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丫笑了,声音倒转柔和了:“哦,是么?那个女娃七七,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我南山哥绝对不会背叛我,更不是未成亲就搞大别人肚子的衣冠禽兽!”
    商三少怒极,话中的鄙夷却更深了:“那你呢?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些许铜臭之物就背叛了季南山,我是该说你贪恋虚荣还是水性杨花?”
    两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却让恰巧回来的沈碧盈在外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陶二丫咽不下这口气,便撺掇着陈二少邀请沈碧盈姐弟,一起回荷塘村看采藕,没想到还真挺顺利地撺掇成了。临来前她找到商三少说了个日子,让他考虑到底要怎么办,如今日子到了,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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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各有各招
    。
    且说桑榆既然把话透给了沈碧盈,她也已经赶了回去,便不再多想什么,在桑榆心里,陶二丫跟沈碧盈还不能相提并论,段数不够。这场较量从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只不过,这些也不是她所在意的事儿了。
    家里的过冬准备,到现在才算忙了个差不多,陈二少待了两天也回去了,接下来的这几天,桑榆很是清闲。其实也不只是桑榆,整个荷塘村,乃至整个晴雨谷,都到了冬闲的时候了。只是,季南山却反常地忙了起来。白天里他与季秋阳在工棚做木匠活儿,到夜里还点灯熬油地去隔壁跟着溪和先生看医书,晚上回来睡觉前,还要归置他一秋里采出来的宝贝药草种子。
    如今七七都是桑榆自己来带了,这好容易闲了下来,桑榆赶紧地跟宝贝闺女亲近亲近。正好饭换了季婆子来做,这样她也不能再数落桑榆不过日子了。
    七七已经能喝米汤了,还挺爱喝,桑榆有时候给她加点糖,有时候给她碓碎个鸡蛋黄,有时候甚至给她加一点点菜汤,她都喝的挺欢实,也没闹肚子。
    这些天一闲下来,关于缩奶的事儿,桑榆也想清楚了,那个月正好是她生产后月事初复,虽然三天就没了,但这奶水跟血分都是争养分的东西,也由不得它不减少。好在进补及时,她才没因此奶水越缩越少。
    最近季婆子有意地俭省,做的吃食糙了些,桑榆便每顿都多吃,季南山一开始惊讶于她饭量大涨,再略一琢磨,心里头便难受起来,做事愈发的不辞辛劳。
    这天夜里,桑榆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因为烧热水的缘故,小厅的火炕已是很烫,季南山便与桑榆一起来这头儿睡,省得卧房还得废柴再烧。七七仍旧是跟着季婆子睡了,桑榆觉得正好是个与季南山聊聊的好时机,这阵子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儿,真是太多了。
    桑榆首先想到的,就是银子的事情,孙溪和的银子。之前因为小沈掌柜姐弟是奔他而来,所以他给安置到桑榆家中吃住的时候,给了半贯钱的用度。后来人家姐弟俩满打满算才住了两天,吃了几顿饭,这农家饭食也比不得酒楼菜肴那般精致昂贵,实在是无需收人家这许多钱财。再往深里说,人家孙溪和没少帮衬着老季家,如今更是收了季南山做徒弟,徒弟孝敬师父本就应该,帮着照顾师父的朋友两天,还收银子,这要传扬出去都能让人笑话。
    桑榆其实在小沈掌柜姐弟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寻了个机会,委婉地跟季婆子提了这事儿,谁知道季婆子眼睛一瞪,居然回道:“溪和先生是什么人物?能跟我们穷哈哈的计较这俩钱儿?”
