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嫂注意着店外的动静呢,她要恨死李氏老面馆了,见此情形马上阴阳怪气地喊了起来:“吆,我说对面的,做生意还带这样儿的?这都动手抢上了,还要不要脸了?!哦,我忘了,你们早就不要脸了,我们这边做什么,你们跟着学什么,教徒弟都没学得这么快的!怎么样,是不是明儿个也要支个棚子请几位师傅剃头发啊?哦对了,我忘了,这明天就是二月三了,不是二月二了啊,学也不赶趟了啊,哈哈,哈哈!有能耐你就一直跟屁股后头学!看咱们这联儿了没?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梨花嫂的声音马上引起了对面店里的注意,一个管事模样的小胡子中年人出来了,先把小伙计们都叫回了店里,又对梨花嫂道:“这位大嫂,说话忒刻薄了。那几个小伙计,还是些孩子呢,见店里不进客人,难免着急,举止失当,你说两句就说两句,何必拉拉杂杂、指桑骂槐的?”
    梨花嫂乃是吵架中的战斗机,哪能被他顶住?马上冷笑一声道:“孩子?哪家孩子做错了事儿,大人还得管教两句呢,你们就知道包庇?欺负人还不许人呛声,这就是你家的道理?有胆做没胆认,什么东西!”
    这边一吵吵,两边店里都知道了,桑榆出来说了一句话劝住了梨花嫂,那边也来人把那小胡子管事叫了进去,总算没有在大过节的再闹起来。
    桑榆跟梨花嫂说的是:“你傻啊,那边没生意,咱这里火着呢,有钱不赚陪他打什么嘴仗!”梨花嫂恨恨地呸了一声,跟着桑榆回了店去。
    第九十四章 :各路纷争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白天的时候,梨花嫂跟对面儿骂起来了,夜里的时候季南山与季连水便不敢睡死,后来干脆一人半夜地值班,拎着灯笼绕着店面四处转转。
    可这也不是办法,难道以后的日子都这么过了不成?
    到了第二日,忙过了朝饭饭口,桑榆与季南山带了些礼品,首次登了福来茶馆的门。一来是有事儿想找陈彻帮忙,二来是陈彻这个小吃店的常客年后就没怎么登门,特别还是小吃店遭了火灾之后,这实在反常,桑榆一个已婚女人,单独来找陈彻毕竟不好,便特意拉了季南山一起来看看。
    桑榆提了柳条编的筐,这里面装的是田野里新冒头的荠菜。这晴雨谷虽然冬天会下雪,河会封冻,但春天来得也早,封河期不长。一般正月里河水解冻,二月初就野菜冒头了。季南山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是桑榆做的鸡汁荠菜豆腐皮素蒸饺。
    陈彻家的福来茶馆是三层的小楼做门面,一楼是散座,二楼是用竹帘、盆栽、屏风等半隔断开的雅间,三楼就是常年的贵宾包房了。陈彻一家就住在后院,不算前面的三层楼的门面,后院还有两进宅院与左右厢房。最后面正中线上是陈彻父母的住处,东西两个跨院,分别住了陈彻与他大哥陈诚一家。陈诚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字雪青的,因着家族生意的缘故,陈彻这辈儿人的名字都跟茶叶有关。
    福来茶馆店面小楼与后院头进房屋中间有个挺大的院子,另开的有门,亲朋往来的都走这边的门。桑榆与季南山来到门前,发现陈家还有门人看门,询问桑榆他们是否带了名帖,可帮忙递交进去。桑榆、季南山都愣了,他们乡下人家,串个门而已,还需要名帖?他们从来没准备过这玩意儿。
    桑榆只好直说未备名帖,是府上二少的朋友,请门人帮忙传话一见。两个门人有点儿古怪地对看了一眼,倒也给传话去了。
    不多时,大门开了,陈彻戴了一顶斗笠式帏帽迎出来了,看得桑榆与季南山皆是一愣。
    陈彻领着他们往院子里走,边道:“你们第一次登我家的门,我该当来迎,只是面上有伤,有碍观瞻,戴帽遮丑,勿怪勿怪。”
    等进了西跨院陈彻的居处,他一把就将帏帽摘了下来。他下巴与脖颈处很有几道子伤口,一见就是女人指甲抓伤的,桑榆见了不禁也有些愕然,只是院中有仆人来来往往,便忍着没有动问。
