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新娘 作者:折难

    神明的新娘——折难(17)

    为什么你们的命运就这样被那个东西摆弄,像出演一个舞台剧?

    它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命运!

    有生以来,小哑巴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渴望力量,他渴望一切能够杀掉那东西的力量。

    他是那么痛苦地意识到,如果没有力量,就算只想做个不吃霜兽肉的普通人,当有力量的人需要的时候,他、他们,随时成为牺牲品,这一次没有那东西,也会有下一次这就是凡人!

    如果可以,小哑巴愿意献祭自己的灵魂,只要它死!只要它死!

    范伦汀娜看着少年因为愤怒地扭曲的面孔:你的肉|体已经毁灭,要想活下去

    祂伸出手指,一只褐色的夜莺飞过来,伶仃的鸟爪立在上面。夜莺的眼神是无机质的,小哑巴没有在里面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是一只刚刚死去的夜莺,遗憾又幸运,你可以借由它活下去,但你一旦附身在里面,就成为永远的异族。

    范伦汀娜没有多说,她翠色的眼眸温和,像是在询问小哑巴:你,甘愿吗?

    小哑巴凝视着那巴掌大的夜莺,缓慢地、慎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他可以。

    只是

    嗬他们。

    小哑巴看着地面上一具又一具尸体。罗恩穆尔也在其中,他本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回来,只因为上一次学院招生,他因为受伤错过了,罗恩穆尔这次专门赶在招生之前回来,就是为了确保小哑巴能够成功参加选拔。

    但罗恩穆尔估计没想到,这是一次没有返回车票的旅途,他的肉|体将永远禁锢在这篇黑暗的土地上,成为养分。

    我会安葬他们,可怜的人。范伦汀娜说完,朝小哑巴勾了勾手指。

    小哑巴感到某种奇特的吸引力从夜莺的尸体内传出,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地走了几步。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开双眼时,小哑巴发现一切都显得大而宽了起来,他沉甸甸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一般,轻飘飘的,神力包裹着他,令他的痛苦瞬间减轻了大半。

    死亡的威胁转眼被消解,接着就是大量的疲惫涌了上来。扒着范伦汀娜手指的夜莺轻轻摇晃,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软了下来,被范伦汀娜接到掌心,陷入了沉睡。

    我要带他走了,你不出来看看么?

    在将村民的尸体安葬立碑之后,范伦汀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阴影处开口。

    沉沉的黑暗中,只听得见夜风呼呼的声音。

    突然,某种像是东西被拖拽在地面上,狠狠擦过的声音响起。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显出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轮廓。

    范伦汀娜的视线不会被暗淡的光线所阻碍,因此祂早已看清了它那是一个模样近似野犬的生物,或者说怪物。紫绿色的、仿佛附着毒液一样的藤蔓组成了它的外皮,范伦汀娜知道,即使透过那面藤蔓,也只能看见空气,这是一个徒有外皮、内芯空荡的生物,不过它那魔法球般大小的脑袋里倒是浮着一块猩红的宝石。

    它之前或许经过了某种激烈的斗争,组成四肢的藤蔓四分五裂,软软地耷拉在地面上,脑袋被砸了个大口子,冷风呼呼灌入没了四肢,它是爬过来的,因此下腹的藤蔓也被磨损得够呛,在地面留下深黑深紫的污痕。

    这样的生物,即使是再见多识广的怪物专家也会新生厌恶,不提它粗野恶心的外表,就说它身上难闻的气味就足够使人退避三舍。范伦汀娜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只一眼,祂就从它污黑扭曲的灵魂中辨认出了它的来历。

    精灵王庭中央有一颗与大陆同寿的母树,母树的根须扎根地底,深入最黑暗的地方,是为倒影。在那里,你可以见到任何这世间最恶心、最丑陋的生物,黑暗元素活跃得吓人,哺育着倒长在根须上的腐烂果实。母树的倒影承接着大陆的黑暗面,但一直非常安分,这是范伦汀娜第一次见到有里面的东西爬到了地底上。

    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

    任何生物都是追逐光明的。

    小怪物的眼睛是两颗形状滑稽的鹅卵石,缀在藤蔓上,沉甸甸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带着整个脑袋砸到地面上。现在它尽力昂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伦汀娜手中的夜莺。

    范伦汀娜瞥见了它四肢和脊背被火焰烧焦的痕迹:我来之前,你守在他身边。

    小怪物回以一个与小哑巴十分类似的声音:嗬。

    范伦汀娜从里面听出了痛苦和悲伤,以及愤怒和敌意。敌意有一份是针对祂的。

    祂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小哑巴被绑缚在火刑架处刑时,小怪物必定想要救他,可故事进行的时候,书怎么可能任由外物插手。完全坏掉的四肢,摇摇欲坠、破了个大洞的脑袋,和躯体上或深或浅的伤疤,就是小怪物试图闯进来的证明了。

