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微怔:“王后?”越骆国如今的王后不就是娉婷郡主么。
    “这不奇怪。”施正霖倒是看的很淡然,“这三王子是越骆先王嫡出,算起来应该是正统,大王子死后越骆国内有很多人支持三王子,他活着就是个隐患,晏黎肯定要除掉他,娉婷郡主嫁去越骆国,现在是越骆王后,自然要为国王着想。”
    话听起来有些冷血,但不无道理。
    苏锦绣想到了一点:“去年暴乱时他们就逃出来了,那时候娉婷郡主还没嫁过去。”
    南药下了个判断:“那就说明她如今在越骆国十分说的上话。”这样的事都交给她来办,这位远嫁而去的郡主,在越骆国过的是十分的不错。
    安静了会儿,南药又道:“不论如何,那都是他们的事。”
    皇上派人帮晏黎平定了越骆国的内乱,变相的就是支持晏黎做国王,郡主都嫁去越骆和亲了,不说暗地里,起码明面上大魏的立场很明确。
    新王登基,铲除威胁对象,镇压反对之声,这些别人都不能去说什么,包括追杀在逃的三王子,身为朝廷官员的施正霖和南药更不适合插手这件事。
    可人都救下了,再要袖手旁观,苏锦绣是做不到的,更何况晏祟不是真正的三王子:“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把他送去西平府,对外就说逃走了,免得他们知道是我们救的,还要问我们要人。”
    施正霖同意这个办法:“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他已经被人带走。”
    只要人不在这儿,什么理由都能搪塞,救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身份,南药点点头,很快就安排了人,连夜将晏祟送出关北门。
    ……
    关北门的天是越来越冷,到了初五六时霜冻降临,打开门外面都是霜蒙蒙一片,这是关北门这儿下雪的征兆。
    这天早上起来,苏锦绣得知四哥到了,半个时辰后抵达军营,她见到了林牧。
    在知道塔坨族的意图之后,苏锦绣就修书回了上都城,让风掌柜帮忙把林牧带过来,正好四哥负责运送粮草,就将他一块儿带了过来。
    在营帐外和四哥寒暄了一会儿后,苏锦绣掀开帐子,林牧坐在轮椅上,正抬头看挂在墙上的地图,见她进来,神色未动。
    苏锦绣拿起一枚小旗子,插在沙地图中堡垒后方的小道上,林牧挪了视线到沙地图上,半响,声音沉沉:“这两年你送去这么多书,目的就是这个?”
    最初林牧以为,她留他性命下来是为了要得知郡主的事,后来就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找大夫给他看病,派人送了不少书过去,又有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去看他,忽然的,又叫人把他带到了关北门这儿。
    苏锦绣伸手,在那小道上挖了挖,挖深了之后退了步,转身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看了会儿又转过身:“能翻那些书,看来你的手好了很多。”
    营帐内安静片刻,林牧开口:“施夫人。”
    “我记得我交给你的书中,有一册阵法讲解,你在胶安拜师学艺十年,不会只学了拳脚功夫吧。”
    苏锦绣说罢,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是肯定。
    他在胶安那十年,学的不止是拳脚功夫,师兄弟几个各有所长,他那时一心想要学好武艺将来可以保护郡主,师傅说他太过于急功近利,曾让他研习兵阵,用来静心。
    几年下来,他功夫长进很快,兵阵也研习的不错,只是他没想过要领兵打仗,也就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她如何得知。
    “塔坨族与大魏交战多年,不止是关北一带,漠北许多部族都因此民不聊生,你曾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人比你小的时候还要惨,他们还要面临苦役和折磨。因为塔坨族的扩张吞并,关外许多部族处在水声火热中,并且很快就要危急到大魏,你所看到的这地图,就是如今的塔坨族,比起几年前,扩充数倍,如今这周边已经没有什么部族存在了,即便是有,也都是被迫附庸。”
    林牧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大魏要攻打塔坨族。”
    “没错。”
    “我没打过仗。”
    苏锦绣快人快语,干脆的很:“四哥对兵阵研习颇深,既然你擅长这个,就留在四哥身边帮忙。”
    林牧看着她,猜测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真的有些诧异,她把他从崖底救上来做了这么多,竟还要让他留在宋大人身边出谋划策:“你就不怕我做什么不利的事。”
    “怎么,你还想再杀我一次,给你的郡主报恩?”