    桑榆原本想说,这不是人家计较不计较的事儿,而是不能这么做人,却一时找不到更委婉地表达办法,又被那第一句吓了一跳,只得转而试探道:“正因为溪和先生在咱村里是受人敬重的人物,咱们才更应当与其交好才是啊。”说到这儿想起来怎么说好了,便又劝道,“娘,你去还一下钱,溪和先生要是坚辞不受,那咱该做的也做到了,心里也舒坦。”
    没想到季婆子却哼道:“人家溪和先生根本就不缺银子使,干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桑榆见与她说不通,便跟季南山把情况学了学。
    季南山是个憨厚本分的汉子,他是没想起这茬,桑榆一提,他脸都红了,一个劲地道:“从大哥那儿就知道当学徒学件本事有多么难,别人只怕揣着银子打着灯笼都拜不到先生门下,娘糊涂了,再想钱儿也不能收先生的银子啊,这叫我拿什么脸再过去先生那边?桑榆你放心,明儿个我就让娘把先生给的银子都退回去。”
    桑榆见说通了季南山,心里头敞亮了点儿,又嘱咐道:“我都想好说法了。就说当日有客在,不好与先生争执,收了权当宽他的心。这么一来,有个台阶下,还显得都好。”
    季南山点头应了,扭头过来对桑榆道:“七七刚到四月大,娘就把饭食弄糙了,苦了你了。其实今年年景不错,手里还是有点余钱儿的,秋天储菜又足够多,实在没必要顿顿吃咸菜,娘这就是心里窝着火,故意的,我了解她,也不会持续很久,你且忍忍。我觉得这些天让着娘撒气,也足够了,从明天起,要还是这饭食,我就一顿比一顿少吃,娘要还坚持,我就不吃了,她准会让步。”
    桑榆心里暖暖的,微笑道:“其实我觉得跟一般人家差不离,不攀那高的,也不比那低的,平平凡凡过日子就行。十天半月不吃菜蔬没啥,日子长了会闹毛病,你如今学了些医术,当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哪怕不见荤,能有青菜吃就行。”
    季南山伸臂过来,将桑榆圈进了怀里,搂着她道:“放心吧,就咱俩这么干下去,日子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等手头银子真正多了,你看谁还亏着自己?”
    桑榆又想起件事儿来,对季南山道:“小草儿这些天都没过来咱家玩儿,上次毕竟是你吓着孩子了,明天你专门过去看看,也全了咱的礼数,要是嫂子还管着不让来,那就是她的事儿了。”
    季南山一脸惊诧地问道:“怎么?嫂子心里埋怨我啦?”
    桑榆叹口气道:“这还用问么!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家娃娃?要是没有一丝埋怨,又怎地不让草儿来玩了?而且我上次拿着东西去看草儿了,后来一起干活,她提也没提。不过这些天她对我跟对你,是不是两回事?你大大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梨花嫂啊,是挺传统挺看重礼数的那类人,你把事儿做到前头,她绝对够仗义,你要不着五六不是那么回事儿,她还挺爱挑理的。”
    季南山喃喃道:“我寻思关系挺近,孩子好了就万事大吉了,你这么一说,的确我该上门看看。”
    桑榆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处出来的。人能处得热乎了,也能处得生分了,就因为是熟人,才更应该有个重视劲儿。别的不说,这要是换了你,假说咱家七七再大点,这春树要是把七七给吓得掉了魂儿,梨花嫂不带着春树过来赔礼道歉,你还让七七跟春树一起玩不?”
    季南山点头道:“我懂了。这人情世故方面,我是真的没这根筋,还好有桑榆你,能在我身边提点着。我算是明白老人说的一句话了,成家立业,那就得先成家,没有后顾之忧了,才好立业。”
    桑榆往南山怀里蹭了蹭道:“我就盼着你早点立业,让我跟七七,还有娘,都能跟着你享福。”
    这小两口又絮叨了一会儿,气氛很是温馨,最后竟然就这么说着说着,都睡着了。
    第二天吃朝饭的时候,季南山就极慢地喝了一碗粥,饼子都没吃就撩了箸子。季婆子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这就不吃了?”
    季南山道:“没什么胃口,不怎么想吃,可能忙乎的吧,你们吃。”
    桑榆赶紧地道:“那这吃的也太少了,哪有力气干活啊?天儿又冷,你再喝碗粥也行啊。”
    季婆子原本听季南山说完了,就暗暗地看向了桑榆,此刻见她也是一副惊诧又有些急躁的样子,才收回了目光。她一琢磨,这都吃了十多天的咸菜饼子了,估计季南山实在是腻了,想想哪怕之前特别难的时候,萝卜白菜的也能吃上,季南山这估计是真的吃不下了。但她也没动声色,看着季南山去工棚干活了,赶紧地掰了个饼子泡到了粥碗里,端着碗跟过去了。
    季婆子关上工棚屋门,坐到一旁已经做好的木头梳妆凳上,边喝着粥边问道:“山娃啊,你是吃不下去啊,还是心里有事儿啊?”