    而在故事结束之后,书走了,屏障大开,但火堆还未完全熄灭,小怪物就这样扑了上去,当然逃不开被烧焦的下场。

    在敌人来之前彻底隐匿,伺机一击必杀,只是小怪物大概也没想到,来的是一位神明,仅仅站着,铺天盖地地强大就将它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但好在神明并非是带着敌意而来的,相反,祂救活了小哑巴,尽管是用一种不为人接受的方式。

    现在,小哑巴被救活了,而小怪物对范伦汀娜的敌意却越来越浓它看出了祂要带走小哑巴的意图。

    如果我不带走他,他会死。

    小怪物凶狠地发出咆哮,努力地探出藤蔓作出攻击的状态,然而它因为之前的伤实在太过虚弱,藤蔓立在半空,又软软得垂下来,十足滑稽。

    书在他灵魂上留下了不可逆的规则印记,没有我,没有神域压制,迟早有一天印记也会将他吞没。不管这满心敌意的小怪物能不能听懂,范伦汀娜都耐心解释。从母树倒影里爬出来的新生怪物,竟然和边陲地带一个普通人类有所交集,且情谊深厚,这连祂都不由得惊叹范伦汀娜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交往,然而祂不得不,留在这里,当书发现他的时候,他依然会再一次死去,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小怪物仍是不肯松懈。

    范伦汀娜最终说出了残忍的事实:你也,没有。

    甚至连闯入他受刑的刑台都做不到。

    这一针见血的言辞显然扎破了小怪物的凶狠和偏执,它忍了再忍,终是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粘液一滴滴缀在枯黄的草地上,烫出一个又一个难愈的疤口,而这些伤疤毫无疑问复制到了它那并不存在的心脏上。

    四分五裂的藤蔓,将它空洞虚弱的内里暴露无遗,它像堆可以随意被踢走的杂草,面对敌人时毫无反手之力。

    只能撞啊,撞啊,无助地碰撞着看不见的屏障,哪怕将脑袋装出了个大口子,也没有前进哪怕一步。

    就这样,它只能一边无助地挣扎,一边用那双滑稽的眼睛小哑巴挑选出来的眼睛,痛苦地望着。

    它的小哑巴,它的人类,被他深爱的家人处以火刑。

    你太弱小了。范伦汀娜叹息地说,这个大陆都太弱小了,除了我,没有人可以阻止书,你应该记住这个名字。当然,那只是个代号,单词含义的书是个好东西。

    小怪物依然偏执地盯着沉睡中的夜莺,如果它有一双人类的眼睛,恐怕早已溢满了痛楚的泪水,如果它有一双人类的手,也可以将那只小鸟托在掌心。

    但是它现在只是一堆藤蔓,恶心的,泛着恶臭的藤蔓。

    小怪物已经无法处理各个器官收集到的信息,它连目前的状况都无法|正确地、全面地理解。

    小哑巴要被带走了,他们得分开。

    可是,那意味着什么?

    像是大陆上最复杂最难以解答的奥术模型,小怪物试图找出哪怕一个解,都发现难以接受。

    可是它太弱小了,弱小到对面的神明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我得带他走了。

    范伦汀娜注视着这个新生的倒影怪物:大陆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欢迎来到地面。

    这就是这段记忆的结尾了。

    那个时候多琳还没从流沙银河中诞生,她只是在按照习惯阅读范伦汀娜记忆时发现了这段,因为记忆中的三位主角的配置实在奇怪一位神明,日后杀了神明的人类,母树倒影里爬出的怪物。她对此记忆深刻。

    范伦汀娜多看见的灵魂的状态,她也记住了。

    因此仅仅一个照面,多琳就发现了那个夜晚弱小无力的怪物面前这位皮囊美好的人类。

    你还真是执着。多琳感叹,隔了这么多年,刚刚披上人皮就迫不及待地追了过来。

    那小混蛋认出了你吗?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好在你那团恶心的灵魂倒是千年如一日。

    换上人类皮囊的怪物,已经不像几千年前那样滑稽弱小。它的肉|体填充饱满,骨头、内脏、血液,一切普通人类该有的东西它一个不差;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礼仪,嗓音动人,缠绵的情诗脱口而出它像只急于求偶的雄鸟,不择手段地展示自己雄厚的实力,为了讨伴侣欢迎,还会换上艳丽的羽毛。

    它,现在是他了,他不再是当年苏涅口中的小怪兽,他有了苏涅取的新的名字。

    不过他现在暂且还叫艾莎。

    艾莎要比多琳高一个个头,明艳的蓬裙让他像只盛放的绣球,而多琳则如布满毒刺的玫瑰,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

    多琳在内心评估着这张外皮赏心悦目的程度,最后得出结论长得确实不错,但衣着实在难看。

    但是这个花里胡哨的女人眼神冰冷得盯着她时,确实有一种令人发憷的危险感。

    你跟他说了什么?

