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别人是通过外物,对自己的夫君也没有例外。他和阿信并没有相似到毫无二致,但凡她曾好好去注意他的样子,就不可能发现不了两人的不同。宓儿并不愚笨,她的记忆力也是极好的,她记不住的,只有她心中认为不重要的事。
    想到这背后的意味,赵侑心中一片苦涩。
    她真的有她所说的那么爱他么?
    “昨晚她身子不便,我们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只是我痴心妄想,从头到尾她都以为我是你,求阿兄不要怪她。”赵信祈求道,他不愿去想萧宓把他认作兄长,只想把昨夜当成两人美好的回忆,可此刻却不得不自己亲口揭破实情。
    何等卑微,何等心痛。
    赵侑此时才想到萧宓还在月事中,两人根本不可能成事,心中的怒火与痛苦稍减了一些。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没有资格置喙。”他漠然道。
    萧宓是他的妻子,赵信凭什么口口声声袒护她。
    赵信闻言,却是真的害怕起来,他一直认为兄长爱萧宓之心与他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如何兄长都不可能因此伤害她。可兄长此时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不确定。
    婚姻之中,一个男子要磋磨女子实在太容易了。如果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让萧宓的后半生都陷入苦难,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阿兄,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报复要撒气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她!”他下定了决心,道,“如果你做不到爱她如常,就把她交给我来守护。”
    如果阿兄真的因此伤害宓儿,那他哪怕是拼尽一切也要将她抢过来,护她一世安宁。
    “白日做梦!”赵侑冷笑一声,“我永远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最好如此。”
    赵信闻言,知道兄长不会迁怒于萧宓,总算放下心来。只要不使她受到为难,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两人沉默了许久。
    赵侑道:“此事就埋葬在你我之间,不该有第三人知道。”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包括宓儿。”
    揭穿开来不论是他还是萧宓都会很难堪,只能忍痛咽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伤害她让她恨他,哪怕是假象,既然她说爱他,他就当是真的,只要能维持一辈子,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赵信赵佶甚至他父亲这些求而不得,只能远远观望的人,他已经够幸运了,他得到了她的人,得到了她的朝夕相伴,不该不知足。
    “我也正有此意。”赵信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昨晚的记忆,能让他独自珍藏,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赵侑翻身上马,回过头来睨视着赵信:
    “若你还念着丝毫往日的兄弟情义,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宓儿面前。”
    赵信闭目忍痛:“好。”
    他清楚地意识到,今生与萧宓划上了句号。而他与阿兄之间,也横亘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切都是因为昨晚的一念之差。可就算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无法拒绝那样的诱惑。
    *
    一切的波澜都被小心翼翼地掩藏在了萧宓不知道的地方。
    赵侑回府时已经面色如常。
    唯一反常的,就是他拿了本书到床边来看,却错手打翻了放在踏脚小桌上的灯笼,把床帷床罩烧起来了。
    萧宓被吓了一跳,但赵侑及时将她从床上抱下来了,两人没受到任何损伤,火也及时灭了,只是原本精美的雕花大床上被火烧焦了些许,床罩被单也被烧得差不多了。
    眼看火势得到了及时的控制,没有烧到其他东西,萧宓松了口气,这才有空说赵侑:
    “往日你还叫我不要在床上看书,今日却是你自己犯规了呢,我以往可没把灯笼打翻烧着床!”
    她笑着调侃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引以为戒。”赵侑很干脆地认错,然后道,“看来今晚我们要去外院睡了。”
    “也只能如此了。”萧宓无奈道。
    将萧宓在外院的寝室里安置好,待萧宓睡下,赵侑立刻吩咐人将萧宓房中的床用斧头砍了,与被烧毁的床单被褥一同焚毁。
    萧宓第二天早上起来,正说去收拾自己房中的残局,进寝室一看,床都不见踪影了,叫来侍人一问,才得知自己陪嫁的床得了那么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晚上赵侑回来不由抱怨道:
    “那可是金丝楠木做的,才烧焦那么一点点,你竟然给我拿去烧掉了,怎么这么败家啊!”