    待到了厅中,三人落了座,丫头奉了茶,陈彻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这才三言两语解释道:“表嫂送了俩丫头给我娘,我娘把她们给了我,二丫不高兴,要卖了她们,事先没与我说。年前人伢子来领人,她们不肯走,哭着来求我,我将人留下了。二丫知道了,与我闹了起来,抓了我一把。我娘生气了,抬举她们给我做了妾,还说二丫没用,生不出孩子来。二丫哭着回娘家了,我娘不让我去接她。伤好之前,也不让我出门。”
    陈彻简单将情况说完又解释道:“原本我家没那多劳什子规矩,逢客临门先要名帖什么的,都是听说阳关城那里大户人家这样做,也跟着学了起来。”
    说完看到桑榆放到竖几上的篮子与食盒,眼睛亮了起来。桑榆笑着将食盒推给他道:“这是我做的鸡汁荠菜豆腐皮素蒸饺,还热着呢,你尝尝。”
    陈彻接过筷子,盘子也没往外拿,直接夹起来吃,蒸饺刚出锅,桑榆就给装了来,这会儿温度正好,陈彻一口一个,吃了两盘子才停下来,摸着肚皮道:“要配着你家酸辣酸辣的热汤吃,就更美了。”
    季南山便道:“想吃的话,我叫李大给你按饭点儿送来。”
    陈彻摇摇头道:“可惜我娘不许我吃咸吃辣,说是会留疤。每餐给我另炒菜,都不放酱油的。”说完这个,陈彻终于想起问桑榆登门的目的来了,“对了,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桑榆回道:“主要是你这阵子没去店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过来看看。再有就是想托你点事儿,我们想在店里养条好狗,大狗,看门用,凶一点的,能听训,不吃别人喂的东西的那种。”
    陈彻听了想了下才回道:“现成的不好找,从小训倒好说。照你的要求来看,应当找马大哥那样的皮货商人问问,听说草原里有一种牧羊犬很好的,个头不小,聪明好训,能帮主人赶羊放羊呢,要说凶狠,也能跟偷羊的独狼斗斗。我家这里来往的客商多,我吩咐人给你们问问。只是什么时候能有不好说,什么时候能用上也不好说,不如你们先养只土狗先用着,你家开小吃店,剩饭剩菜的也不少,一只不行的话,多养几只也行啊。”
    桑榆想陈彻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也就应下了。陈彻叫了个丫头来将那篮子荠菜送去了厨房,让炸了荠菜春饼分送各院。这陈家的厨房手脚倒麻利,几杯茶的功夫就炸好了,将陈彻的那份儿送了来,桑榆也跟着尝了一个,鲜香酥脆,就是因着陈彻的伤,盐放的不多,口感稍淡了点儿。
    吃了春卷,桑榆借故去洗手,给端坐的季南山使了个眼色。磨蹭了好一会儿,桑榆才洗完手回来,看了下季南山,季南山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再看主座上陈彻,一副呆懵懵的样子,连季南山跟他告辞也没听见。
    季南山黑脸发烫,扯着桑榆快步逃出门来,将送客的丫头都落下好远。一出来陈家大门,桑榆就停下急匆匆的步子,拽着季南山衣袖问道:“问了?”
    季南山鼻尖上都是汗,尴尬地埋怨道:“他们夫妻的事情,你非要我来问,真是……唉,没这么窘过。陈彻也真是的,竟然……竟然真的不知道。”
    桑榆也愣住了,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小声道:“那他成亲前,长辈们不……咳咳……教导一二?给个那什么图看看啥的。”说完桑榆的“老脸”也有点发烫了。
    季南山黑脸上汗出得更急了,一张嘴都结巴了:“这、这、这事儿,老、老爷们,还用教?”说完停了会儿,季南山低下头在桑榆耳边飞快地道:“他、他知道脱衣服,知道一个床……抱着睡觉,别的……没了!”
    桑榆脸红了,却还是替陈彻着急道:“那你跟他说了没有?”
    季南山又结巴了:“说、说了两句,也不、不知道明白没,我叫他私下问他哥了!”
    几句话把事情交代完,季南山甩开大步子前面走了,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桑榆连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忽然想起来,他们好像也空旷……很久了。遇到灾年没心思,忙了一年没力气,再想想过年时晕倒那次,桑榆暗暗下了决心,赶紧地想个办法将李氏老面馆摁住,然后……给季南山生个孩子吧!
