凤玥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别的女子到这个年纪都差不多要当祖母了,她却刚刚尝到当母亲的滋味。说起来有些可怜,也着实可幸可贺。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对男人说不上心灰意冷,可也不抱多少希望。原打算做一名带发修行的居士,一辈子教授女学生的。

    然而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谁也没有想到秋叶村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龚阳会对她动心,并且不屈不挠地追求了三年之久。正是这份执着,让她敞开心扉,两人在去年冬天成了亲。

    凤玥一直担心自己年纪大了,难以有孕,如今得了喜讯,她再无顾虑,正打算暂停女学先生的工作,在家中一心一意地养胎。

    不仅是他们,秋叶村这几年可谓喜事连连。

    张弛在挖掘运河的时候立了大功,得了一笔可观的赏银,置办了宅子,和添香成了亲;在叶知秋的刻意安排下,洛晓雁护送玉禾去呈南府查账,两人朝夕相处,生出了情意,回来之后就定了亲。

    罗博看中了梅香,瞅空就在梅香跟前转悠。梅香嫌他那张脸生得比她还要美艳,对他横竖看不顺眼。他失意之下,重新蓄起胡子,却意外地赢来了转机。

    如今两人已经成亲,却因梅香要打理丝坊的生意,过着两地分居、相思夜长的日子。

    洗墨和珠米成了一对儿,定了秋元节之后成亲。

    莎娜因在切磋武功的时候败给多寿,便跟他卯上了。叶知秋曾戏言,这两个打着打着说不定就打成家属了。

    刘鹏达放弃了朝廷的科考,走了著立说的路子。如刘叔和刘婶所愿,娶了一位高门大户的秀为妻。

    就连虎头、豆粒儿、狗剩、花花、佳禾、妞妞、云罗、哑妮这帮孩子也纷纷到了议亲的年纪。

    豆粒儿相中了比自己大一岁的桂粮,正在跟家人交涉之中;狗剩喜欢云罗,云罗却不喜欢狗剩;哑妮待花花有些特别,花花还跟小时候一样老实,见了女孩子就脸红;佳禾和妞妞似乎都喜欢虎头,虎头好像也有了心上人,具体是谁他不肯说。

    鸣儿今年也有十七岁了,身量颀长,五官俊朗,处处都透着同龄人所没有老成和稳重。至今情窦未开的样子,一心帮着凤康处理清阳府的政务。

    小一辈已然青春怒放,为某个人的一颦一笑牵肠挂肚,老一辈中的沈长浩依旧独来独往,愁煞了父母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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