    季南山归置着木料,回头道:“既吃不下去,又心里有事儿。”
    季婆子急道:“你有啥事儿还不能跟娘直说么?”
    季南山板着脸只管干活,季婆子粥都喝完了他也不吭声。季婆子气道:“从小就这驴脾气,闷头罐子!你有啥话你不能说啊?还当小时候哪?耍脾气不吃饭啊?”
    季南山自顾自干活,季婆子上前把那刨木花的刨子夺了过来道:“跟你说话呢!”
    季南山梗着脖子道:“直说什么直说,我让桑榆拐着弯儿跟你说都不好使!”
    季婆子琢磨半天也没想起来啥,问道:“到底啥事!”
    季南山便道:“我先生的事儿!我这个做学徒的,啥也孝敬不上先生也就算了,人家先生来个朋友,让我照顾两天我还收钱!这事儿要传出去我还做人不了?这两天我见了先生,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哪有心思吃饭!”
    季婆子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桑榆的事儿,哼笑道:“这是不是你那媳妇教的招儿啊?”
    季南山又把刨子抢了过来道:“你愿意咋想咋想,反正我寻思好了,一会儿秋阳哥来了,我就管他借半贯钱,还上先生去!”
    季婆子在那儿站了半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道:“行了行了,还就还!不过我不去啊!”
    季南山头也不抬道:“你不去谁去?不是你收的吗?”
    季婆子气道:“不用你管,反正有人去!”说完一扭身出去了。
    季南山悄悄将门开了一道缝,果然见不大功夫,桑榆就出了院门,往隔壁去了。这黑脸上,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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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深情流露
    。
    桑榆进了孙溪和院子,正看到他在院中灶下烧火,想是还没有吃朝饭。见了桑榆过来,他赶忙地站了起来道:“桑榆,屋里坐,外头冷。”
    桑榆没动步儿,叹道:“先生,你家灶盘在外头,冬里天儿这么冷,不过是一个人的饭,我添把米就做得了,你何苦受这个罪?”
    孙溪和复又弯*子,将木柴往灶里填了填,这才走过来道:“屋里说话吧。”
    桑榆跟着他进了堂屋坐下,想起来意,连忙将那半贯钱掏了出来,放到两人中间的小木桌上道:“先生,这钱还你。”
    见孙溪和要说什么,桑榆赶紧地道:“来个朋友让学徒给照应两天,给这许多钱是砸南山脸啊,先生。我婆婆是有点贪财,但也不是不明是非,这是她让我还回来的。”
    孙溪和淡淡解释道:“桑榆,我没那意思。”
    桑榆点点头道:“嗯,那你把钱儿揣起来,我就相信你没有那意思。”
    孙溪和笑笑,把那半贯钱拿了过来,随手放到了罗汉床上。
    桑榆心里这才敞亮了一些,她仔细瞧了瞧孙溪和,只见他越发的瘦了,心里忍不住地自责,歉然道:“先生,你本是闲云野鹤般的自在人物,都是因为我才暴露了身份,如今要被抓回宫里当差,一想起这个,我心里就万分地堵。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你重获自由?”
    孙溪和摆了摆手道:“此事真的与你无关,当日我将玉牌拿出,一来是觉得商三少不会将我行踪说出,二来其实我与圣上早有约定,如今离那回去的时限,也无多了。当初也说好,皇榜一出,最多迟延半年,我必得入京面圣。”
    桑榆道:“虽不知先生是否为了安慰我才如此说,但的确听了之后让我好受了些。不过显然先生是不愿回去的,你看中秋过后,这短短两月,你是一天比一天瘦了。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宫里的差事,想必是不好当的。”
    孙溪和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牌递给桑榆道:“这个虽然比不上那玉牌,却是我在医联会里的竹令,凭着它若有什么事儿,会里的几位长老级人物,都会帮忙的。”
    桑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好像也是个贵重东西,我就在这乡下生活,也用不上这个。”
    孙溪和坚持地推了过来道:“这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牌子,材质也并不多么贵重,不过就是与我交情匪浅之人才能持有,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拿去医联会,也能凭它找到我。”
    桑榆眼睛一亮道:“先生是说,有了这个牌子,日后或还可再见?”