    哎呀,刚开春,怎么天好热!桑榆觉得面上火烧火燎的,心里也火热了起来。
    。
    再说李氏老面馆那里。
    掌柜的自然姓李,叫李继业。这面馆是他爷爷那辈儿开的,名字叫李氏老面馆,其实面条做得好的是他奶奶。他奶奶带来这门手艺,先是摆了个面条小摊儿,后来搭起了三间小草棚,就靠着劲道的面条、地道的汤卤,养活了他爹兄弟姐妹六个孩子。
    李继业的爹叫李传世,是老大。李继业还有个二叔李传名,以及三、四、五、六四个姑姑。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他爷爷奶奶对后人的希望,无非是把面条生意做好,做出名气,一代一代传下去。
    到了李继业这辈儿,他把李氏老面馆规模扩大了三倍,连上后院,占地都有近两亩了。前面店面散座全上客的话,就能坐一百多人,还有十多个雅间没算。
    这几年李继业也发觉了,在这三叶镇,他又不开酒楼,这面馆生意是做到极致了。他已经有打算将李氏老面馆分号开到阳关城去,甚至已拿出大半积蓄买好店面了,他儿子李耀祖正在那头盯着店面装潢之事。
    那头开了业,这头也不丢。儿子去扩展家业,他就守着祖业在乡下养老,也是给他儿子当个退路。这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对面开了家三嫂小吃店。
    这三嫂小吃店也邪了门了,卖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吃,哪如吃碗热汤面来得舒适熨帖呢!可偏偏这许多人捧场,日日宾客盈门,赚个盆钵满溢,本来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的李继业,有天估算了下她们的毛利后,昏花的老眼都忍不住地红了起来。
    所以手底下几个小伙计的小动作,只要没太过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了。但他没想到,几个毛孩子以为得了他的默许,竟然敢去放火!
    第九十五章 :生意火爆
    李氏老面馆的掌柜想起那俩小伙计办的事儿,也的确是觉得有点后怕。抢生意归抢生意,他是真的没有那个放火害人的心思的。那个叫陶满仓的小伙计,实在是胆儿肥心大的很,这般的自作主张实在可恼,李继业琢磨着,等再过阵子,风平浪静了,得找个由头,撵了这小子回去。
    而三嫂小吃店这边,又风风火火地热闹起来。李向南、李向北两兄弟每日一早来店里领零卖车出去,整个三叶镇的转着卖小吃,头晌几样后晌几样,三嫂小吃店里的招牌小吃换着花样的卖,现在镇里的人不到早市街来也能吃上了。
    而之前桑榆说过的老客户预存银钱可获打折优惠的事情,也渐渐地推行起来了。随着春季到来,三嫂小吃店还推出了野菜馄饨、野菜蒸饺,听着是些不值钱的原料,但卖的不算便宜,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竟然十分走量!每日里吃馄饨和蒸饺的人都排长队,而且李向南、李向北的零卖车接连好几日都没卖别的,就是野菜馄饨和蒸饺,一天往返好几趟!
    李继业老掌柜每每看到两兄弟又推着空车回对面店了,就气得胡子要翘起来!更别说那边还把隔壁老刘头的馄饨铺子盘下来了,老刘头、老刘婆子连带着他们的小闺女刘叶子,都给三嫂小吃店做伙计了。
    老刘馄饨铺就紧邻着三嫂小吃店,中间一米多宽的缝隙两头堵了,里头开了小门跟三嫂小吃店相通,彻底与三嫂小吃店连到了一起。铺子年后陆续也新刮了泥皮子,贴了原木皮做装饰,开大了窗户,六七十平米的店面里摆满了原木小吃桌椅,外面露天还摆了四套桌椅。如今不知不觉已四月中了,天气暖和了,也有客人就在外面吃了。
    桑榆也没想到,各种野菜蒸饺、馄饨,甚至是野菜卷饼、锅烙、菜窝窝能卖这么好,这几样新招牌菜是无心插柳得来的。野菜冒头后,她就想打打牙祭,从上辈子就好这么一口儿,可店里太忙根本脱不开身。正好发现隔壁老刘馄饨铺的叫叶子的小丫头也爱吃这口儿,经常约了一群小伙伴到镇郊去挖野菜,每每欢声笑语地成群结伴满载而归,她就跟孩子们买了几篮子,给陈二的嫩荠菜就是这么来的。
    然后某天清晨刚开店,趁着人还不多的时候,她在厨房草草吃了一碗荠菜馄饨,然后给前面看店的梨花嫂还有小草儿端来两碗,梨花嫂正忙乎着,小草儿就接了碗在门口桌子坐了,吃了起来。也是正好,赶上有会员客人进门,以为是新菜品,要了一碗,桑榆也没打算卖,锅里还有就盛了一碗奉送了。没想到很和这客人的心意,客人坚持入账且又连要了两碗。正好梨花嫂过来吃馄饨呢,一看小草儿把两碗都吃没了,问桑榆道:“草儿说可好吃哩,没忍住都吃没了,锅里还有没?”
