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临宣目光暗了暗抬起眼不再看她,大步出门:“莫要忘了绣品。”
    他始一出来,一个精壮的汉子便随了上来,跪在地上:“属下该死,还并未搜查到那些刺客。”
    朱临宣并不在意:“罢了,莫要管了,他们主子都要被流放了,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高峰松了口气:“谢殿下开恩。”说着小心道:“小侯爷想见您一面,说是有话想同您讲,殿下可要属下去回绝了他?”
    朱临宣闻言笑道:“我这个表弟心性真个无法无天,连皇宫都敢闯,只是还没抢到美人,自个儿便要先走了,也罢就去送送他!”
    城外顾西臣身着粗布灰囚衣正同昌平与顾望谨道别,他们身后是一队押送的兵将。
    昌平拿手理了理他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泪如雨下:“儿啊,边关不比京中,你这性子定要收一收切莫耍横、逞强,母亲……母亲……”她叮嘱着渐渐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见此,顾望谨赶忙揽过她,安抚:“夫人莫要伤心了,这小子又不是没去过,想开些!且他将圣上都气成那般模样,流放算是便宜他了!”
    顾西臣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笑的:“儿子在京中锦衣玉食的早就腻烦了,正怀念军中简单的生活呢,如今可不正是瞌睡了给儿递枕头过来了?到时候儿子挣个大功劳回来给母亲高兴高兴!”
    昌平被他这般油嘴滑舌逗的又忍不住的破涕为笑,正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钰鹤。”
    众人闻声望过去,一人正从四四方方的寻常马车上下来,修长挺拔的身材,虽只着了一身普通的天青色的软绸长衫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挺秀温润,是朱临宣。
    同昌平与顾望谨见过礼后,他满面担忧的望向顾西臣:“怎生这般快便要去了?都未曾有人同我说来,若不是我想起来特意问一下,岂不是都未及与你送别。”
    见他这惺惺作态,顾西臣心中就是一阵恼怒,咬牙低声道:“前头为何不告诉我,好让我能避开这劳什子的发配!”
    若他能避开,定就能想法子将他的人儿从这人手中抢回来!
    朱临宣一脸不解:“为兄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啊,可是要如何告诉你!”
    又装!顾西臣在心中骂了句娘,勉强压下火气将他拉到一旁问道:“她过的可还好?有没有着凉?饭食用的可香?晚间睡的可好?有没有……”顿了顿:“有没有提及我来?”
    朱临宣望了他半晌:“我今儿晚上就去她房间帮你看看。”
    闻言顾西臣忽的反应过来他不是照看她的那些个婆子、丫头,立刻瞪眼:“你敢!”
    朱临宣玉挑眉不语。
    顾西臣心中满满当当全是自己的人儿,虽知眼前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却也不得不放低着身段:“钰鹤求九哥看在表兄弟的份上让照看她的那些个婆子、丫头经些心,眼见着天冷了,她若是出门定要为她披上轻暖的披风;她胃弱,饭食上莫要让她用那些个粗硬之物,要多些汤、粥之类的软和易服化的;她还喜欢刺绣、打络子,没人看着往往都能绣到天黑,那烛火虽亮到底也伤眼,一定要让她们看着她;还有她的药……”他说着自胸口处摸出一张药方递给朱临宣:“她身上还不好着,这是她的药方,你回去让那些婆子丫头看着她,一日三服再不能断了。”
    听他一桩桩一件件嘱咐的那般细,绕是朱临宣也不禁动容,他这个表弟怕是对那美人儿已经情根深种,再难抽身了!此对他来说大有裨益,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顾西臣还有许多要叮嘱的,但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只抬眼神色凝重道:“你若是能让你的人照我说的将她照看好了,我顾西臣必将倾尽全力助你登顶,绝无二心!”
    朱临宣看了他半晌,面上也没了他惯常伪装的温笑点头:“好,我应你!”
    虽得了应,但顾西臣还是不放心,他的娇娇那般的美,那般的惹人怜爱,若眼前这人……
    想到这顾西臣目光一寒:“她是我的人!”
    他没有说太多,虽只是五个字,但满满的全是霸气、圈占以及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朱临宣是什么样的人,怎能不知他的意思,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更盛,但他是理智的,知道此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颔首又恢复了往日里温善的笑:“放心!”
    听他此话,顾西臣方稍缓了面色,正待说话却听那领队的兵将小心唤道:“小侯爷,时候不早了!”
    顾西臣听的心头火起,回头不耐烦的喝:“给爷闭嘴!”