    对上她那满是笑意的脸,林牧忽然就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样一个女子,他们的关系即便算不上死敌,却也仇怨颇深,她险些命丧他手,而他现在武功全失,无法站立,仅仅是手能动,也是拜她所赐。
    “你习武多年,难道就只有保护娉婷郡主一个坚持?”苏锦绣把玩着手里的小旗子,“你的师兄弟们之后都各奔前程,他们虽然没有入仕,却各有贡献,那么你呢。”
    林牧眼神微茫,恍惚了一下,在看苏锦绣送来的那些书时,他的确想到了很多。
    十年学艺,怎么会没有抱负。
    而他疑惑的,正是苏锦绣清楚不过的,他有抱负,抱负还不小,当年娉婷郡主让他留在施正霖身边,目的是不纯,却帮施正霖解过不少次的危难,施正霖那样脾气的人,不止一次夸过他。
    但他对任何的提拔都没兴趣,当时先皇已经过时,他是先皇赐下来的侍卫,施正霖也就没有勉强他。
    后来施正霖让他陪她去关北门,那一年半里,与塔坨族大大小小的对阵中,他逐渐显露了他在兵阵上的天赋,和四哥不一样的是,四哥擅长布阵,林牧擅长破阵。
    他的功夫又在四哥和她之上,那段时间,他们配合的很好。
    苏锦绣是恨他,所以她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好武功,但他这命得留着,不论是针对季舒窈,还是让他和四哥配合,他都大有用处。
    林牧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相信我?”
    “凭借着轮椅你能去哪里,这里是军营,难道你除了听命于娉婷郡主,还通敌叛国?”苏锦绣语气淡了几分,“你是大魏人。”
    而对林牧而言,这情绪就更复杂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前世来龙去脉,只因着现在苏锦绣这一份信任,就够让他不平静的了。
    苏锦绣没再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营帐内,走了出去。
    宋司杰在外面等着她。
    “按着你书信里的意思,来的路上我提起过,听他所说,倒是有些本事。”
    “四哥说有些本事,那他就真的是有本事了。”苏锦绣笑了笑,“他行动不便,你又是在后方的,让他帮你正好。”
    “你这丫头,竟找了他,你可真够宽容的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两个人走上小坡,迎风,似有小雨,打在脸上冰凉凉的像是结了冰粒子,苏锦绣朝远处的城墙看去:“你有一身好武艺,在杀人未果后被人挑断手脚筋,最后落的只有双手能动,从此武功全废,再不能提剑,而救你的那个人正是那个你没杀死,还对你动手的人,你却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以德报怨,你感想如何?”
    宋司杰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怎么会觉得这丫头是个宽容的人,她那性子,哪会让自己吃亏。
    苏锦绣抬手,冰冷的雨水打在手心里,真像是融化了的冰水,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再者,季舒窈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
    十一月中,关北门飘扬起了大雪,短短几天内就覆盖了关内外。
    关北军营内的动静多少引起了塔坨族一些注意,建昌府那儿大队人马过来的阵仗是掩埋不过去的,纵使这边运送粮草的事他们不知道,但关内一下聚集了这么多兵力,拓英得知消息后很快就生了警惕。
    既然建昌府那儿派人过来瞒不住,就在大雪降临的第四天,宋老将军就借训兵的理由,将军队集结在了塔坨族外五十里处,驻扎,趁着冬天操练兵马。
    塔坨族内很快也集结了兵力,就在宋家军的正前方,山外驻扎,时刻警惕他们有所动作。
    如此僵持了有七八日,拓英那儿每天的回报都是宋家军在训兵,宋家军派了队伍上山去训兵这样的消息,五十里外驻扎的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操练士兵。
    第172章 大战在即
    又过去了七八日, 眼看着已经十二月初,驻扎五十里外的宋家军还在训兵, 清晨出操,带着新来的周家军一起,那操练时的口号声, 在空阔的环境里响彻,十分的洪亮。
    埋伏在附近的塔坨人,每天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 有时这些训练的士兵还会往前走十里, 当他们戒备时又回去了。
    时间一久,再从容淡定的, 也让这阵仗搅的心神不宁。
    入夜时, 塔坨族内灯火通明,三道城墙内气氛各不相同,最外面的那些俘虏觉得最近的活更重了,原本他们能够轮休十来天再去干活, 从十天前开始,五天更替一回, 没日没夜的凿石开山, 又因为现在天寒地冻, 不少人都冻伤了,累晕当场的人都不在少数,还有人一病不起的,满是哀叹。
    而防守最为严密的城墙内, 有两层楼高的大门内,一个个高柱子顶起来的火盆烧的猛烈,一旁用于支撑屋子的圆柱子上挂满了兽骨,四周的墙上还挂有兽皮和武器,正中心的高座上一张虎皮作椅,上方还有一只兽头,狰狞可怕,四处都彰显着粗狂和野蛮。
    空气里泛着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这偌大的屋内气氛也有些紧张,一个身穿兽皮甲衣的魁梧男子站在那儿,腰间别着一柄阔刀,在他身前站着的人也都和他差不多,用大魏人来作对比,这些人要高大威猛许多。
    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半刻钟前听了禀报后,为首的男子脸上神色甚至有些凝重。
    其中一个耐不住,开口说话:“将军,他们到了四十里外了!”