    桑榆苦笑着摇摇头道:“没啦,都让张管家买走了。嫂子,我那儿还有剩下没包的馅儿,你等着,快得很,我给你捏一碗来。”
    梨花嫂很好说话地摆摆手道:“店里一会儿就上人了,要忙了,我吃啥不行?别特意再捏了,我吃点店里现成的就行。”
    梨花嫂这一说,店里仅有的两桌客人不干了,跟着撺掇桑榆道:“别的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们也想沾光尝尝呢,小三嫂啊,多捏点来,给我们这桌一人来一碗。”
    另一桌的听了也赶忙道,“这边也是”,想了想又道,“这边来六碗,我跟二哥饭量大。”
    有钱不赚是傻子,桑榆都应下了,然后……刘叶子小伙伴们的野菜都被买下来了,桑榆那天在后厨里捏了一整天的馄饨。趁热打铁,又开发了蒸饺、锅烙、菜窝窝等小吃。到最后,客满的接待不了,而老刘头的馄饨铺却客流大失,老两口也试着推出了野菜馅儿的馄饨,开始也有人去吃,可基本上一尝味道不对就再也不去了。
    终于有一天老刘头来到桑榆小吃铺,把野菜馅的各种菜品主食都尝了后,主动找桑榆想出兑自家的店面了。于是,老刘馄饨铺被桑榆买了下来,一家三口也都雇了过来。老刘头是很欢喜的,因为除了工钱外,桑榆还给了他馄饨生意的一成干股。
    其实不光是老刘头坐不住,李氏老面馆也着急上火,甚至李继业厚着老脸皮,还是跟风了一把,陆续推出了野菜汤面、野菜汤、野菜馄饨面,与老刘头的野菜馄饨一样,刚开始也有尝鲜的,但因口味比不上三嫂小吃店的,慢慢地又没人去了。
    桑榆也甚是得意,她上辈子因为好野菜这一口儿,研究各种野菜怎么做好吃是她的一大爱好,简直称得上这方面的大厨、专家。只是她一时没转过个儿来,在上辈子,她住在城里,春天里也就能在公园里挖点有限的野菜、有限的品种,偶尔去烫郊外踏青,她一头钻进树林里,才能多弄回点来打打牙祭。到了这山窝里,家穷事多,各种糟心,她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到了野菜天堂了!经过这次事件,桑榆还能不摩拳擦掌、大展拳脚?
    于是,野菜粥、野菜饺子、野菜包子、炝拌野菜、野菜炒面、野菜丸子……各种吃法新鲜出炉。到最后,三嫂小吃主营的变成了野菜相关的招牌菜,以及一直热卖的鸭血粉丝汤,其它小吃都改为小吃摊零卖了。
    而李向南一家也跟着沾了光了,日子有了奔头,李家老三也不寻死觅活的了,李老爹就替出了手,也跟着俩儿子推起了小吃的零卖车。桑榆请了大夫仔细给李家老三看了诊,结果就是胎里弱、身子虚、免疫力差爱生病。当然大夫的原话更加云山雾罩一些,季南山还好似能听懂一些,那些中医专用词汇桑榆听来就完全懵了。
    总之,李家老三的病就得在环境干净清爽的地方将养身体,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凑,别人生病了他更得躲远点,而且不宜大补,温补着身体,一点重活也不做,就能渐渐好一些。
    桑榆与两个嫂子商量了一番,把李老爹和李老三安排去了荷塘村季连水的杂货铺,看铺子卖货让李老三将养身体。何秀枝和季连水年底分红后,开春收拾店面的时候,连带自己家也收拾了一番,比照桑榆家里的样子,新铺了房顶,开了大窗,抹了墙壁,换了家具,整了一茬新。她家院子也不小,左右厢房都正经盖了起来,便让李家父子住到了一侧厢房里,看着铺子管着买卖,比住李家漏雨的镇上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何秀枝的娘家侄子,在春耕忙完后,也来到三嫂小吃店帮忙起来。三嫂小吃店的生意是渐入佳境,越来越好了。桑榆和南山今年的田地都是雇人种的,季婆子只是在屋后菜园种了菜。
    到了五月中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桑榆已经在研究着各种冰碗的配料,准备近期开始卖了。这天傍晚天擦黑的时候,上京好几个月的季秋白回来了。
    第九十六章 :蜀都惊变
    季秋白回来的时候,桑榆与梨花嫂都没认出她来。只因进门的那人仆丁开道,婢女环绕,一身桃红衫裙,乌发高挽,做妇人打扮,发上点珠盘翠,宝光致致。一双莹白的玉手交握胸前,持着一柄象牙白柄的美人团扇,偶有挥动间香风盈动,袭人口鼻,而那执扇的腕上也是金翠相间,可谓一派富贵之相。
    而因为她的到来,受到惊动的三叶镇上的百姓,已三五成群地围在了三嫂小吃店的门口。
    看店的桑榆与梨花嫂也有片刻的愣怔,只觉眼前之人很是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从何认识如此富贵逼人的贵夫人。这般心思转动间动作就有些慢了,还是桑榆先反应了过来,来者是客,直接想着先上前打个招呼再问,便要抬脚迎上去。
    不想那贵夫人先出了声,叫道:“嫂子!桑榆!是我,秋白啊!”