    那将领吃吓,再不敢多言缩了回去。
    虽没人再催顾西臣却也知时候不早了,又对朱临宣说了句:“切莫忘记你说过的话!”便过去同昌平和顾望谨道了别,临走之时又顿下脚步回头望向城内,似乎要透过那重重的房屋、宫墙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般。
    朱临宣回来之时天都渐黑了,他原本是要去书房,只是不知怎的就拐到了惜春苑,月正在柳梢头,她点亮了烛火,那端坐着的倩影正映照在纸窗上,微微垂首穿针引线,在这寂静中显得万分娴静,就似那在等着郎君归来的普通妇人一般,让人看的心都满了。
    朱临宣在外望了良久,直到她伸出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方回过神,目中渐寒猛的转身不再看,临出去之时顿了下,对看守园子的婆子吩咐道:“日后莫要再让她绣到这般晚!”
    那两个婆子闻言愣了下,她们家殿下人是和善但何时见过他对哪个妇人这般上心过!
    还未及回话,便又听他道:“劝的时候也要小心着点劝,莫要让她动怒!”
    两个婆子更愣,待终于反应过来,便就只见她们家殿下翻飞的衣角了。
    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且那九皇子已经派人去给她阿爹和碧落送了信儿,曲玲珑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一下午至晚间的功夫便将他要的东西完成了。
    她虽无用但她不傻,不是内宅妇人能知晓和承受的事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联系到他的性子、身份,就只有一件事儿了,便是那至高的皇位。
    她不愿掺和到这般肃杀的事情中,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不想害那人,是以只能听话,只望届时那九皇子能履行他的诺言。
    将她赶着绣好的牡丹叠好放置她的针线篓里,曲玲珑只觉眼睛发涩便吹灭了蜡烛入了床榻,将床帐放下来,睡了过去。
    却一夜都在不安定的梦中度过,梦中有一只凶狠的饿狼赤红着一对儿眼珠子一直追在她身后,她跑的精疲力尽,终是被它扑倒在地,却没有被撕咬的疼痛忽然唇上一润,见到的却是顾西臣那张因笑而显得邪气的俊脸:“娇娇跑什么?”
    曲玲珑猛的睁开眼睛,入目却是那泥金芍药花样的绫罗帐子,哪还有那人的踪影!
    原来只是场梦,曲玲珑松了口气,还未及起身,帐子却被人从外头撑开,是个面目周正着青蓝宫装的年长宫人,身后跟着几个身穿杏黄宫装,手捧衣物的俏丽小宫女。
    那年长些的宫人笑道:“女郎醒了?让奴婢服侍您起床更衣罢。”
    曲玲珑愣住了下,恍惚回到了在侯府时的日子一般,但这里却不是侯府。
    很快便回过神,想来这是她有用且配合而给出的优待罢!
    想到这礼,曲玲珑也懒得同她们纠缠,点了点头由着她们帮忙更衣洗漱。
    待她洗漱好,她们又端了药上来让她服用,曲玲珑终觉有些不对:“这是何药?为何要给我服用?”
    那年长宫人道:“是殿下给的药方子,说是女郎原来服用的,具体是医治什么……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那药的气味却是与她以往在服用的医治宫寒的药一致。
    曲玲珑便没再多问了,接过玉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全服进去又用了饭食这才拿过针线篓里她昨个儿晚上绣好的牡丹递给那年长的宫人:“这是你家殿下要的东西,劳烦你拿去给他!”
    那年长的宫人忙接过来笑道:“女郎说的哪里话,奴婢这就去!”
    朱临宣在书房刚收到一叠子书信,她的绣品便呈了上来。
    青缎上虽是朵再寻常不过的牡丹,但那精巧的绣工以及配色端的让这再普通不过的牡丹也国色天香了起来。
    他以往并不喜这些妇人们喜爱摆弄的物什,但望着这朵牡丹他忽然觉得妇人们爱摆弄的物什竟这般的精巧!
    高峰正侯在他身旁,见他望着那绣成的牡丹出神以为他忘了这茬,便提醒道:“这是殿下要给小侯爷吃的定心丸,殿下可要属下现在就派人给他送去?”
    闻言,朱临宣回过神,收回已经触上了青缎的手颔首:“送去吧。”
    高峰应了声上前拿过那青缎牡丹待要走,又顿了住,看向他手旁的那一叠子信件:“那这些信件可要属下给女郎送去?”
    这些信件是顾西臣走至半道上,让将领们去买了纸笔过来写下,又谴了个士兵送回京的。
    朱临宣顿了好半晌,方无言起身,似有些怒意拂袖而去。
    曲玲珑从宫人手中接过那叠子信件,一眼便望见信封右下角处一如那人般龙飞凤舞的字迹:爷的娇娇亲启!