    金丝楠木,价值千金,这可是她被赐婚后萧氏特意从萧家商行里拿镇店之宝的一根巨木赶制而成的,其价值难以估量。她原本还打算第二天就找工匠来想办法修复的,哪知道赵侑这么手快。
    “我的宓儿当然要用最好的东西,那床都有了瑕疵还留着做甚。我找人给你打一张更好的。”赵侑闻言哄劝道。
    那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可他无法心平气和地睡在昨夜萧宓和弟弟躺过的床上,用他们昨夜盖过的被褥。他会忍不住去想,昨夜他们在那张床上曾如何亲昵过。
    即使没有真正成事,凭着与萧宓相处的经验,他也可以推断两人必定不会相敬如宾。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女子就躺在身边,弟弟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想,他怕再继续想象就会克制不住心中的恶魔伤害萧宓。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毁掉那张床,让自己不再睹物生情,而其余的,交给时间来淡化。
    床都烧了,说也不会回来,再说以秦|王府的家资,金丝楠木再珍贵也算不得什么。萧宓也就随口说那么几句也就罢了。
    在外院住了一夜,又在主院旁边的院子应付了十来天,待新的床打好了,两人这才又重新回到了主院居住。
    这件事,如此也就翻篇了。
    第90章 拒婚
    转眼就到了年末。
    按惯例,大的节庆宫中都是要设宴的。而除夕是全家团圆的日子,赵霍封了印了,儿子们也不用再忙于公务,宫中便设下了家宴将全家上下一起聚集在神龙殿吃年夜饭。
    去年除夕,赵霍才登基不久,当时因为北地的危机赵侑被派出去打仗了,赵俣也在太原驻守,今年年末虽然不算太平却比去年的形势好很多,所以这个除夕几乎是这么多年来赵家过的人最齐的一个年了。
    为了团圆,赵霍还特地将赵宁和她的夫婿王薄一起召到了京师。杨氏想念女儿,来年王薄便要在京师留任了。
    神龙殿主殿的室内面积十分宽广,点着上百盏造型精致古朴的青铜树形灯,显得十分敞亮。宫宴向来实行分餐制,殿内整齐地陈列着近二十张长桌,每一桌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上首是赵霍,杨氏和柳太后三人的席位,赵霍居中,柳太后与杨氏的席位一左一右在稍微靠后的地方。
    待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三人入座后,赵霍的兄弟子侄们才开始两人一桌入座。
    家人团聚并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因此都是夫妻两人一桌,妾室们都在偏殿另设席位。
    赵霍一开场就说了:“今日只有父子,兄弟,没有君臣,咱们一家人好生团聚一回。”
    于是众人也就渐渐地放开了,席间乐工们演奏起了轻柔的乐曲,男子们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萧宓久不见赵宁,倒还有些想念,见王薄离开了席位找人喝酒去了,就去了赵宁拿边。
    赵宁今日不仅把夫婿带来了,还带了已经有一岁的儿子。她才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了孕,如今做了母亲整个人比起婚前圆润了不少,因为时常照顾小儿,比在闺中时沉稳了许多。
    见到萧宓她也很是高兴,两人寒暄了两句,赵宁就开始调笑:
    “以前就觉得六哥对宓儿尤为殷勤,如今他可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我可就惨了,以前是宓儿表妹,如今倒成了嫂子!”
    “既如此,二表姐先叫声嫂子来听听!”萧宓却根本不害羞,直接顶了回去。
    “哼,说你胖,你就喘,马上就摆起嫂子的派头来了!”赵宁也毫不示弱。
    两人笑闹了几句,赵华赵英也找了过来。
    说着分别后的情况,几人便开始稀罕起了赵宁的儿子,这小儿肤色长得像王薄白白净净的,五官像赵宁浓眉大眼,大殿上这么多人,他也不怯场,不哭不闹,一逗就笑,咬字还不太清楚,小嘴却巴巴的很多话,可爱得紧。
    他大名叫王瑜,小名叫彘奴,这名字惹得几人好一阵笑话。
    “你们这些没做过母亲的,一看就是外行,彘奴怎么啦,小猪仔好养活!”赵宁可不依她们笑话她的宝贝儿子,说起育儿经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倒是有这个说法呢!”萧宓道,“来,把咱们的壮壮的小猪仔给我抱抱!”