    随着季秋白出声,梨花嫂与桑榆几乎同时听出了是秋白,心里一喜之后又是一惊,这秋白是怎地了?只是上了一趟京城,探问溪河先生消息罢了,如何就成了妇人打扮?!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为何小沈掌柜那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梨花嫂上前拉住秋白的手,神色惊急,立时便出声要问。紧随其后的桑榆恰收到了季秋白暗递过来的眼风,隐蔽地扯了一把梨花嫂的后襟衣裳,让她将要出口的话,生生地转为平静,只问道:“多日不见,你怎地忽然来了,也不让人提前知会嫂子一声?走吧,这许多人留在店里也不是事儿,跟嫂子到后宅说话吧。”
    季秋白点了头,又吩咐随行仆婢在店内用饭,便偎着梨花嫂又暗扯了桑榆,三人一齐回了后宅。又使人将本在厨房忙活的何秀芝叫去前面店里盯着,将推着小吃车回来上吃食的李家兄弟都留了下来,在店里帮着忙活。
    而季秋白几乎是一进后宅,倚上屋门,便立时变了神情,急切地小声问道:“先生逃离蜀都,一路南行,可曾投奔到此?”
    这消息太过惊人,直将梨花嫂将要问出口的“你因何做妇人打扮”给重又塞回了肚里。
    紧接着,季秋白不用她们再问,便小声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原来,季秋白上京后,打听到了溪河先生的住处,欲上门时被小沈掌柜派去的人拦住,将其带离并将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于她。
    其时,溪河先生并未在其居处,而是一直被扣留在宫中十余日了。小沈掌柜能力有限,只能探听到大致消息。据闻宫内蜀皇突然病重,召先生入宫诊治,结果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昏迷不醒了。太子震怒,扣留了参与治疗的太医共八人,不治好蜀皇不许出宫,还怒言蜀皇若崩必令太医全体殉葬。
    得知这个消息,季秋白哪里还坐得住,只是宫门深深,守卫重重,她就是再坐不住又能有何办法?小沈掌柜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她无法可想的事情,将消息告知之后,也没有盯着她。没想到,季秋白竟然真的想到了办法——她自卖自身去了太子府。
    季秋白进了太子府之后,才知道何谓高门大院,何谓庭院深深,何谓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只是被分到厨房帮忙的一个最下等的杂役丫头,平时连四处走动的机会都很少,又如何能探听的到消息?
    要说也是无巧不成书,急的热锅蚂蚁一般的季秋白,为了能在太子府中四处走动,有意无意地揽了许多送饭的差事在身,到最后几乎就成了专门送饭的丫头。而这天,她送饭去太子府内栖凤馆之时,竟然隐隐约约在外院看到了溪河先生的背影!
    原本传言在宫中为蜀皇治病的孙溪河,竟然在太子府中!不,是被秘密软禁在了太子府中!联想到太子府中的警卫森严,联想到太子府中前阵子大量买入仆婢,联想到栖凤馆地处偏僻、岗哨林立,联想到管家之子亲自守门,季秋白不太灵光的脑袋一转,就转出了一个足以掉脑袋的秘密:蜀皇病重与太子有关!
