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眨眼,【十三哥哥当初说,半月之内回来。】
    【嗯,按正常脚程算,十二个时辰内他应该就会到。】
    “那就是快到了。”幼宁欣喜起来,下意识道出了声,外间耳尖宫女立刻低声道,“娘娘,您醒了?”
    过了会儿,她才得了声软绵绵没什么气力的答复,“嗯,进来吧。”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掀帘开窗,倒上早温好的清水。
    “好大的雨。”幼宁收回视线,慢慢饮水,随口道,“杏儿呢?”
    “杏儿姐姐去净手了。”宫女取下莲花挂灯,将灯盖合上,“雨下了有好半刻了,都说稀奇,不过钦天监那儿传话说就是时节往复,没什么特别。”
    她转头取了披风,眼尖瞧见窗边躺了星星点点几朵小花儿,约莫是被风雨吹打而来,便笑了笑捻起,“稍近些的花儿都被陛下下令移到别处去了,这花儿也不知从哪吹来,可见风有多大。”
    指间的几点紫红很是好看,幼宁往那儿一瞧,不知怎的,默了会儿突然道:“现在有枇杷吗?”
    “啊?”宫女愣住,“娘娘想吃枇杷?可是现在枇杷才开花呢,结果得等到来年春夏。”
    “噢。”幼宁有点儿失望应声,淡下的眸表明心情并不怎么好。
    宫女为难,娘娘现今是宫中最大,石喜总管临走前也代陛下交代了娘娘有什么要求一定要做到,她小心道:“奴婢记得御膳房那儿做了枇杷干,要不奴婢去问问,若有的话给您泡杯茶?”
    幼宁本也就是突然想尝尝那酸甜的味道,她不欲为难宫女,颔首让人去了。
    慢吞吞汲了鞋走到窗边,乾殿的窗棂并非简单横竖木条,而是由大家雕刻,圆方各异,内线曲折弯绕,自成风景。幼宁很喜欢站在窗边眺望,若想见的人能从窗另一边缓缓出现,等待的感觉得到满足,那是无以言表的安宁。
    望了会儿,杏儿推门而入,远远就笑道:“娘娘,十八皇子来了。”
    说着,她身后出现一个湿哒哒的泥猴儿,小十八对上幼宁目光蔫蔫垂首,还缩了缩脚知道不能进内殿。
    幼宁扑哧一声,连忙让人去备热水衣裳,“怎么了?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娘娘说对了。”杏儿附声,“十八殿下就是才和人打了一架。”
    幼宁故意长长“噢”一声,“那看来还打输了。”
    还未说完,主仆两都乐得笑起来。
    十八立即忿忿抬首,“那人以大欺小,比我整整高了一头!”
    幼宁敛笑,轻声道:“你身边侍卫内侍宫女嬷嬷都不少,对方既比你大这么多,怎么不叫人呢?”
    十八鼓着腮帮没说话,先气闷地随宫女去屏风后换了衣裳,随意擦了把脸,这才慢慢挪到幼宁身边。
    幼宁示意他坐下,笑眯眯掐了把肉呼呼的小脸蛋,“咱们十八殿下居然受了欺负,这怎么行,我这就让人去查查是谁,再教训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不用了……”十八有些郁闷,“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打输了而已,而且也不能和、和他计较。”
    “更不能和小姑娘计较?”幼宁试探道,瞥见十八瞪大的眼睛,顿时了然。
    小十八可不是容易吃亏的性子,他天性就聪慧狡黠,如果不是自小被太上皇混不吝带着跑来跑去,指不定现在就是个小狐狸。能让他吃亏还愿意不算账,并且这般扭扭捏捏的,幼宁觉得定是个小姑娘无疑了。
    十八和她对视半晌,终于气馁低头,顺从地埋在幼宁怀中求顺毛求抚摸,嘟囔道:“她明明比我小一岁,居然比我还高。”
    这没什么,男孩儿本就长得慢些。幼宁手轻轻抚着,听十八继续诉苦,“父皇现在时不时就要去温夫人那里一趟,我偶尔也会跟去。那位温夫人有个侄女,今日上来就瞧上皇嫂送我的玉,和我打赌说比斗蛐蛐儿,结果使诈赢了我。我气不过和她打了架,才知道是个姑娘家……父皇还训我没有风范,居然和姑娘家计较。”
    “嗯。”幼宁平静道,“那玉没了?”