    孙溪和见她眼中光芒一闪,不觉心中又暖又痛,克制了半晌,方点头道:“那是自然。”
    桑榆便不再多说,将竹牌小心地收在了怀里,又仔细问道:“先生,上哪儿能找着医联会?”
    孙溪和回道:“府城里一问便知。”
    桑榆“哦”了一声,再确认道:“阳关城?”
    孙溪和摇头,回道:“衢州府。你所知的沈家,商联会也在衢州府。”
    桑榆点点头,又将那竹牌取了出来,反复查看,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孙溪和恰可借机仔细端详于她。
    仍是那明媚鲜妍的一张俏脸,略垂着头,睫毛弯弯;一身橘红色的冬装,外面裹着一件枣红色的斗篷;手指嫩白纤细,正把玩着那枚竹牌。
    孙溪和越看,眼眸深处的悲意越深,一时间笼罩在一股浓郁的离别之伤里。刚才桑榆眼中的亮光,几乎把孙溪和的心给点燃,他觉得天意弄人莫过于此,若是能与桑榆早相识一年,孙溪和觉得结果定然不会如此。
    孙溪和想到此处,更是心痛不已,神色哀哀。
    桑榆忽地抬起头来,正想问什么,却一眼跌进了孙溪和视线里去。那视线竟宛如深潭一般,瞬间将她包裹起来,真切地将主人的感受传递了出来。
    孙溪和见桑榆骤然抬头,心中也是一惊,立即调整神色,却已经晚了,桑榆不傻,那眼中的深情与悲哀,她无意中瞧了个通透,一时也呆在了那里。
    原来孙溪和竟然喜欢她!而且看起来似是情根深种的样子!
    桑榆脑子里爆炸一般,闪过诸多往事。孙溪和的诸多帮助维护,纷纷涌上心头,桑榆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中秋前后,孙溪和生病之事,还有季秋白跳河的事儿。诸多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孙溪和既然拥吻了季秋白,又为何不肯娶她,甚至为何会吻秋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桑榆整个人都慌了,她猛然从桌前站了起来,口里无意识地道:“秋白,秋白她……”
    孙溪和见桑榆的神色,便知道一切已经无法再遮掩下去,他出言抚慰道:“桑榆,莫怕。”
    孙溪和的声音,仿佛就是有一种安定心神的力量,桑榆尽管心中大乱,却也陡然清醒了过来,她忽然觉得脚疼,一低头才看见刚才站得急,竟然踩着了自己,桑榆赶紧地又坐了下来。
    孙溪和见她回座,心中大慰,略带歉然道:“吓着你了?”
    桑榆抬头看着他,半晌才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孙溪和稍愣便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忍不住微微笑了,似是回忆般地道:“你穿着鹅黄半臂短襦、草色裙子,乌发挽了高髻,簪了一排翠绿珠花,耳坠是两只小银鱼,拿着布花草帽,眼中都是笑意,问我好不好看……”
    桑榆立刻回忆起了这一幕,忍不住解释道:“我那是问草帽……”
    孙溪和点点头道:“我知道,是我自个儿心思不对,唐突佳人。”说完怕桑榆别扭,赶紧地又道,“你莫怕,我不会打扰你,我就要走了。”
    桑榆想起来,自中秋之后,孙溪和果然是有刻意回避着,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孙溪和见桑榆不安,叹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本该走得无牵无挂,不想一时忘情,打乱全盘计划。桑榆,你莫要多想,还以平常之心待我就好,若是觉得还是难堪,我便早日启程赴京也可。”
    桑榆连忙道:“不用不用!”说完深呼口气,已恢复正常,“先生莫怪,我只是一时之间有点惊讶。先生等开春再上京吧,天寒地冻的不宜远游。只是,秋白那里,先生不知有何安排?”
    孙溪和道:“她若愿意,我便带她离开,她也是个苦命人。”
    桑榆听了,心里一阵异样之感,赶忙地压了下去,回道:“她必是愿意的。”
    孙溪和摇头道:“未必,她要的我给不了,带她走不过是伴在身边做个药童,将来等她心结散了,再在京中给她觅个好归宿。”
    桑榆肯定地道:“她一定是愿意的。”见孙溪和目露询问之意,桑榆又道,“我知道,因为我也是个女人。先生不信可以问问,我想秋白愿意跟你走,但未必接受你的最终安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女人又大多数特别的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孙溪和愣了愣道:“其实,男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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