    季秋白想通了事情,却并不害怕,或者说自从她决定上京寻孙溪河的那一刻,就已经看淡了生死。没多久,季秋白就找到了突破口,几日前,她成了太子府管家之子谷裕康的第三房小妾。新人总是有一段备受宠爱的时光,季秋白如今也不例外,到了三日回门之时,谷裕康特地给她安排了仆婢,衣锦还乡回老家来与亲人报喜团聚一番。
    听闻季秋白做了太子府少管事的小妾,梨花嫂与桑榆皆是不胜唏嘘。梨花嫂想她通身富贵气派,看似入了高门,但说到底,太子的管家,太子府的少管事,也不过是个高等奴才,奴才家的妾室,表面的风光也掩饰不住事情的本质。实在没想到,这唯一一个近支的小姑子,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子,这个性子执拗的小姑子,这个为了溪河先生不顾一切的小姑子,最后是得了这么一个归宿。
    是好是坏,她一时之间,也是说不上分不清了。
    而桑榆一方面震动于季秋白为了溪河先生所做的牺牲,一方面又焦急于溪河先生的处境,忙又道:“真是苦了你了。那你……可曾打探到别的消息?你刚才说他逃了,又是怎么回事?”桑榆想了想,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问道,“嫁人之前,你可确定了栖凤馆里软禁的人就是先生?”
    季秋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道:“栖凤馆戒备森严,我送饭之时也只是将饭送到馆门外院,拢共我也只是那次见着了先生的背影一眼,但我能确认那就是先生!先生的背影我绝不会认错!就是先生的一片衣角,我也能看出来那是他的!”季秋白听到桑榆的话,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话声也高了一点,甚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道,“相信我,那就是先生!对了,我后来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事情,佐证过了的。”
    说完怕桑榆不信似的,又像是为自己更坚信似的,详细说了起来:“有一日,厨房接到栖凤馆的备膳单子,让做的就是你做过的荷香叫花鸡!还有一日的备膳单子,是你做过的麻辣水煮鱼!就是这个!”季秋白的眼神亮了起来,“就是这个水煮鱼,备膳单子上应该是先生自己揣摩的简单做法,并不完备,我帮着出了主意,先生吃了后,第二日又叫的水煮鱼,厨房管事婆子感激我,让我去栖凤馆送的饭,就是这次,我在外院看到了先生的背影!他定是出来看送饭的人的!听那边下人跟谷裕康说,先生总是待在栖凤馆后院的一小片桑林前品茶读书的,他定是吃出了水煮鱼的味道,才会来外院门前。而且,桑榆,他在桑林前,桑林!你还不明白吗?”说完,季秋白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道,“我还不明白吗?”
    桑榆也愣怔了片刻,心中有些酸涩,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只沉默着。好在这次,季秋白没用动问就自己说了下去道:“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走的,我本来正想法子给他递消息的,可我还没想出妥善的法子。我只知道他不知怎么地,就逃了,就是……就是我被收房的那一日,谷裕康刚进屋子,下人就来报了,只隐约听说‘栖凤馆那位不见了’!他立时便出去忙活了,一连两日未归,第三日回来安排事情,见了我,大约有些愧疚,我又好生求了他,他便安排人随我回乡探亲了。”
    季秋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红了一片,神色间又有些茫然,又有些欣慰,又有些痛楚,忽然又说了一句道:“所以,所以,我虽然做妇人打扮……”她没接着往下说,但梨花嫂与桑榆自然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名分上已是他人之妾室,实际上还是处子之身。
    季秋白脸上的神色忽然又变成了痛苦与急切,她连连道:“谷裕康暂时回不来了,他带人追去西京了。对了,你看,他追去西京了,那人定是先生无疑!”说着她唇角又泛起一抹嘲笑之意,小声道:“他追不到人的,先生定是回来了。回我们这里,他定是那日也看到了我,想到了你,他不知道我为何到那里去,他又或许听到我要嫁给谷裕康的消息,否则缘何那么巧选在那一日逃了?他定会回来这里看一眼的,回来看你!他不知道是不是会牵连你,他一定会来看一眼的,我知道,我知道的!”季秋白脸上的神色有些狂热起来,使劲握住桑榆的手摇了又摇,接连问道:“他没来么?他真的没来么?你没看着他吗?怎么会?!是还没到?还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说完,她似乎是认定自己的判断般,继续追问道:“我说的是对不对?你把他藏哪儿了?桑榆,你还信不过我吗?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说?是不是因为我嫁给谷裕康了?我绝不会透露先生的半点消息的,桑榆你相信我!”
    季秋白急切地说完这几句话,竖起三根手指头就要指天发誓,桑榆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却认真地道:“也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见到溪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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