    安静了片刻,另一个粗声粗气道:“打就打!还怕了他们不成,我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们要不来我们也要去!”
    又是一阵安静,站在一旁样貌相较于他们略清秀些的男子开口:“后面尚未挖通,现在不宜开战。”
    吭的一声,重锤落地:“咱们打出去,有什么不宜的,这宋老贼把兵力都集结在外,根本不是操练,咱们就迎上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直捣黄龙,拿下关北门!”
    “就是啊,将军,我们打上去!”
    站在那儿的人一直没做声,半响,他转头问面貌清秀的男子:“还需要多久挖通?”
    “再有半个月。”
    拓英沉吟片刻:“派些弟兄们去帮忙,十天之内,挖通他。”
    “将军,要不再出去带些人回来。”
    “不可,万一这些人中混入了他们的人。”拓英抬手,“给他们送些肉去,别再死人了。”
    屋子内的人很快都走了出去,仅留下拓英和那男子,半响,拓英开口问:“克扎,依你看,他们这次是什么意思。”
    “建昌府派了这么多人过来,肯定不是操练士兵这么简单。”
    “我塔坨攻打关北门这么多年,看来这一回那宋众庭是忍不住了。”拓英摸了摸腰间的阔刀,对两年前的事依旧耿耿于怀,那次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驱兽族那几百头的哧兽就能攻破关北门,宋众庭那老头子早就该死了,怎么还能活到现在,“那件事可有眉目?”
    “那大祭司死之前一直说是大魏人,几个年轻人冒充我们进的驱兽族,其中还有几名女子。”克扎说了一半顿了下,“应该也是这些人帮牧仁他们治好了病,迁移回岷山。”
    大魏很防范他们,他们派出去的人也只能在关北门周边查,很难深入进去,更别说去都城附近,以前还有定北王会暗中帮忙,现在十分困难,而那些能混入驱兽族的几个人,最后还顺利脱身,来历肯定不简单。
    “尽快把山挖通。”拓英沉声吩咐,“城内的高度戒备,一旦发现有人闯入,格杀勿论。”
    “是!”
    ……
    夜越深,大雪不止,塔坨族外周边的山上,黑漆漆的环境下能见度很低。
    这边许多地方都有人驻守,没有遮蔽物,点火就会被发现,在这连月光都没有的晚上,大雪之中,隐隐有数道黑影在移动。
    但这是极近的距离才看得到,雪下的大时,就算是几步远,那也得看仔细些才能辨清楚。
    就在这时辰,一处驻守的点内,几个塔坨人围着个火堆取暖,架子上还烤着几只白天抓来的雪兔子,忽然瞭望塔的后方传来了动静,其中两个人站了起来,拿起武器朝瞭望塔后面走去,几乎是转瞬的速度,他们被人捂住嘴,一刀毙命。
    留在那儿取暖的两个人见人迟迟不来,起了疑心,抬头朝瞭望塔上的人看去,正要喊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却看到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死的,趴在瞭望塔的栏杆上,早就没了声息。
    “有埋伏!”他们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从怀里拿出哨子要吹,火堆旁的帐篷后面迅速飞出绳子,直接套住了他们的脖子将人往后拖,那哨声没来得及出口他们就倒在地上了,绳子一抽,呼吸都成困难,很快一柄匕首解决了他们的性命。
    半刻钟后,代替他们的人已经换上他们的衣服,清理了现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架子上的兔肉都还烤着,滋滋的冒着油星。
    这一晚,悄无声息的,还有一处也遭此更替。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山上来和他们换班。
    守夜的人浑身穿的厚实,脸上都蒙了布用来挡雪,还戴着厚厚的帽子,交换了换班的牌子之后简单说了几句话,谁也没有被认出来,跟随下山之后,这些人成功的混入了城门。
    进入城门后,前一夜守夜过的人需要前去登记,十来个人中的七个趁机分散开去,其中三个则是跟着人群前去登记,根据搜出来的牌子记上后,这人就可以休息一天,隔天还要上山去换班。
    几天之后,如法炮制又混入了一些人。
    这时塔坨族后山那儿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山外驻扎的宋家军又往前驻扎了二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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