    曲玲珑垂眸望着那信件上的字迹半晌终是没有打开,想扬手将它们扔了可到底还是不忍心,只好将它们理好放至那紫檀镂雕花卉的方盒中了。
    她不知那九皇子登顶会要他做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守好自己的心,同她的家人一起好好的过安生日子,再不要牵扯这些个王权势力即可!
    皇宫内院听起来肃重、庄严,只能仰望而不可及,但她不出去也无外人前来搅扰,就像是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一般很是清净。
    时光过的飞快一晃眼便已入了冬,外头一片银装素裹,冷的连哈口气都能结冰似的。
    曲玲珑拢着个精巧的翡翠雕黄鹂小手炉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宫女欢快的打雪仗,心中难得也松快了些,嘴角扬着一丝笑,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有伶俐的宫女见她心情好,日日相处也知她好性子,便上前拉过她的手笑道:“女郎也来玩嘛,咱们不打雪仗了,堆个雪人来玩可好?”
    曲玲珑笑了笑,正待说话,不妨一人喝道:“放肆!”
    众人都在玩乐并不曾注意有人来,忽听声音吓了一跳忙回过身跪了一片:“殿下。”
    他从未发过怒,此番忽然喝来却更为瘆人!
    朱临宣没有理她们,只望向也被他吓的愣住了的曲玲珑温声道:“外头冷,女郎快些进屋罢。”
    自上次他再没来过,今日忽然过来且还这般不似他平日作风着实让曲玲珑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想起她正也要去寻他,便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进了屋子。
    一进门朱临宣便望见那放在门旁的宽大矮篓子,里头的书信堆叠的都快要漫出来了。
    朱临宣怔了下:“竟这般多了?”
    曲玲珑点头,这些都是顾西臣寄回来的书信,从先前的一月一次,一次好高一叠子,到近来半月甚至几天传回一次。她均一眼也未曾再看,小盒子已经盛放不下就命宫人腾出了个宽大的矮篓子来放这些书信。
    朱临宣也没再多问,只里低头望她,带着他一惯温善的笑:“好久未见了,女郎过的可还好。”
    不妨他忽然说这种话,曲玲珑愣了下,他们却是许久未见,但他们其实算的上是在同一屋檐下且又算不得太熟悉是以听着却甚为别扭。
    曲玲珑没有回他的话,只小声道:“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朱临宣温声道:“女郎只管说来,是何事?”
    曲玲珑踌躇了下仰脸望他:“我已来此近半年之久了,实在是想念家人,殿下可否容小女见他们一面,只一面。”
    那双清凌凌的艳艳桃花眼中满祈求,被这样一双眸子望着怕是谁也拒绝不来,朱临宣也如此,几乎未加思索:“好”
    不妨他这么爽快便应允了,曲玲珑惊喜万分:“当真么?”
    望着那张因他的话而生动起来的娇颜,朱临宣凤目中满是笑意:“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修好啦
    ☆、爷给你暖暖
    朱临宣虽应了曲玲珑, 但却不是让她出宫去见曲堂礼,而是要谴人将他们接到这宫中与她相见。
    眼看如今正冰天雪地,曲玲珑不忍让自家阿爹受寒, 再加上现今正是多事之秋,她是如何也不想再让他们踏入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可朱临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出宫, 曲玲珑无法只得作罢。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的竟下了有大半月之久,终在除夕夜前停了去,宫中上下无不张灯结彩,烟花漫天,想来是极为热闹的。
    曲玲珑住的惜春苑虽僻静, 却也是特意装饰了一番的,廊前檐下都挂上了极为精致的九瓣莲花灯,门庭上也照着外头贴上了鲜艳吉利的对联、门画,连院中宫人们堆的那个圆滚滚的雪人也为它围了一圈红绸带,映着用了红烛点就的鼻头也很是喜庆。
    宫人们都在玩闹, 曲玲珑没同她们一起,一个人站在红梅树下轻抚着那些她亲手扎出、装扮的小彩灯。
    往年除夕在青桑县家中,她也会如此制作小彩灯系到红梅上,见她忙活,阿爹和碧落便会过来帮她,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也是热闹非常……
    “想家了么?”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曲玲珑一惊,回过神才发现朱临宣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旁,忙避了他几步福了福身子:“殿下。”
    见她动作, 朱临宣凤目中暗了暗,顿了片刻才温声道:“不是我不想让你与家人团聚,实在是天气恶劣,此去路途遥远,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且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我……走不开。”
    他在解释?
    她求他之时并未报多大期望,只是他应下让她心生欢喜却又见不得人,这落差便大了些。其实说白了她只是他的一个囚犯,他其实可以连见都不必见她,如今这般解释应当也是想稳住她的,好让她乖乖配合他钳制顾西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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