    “萧表姨!”王薄一见萧宓就很喜欢她,见她朝自己伸手,立刻就从自己母亲怀里转投了萧宓的怀抱,惹得赵宁笑骂了一句,“小白眼狼,看到你的俊俏表姨就不要阿娘了!”
    萧宓头一次出现在这种男女之间不设屏障的家宴上,其美貌风华是全场最耀眼的亮色,许多人都暗暗注意着她。未必都是有其他心思,饱饱眼福总是可以的。
    赵佶自从上次在东宫中与萧宓见了一面,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徐梦娇单独的邀约她几乎不再去了。如今见她去逗妹妹的孩子,自觉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过去和她说说话,应付完几个堂兄弟,他便起身朝赵宁的席位走去。
    “彘奴好几十斤,抱久了当心手酸。”他走到萧宓身边提醒道。
    “不妨事,他这么小能重到哪里去。”萧宓见是他,倒也没特意回避,只是正常交谈而已。
    赵宁赵华赵英都是赵佶的妹妹,见兄长过来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气氛很快恢复了热络。
    赵侑本在和二叔家的庶出堂兄喝酒,见萧宓去找赵宁也没阻止,一个不留神却发现赵佶竟然凑到萧宓身边去了,心中哪里还能淡然处之,立刻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位堂兄大步往萧宓这边来了。
    见赵佶正在拿个玉佩逗弄萧宓抱着的彘奴,赵侑开口道:“怎么就三哥一人在此,三嫂呢?”
    赵佶直起身来,笑容略淡了些:“六弟来了。”
    “刚才三嫂去偏殿了,说是去照应林侧妃。”赵英答道,她作为庶出的小姑,平日里自然要多亲近和讨好嫡兄的妻子,因此向来和徐梦娇走得很近。
    “哪有正妻照应妾室的道理?”赵宁很看不惯这点便直说了。
    她嫁到临汾没多久就把王薄的几个心思不正的贴身丫鬟打发了,虽然没吃什么大亏,却被膈应了好些天,因此连带着也对做妾室的女子比较厌恶。
    “二姐姐才回来恐怕还不知道,林侧妃有孕了呢。”赵英道。
    这事萧宓也是头一次听说,闻言看向赵佶:“那可要恭喜三哥了!”
    在萧宓面前被人说破自己的侧室有孕了,赵佶觉得有些别扭,还没想好怎么回她这话。
    紧接着赵侑便道:“到底是头一个,要经心些,三哥难道不去看看?”
    说得赵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赵侑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萧宓面前问他正妻的去向,引出他侧室怀孕的事。他就是嫉妒自己和萧宓心有灵犀。
    “庶出而已,哪有那么精贵。”很快他就不甚在意地笑着道,拒绝去看林氏,同时又暗讽赵侑的出身。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了。
    “庶出不也是三哥的血脉?没想到三哥原是如此轻贱妾室的人。”赵侑后头这句完全是说给萧宓听的,赵佶曾经还想求娶她为妾呢。
    赵佶很快也联想到了这点,萧宓当然是不一样的,但这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于是反问道:“莫非将来六弟要对萧表妹的孩子与侧妃所出一视同仁?”
    这话有些挑拨离间之嫌,赵侑若说是,必然令萧宓寒心,说不是,那么就是承认赵佶的行为是对的。
    “我可不会有侧妃。”赵侑根本不上他的当,还向萧宓表了忠心。
    两人在这里打机锋,听得赵宁不耐烦,赵宁没出嫁前也是听过赵佶和赵侑争相向萧宓献殷勤的传闻的,虽然赵佶是她一母所出的亲兄长,但对他的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径还是十分反感。
    而且,宓儿都嫁为人妇了,他还在这里纠缠,不是给宓儿招祸么!
    “宓儿抱孩子的动作倒是很熟练呢,莫非六哥府上也好事将近了?”她看了一眼萧宓道。
    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萧宓身上。
    萧宓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道:“哪呀,我这是因为小时候抱过我弟弟嘛!”
    当然不是,仅仅是因为前世抱她的儿子赵倓的次数不少而已。只可惜,这一世再也不会有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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