    多琳怀疑,如果不是动起手来会把其他人都惊动,这人皮怪物绝对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说话。

    你猜猜看呢?多琳恶意十足,血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吐出的都是毒刺,我当然不可能提前预知你的出现,所以没有和那小混蛋聊起你是不是很可惜?也许我可以下次跟他说说童年的小伙伴。

    艾莎全然不理会她这种试图挑起事端的话,只是偏执地重复:你跟他说了什么?

    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倒是和那个夜晚一直试图对范伦汀娜动手的小怪物如出一辙,看来时光流得迅速,他们的本质还是没变。

    多琳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她真正想逗弄,想激怒的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挖苦人获得的乐趣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并且她还要操心这小混蛋的死活,等等

    多琳突然眯起了双眼。

    要想成功治愈小混蛋需要什么来着?!

    母树倒影里的东西面前的怪物,不就是从倒影爬出来的吗?

    多琳突然仰头笑了,也不知在笑些什么。笑过之后,迅速又恢复了那种欠扁的神情:我当然只是和他谈了他目前的状况,那可实在不妙。

    看来你就是他的新娘了,不如趁他现在睡着了,自己上去看看。说完,多琳轻飘飘地飘走了。

    *

    艾莎知道恶魔之神的话恐怕没一句能够相信,可这关系到苏涅。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将肉|体从玫瑰花园里撕开,视线尽量不去触碰灰塔。然而多琳的这一番话,又令他的心脏虫噬般泛痒他太想知道苏涅目前的状况了。

    而且,也只有他才能拯救苏涅。

    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极度兴奋的事实,艾莎猛地咬住右手食指的关节,锐利的牙齿狠狠扎入脆弱的肌肤,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道。

    只、有、他。

    多琳的话仿佛给了一个现成的借口。

    只有他能够让苏涅好起来。艾莎瞳孔微缩,兴奋而逻辑自洽地想着。苏涅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他得去看看,他得去救他!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进了灰塔,将薄如纸的法阵碾碎,极度兴奋之中的艾莎两三步来到了三楼。

    多琳没有撒谎,苏涅确实是在沉睡之中,他太虚弱了。因此很难醒过来。

    在即将进门之前,艾莎顿住脚步,他像只终于看见肉骨头的野犬,双目通红,急促地喘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淌下涎水。但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面对苏涅时,他得保持冷静。

    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大门,在那两只碍眼的月兽发出响动的前一秒将它们弄晕,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艾莎来到了睡美人面前。

    苏涅没有躺在床上他很少睡床,比起柔软的床铺,他更加青睐那张活着的藤椅,就比如现在,他的头歪垂着,被藤椅分出的枝丫轻柔地托住,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四肢也得到了很好的固定和照顾。忽略掉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艾莎简直要为这样美妙的睡景而倾倒了,仿佛被迷住的王子,他简直想要亲吻睡美人的唇珠。

    但是就在艾莎凑近之后,这种汹涌澎湃的欲|望瞬间转化成了心疼和怜惜,连带着变成了瞬息将房间覆盖的嚣张藤蔓。藤蔓快速蔓延,直至玻璃窗外的日光泻不进半缕,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昏沉的、迷蒙的暗中。

    寂静之中,靠近苏涅的藤蔓破了道小口子,探出一个椭圆形的、莹绿色的球灯,暧昧的灯光好歹照出了一小块地方,将睡在椅上的苏涅和他膝前半蹲的艾莎圈了进去。

    活像舞台剧上被灯光追逐的男主角和女主角。

    艾莎半蹲在苏涅膝前,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苏涅。这样的角度,他能看见苏涅裸|露出的,形状漂亮的锁骨,他长而白,仿佛天鹅一样的脖颈,以及削瘦的下颏,因头部歪斜而稍显凌乱的黑发。

    他守候着他,像恶龙守护珍宝,心中的野兽发狂地吼叫,所有欲|望却止于指尖,艾莎起身轻轻为苏涅整理头发,将他被汗水濡湿凌乱的发丝妥帖地归束在一起。苏涅的皮肤苍白得透明,莹绿色的灯光将他笼罩,令他看起来像个脆弱的水晶。

    他的状况很不好。

    艾莎看到了他灵魂中央一个黑色的小点,广袤汪洋上的一小片垃圾,这就是书留给他的死亡印记,即便智慧女士的权柄全部移交于他,苏涅的状态仍处于生死之间,当然,他是不可能接近死亡的,书的能量最多让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陷入濒死的幻觉和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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