    “没……还在呢。”十八莫名觉得向来温柔可爱的皇嫂有点儿危险,发挥了极大的求生欲,“父皇说那是皇嫂你赠的不能转送,就代我另给了一块玉。”
    话落,他觉得周遭空气立刻恢复平和,幼宁颔首,还好父皇没真被哄得忘了自己是谁。
    “十八见过那个小姑娘几次?”
    十八愣了愣,“好像,每次和父皇去都在。”
    幼宁想了想,“你对她感官如何?”
    十八更迷茫,“也……没什么特殊,不过是个骄纵的小丫头。”
    他这难得傻乎乎的模样让幼宁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以后父皇去温夫人那儿,你都别跟去了。”
    十八眨眨眼,若是旁人定要问幼宁,可他脑袋里转了一圈,虽然仍不明就里,但他知道听皇嫂的准没错,当即点头,“嗯,不去了。”
    幼宁很开心十八这么听话,他五官其实生得精致,虽然因生得肉而少了漂亮,但绝对是个讨喜可爱的小胖子。
    如果小宝宝以后也能有十八这么乖就好了,幼宁习惯性想到这儿。可一思及燕归的性子,顿时又陷入苦恼。如果性格随了十三哥哥……那无论男女,都很难办呐。
    “十八今晚就留在这儿用膳吧,让御膳房准备你最爱的糖醋鱼和鱼丸。”
    十八嗷得一声就在她怀里打滚,末了顶着白里透红的脸蛋卖萌,“那……下这么大的雨,夜里恐怕还会有雷,我害怕,可不可以和皇嫂一起睡?”
    “唔……”幼宁没抵挡住十八的狗狗攻势,当即把燕归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又摸了摸小狗头,“好啊,我让人再准备一床被褥。”
    终于趁皇兄不在爬上了龙床!小十八心中美滋滋,当即赖在皇嫂温软香甜的怀里就不想出来。
    用过最喜爱的几道鱼,小十八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洗得香喷喷,呲溜一声窜上了床。
    龙床只有一个字,大。十八在上面滚了几圈,缠着幼宁蹭了许久,才慢慢合上了眼。
    十八自幼没有娘亲,幼宁在他心中就如半母,两人相处总有种奇异的温情。青嬷嬷含笑看了许久,才在两人都沉沉睡去时轻轻吹了灯,关门离去。
    然而这夜注定不能平静。
    睡得迷迷糊糊中,十八感觉一阵闷热,身子也不自觉在拱。若有人能瞧见这情景,就能看清幼宁已经不知不觉自己滚到了最内围,而十八在床沿摇摇欲坠。
    隐约中吱嘎一声,门似乎被打开又关上,淡淡的风雨气息飘来。
    十八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半睁开眼就瞧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朝自己走来,他连声音都没发出来,那黑影子就走到床边,俯下|身,似乎坐了会儿,然后在自己额头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瞬间被吓醒而抖了抖的十八:“……”
    因为十八移动而看清他的燕归:“……”
    第121章
    夜黑风高,正是灭口的好时机。
    感觉到周围温度直降, 十八目露惊恐, 求生欲爆棚下硬是发挥出了一个胖子不应有的灵活, 偏过头扭了下,瞬间骨碌滚下床, 张嘴就嗷嗷大叫,“皇兄不要杀……唔!”
    燕归眼疾手快捂住十八的嘴,在十八被吓得愈白的脸色下沉沉瞟了眼榻上, 那儿有个微不可见的小包。
    幼宁没被这短暂的声音惊醒, 连眼皮都未动,燕归这才收回视线, 阴测测道:“不许吵醒你皇嫂。”
    “……唔唔,嗯!”
    十八的脸色由白转红, 因憋气被涨红的, 但他不敢挣扎,生怕一个动弹就让自家皇兄手起刀落。
    不是错觉, 他真的感觉到杀气了qaq。
    燕归心情很不好, 他风尘仆仆赶回,快马加鞭缩短了一半时辰, 为的就是早点回来陪幼宁。虽是深夜幼宁正在熟睡, 但只要人在身边他就无比安心, 然而……满腔温情都被这个乱爬床的小混蛋给搅和了。
    若在几年前, 十八说不定真要小命不保。
    盯着自己的目光越发不善, 十八就差把头缩进里衣。泪眼汪汪对视小半刻, 他衣领一紧,人已经被提出了内殿,留下旁观了完整过程的系统笑到差点机能紊乱。
    幼宁全然不知,一觉醒来感觉身边空荡荡,还随口问了句,“十八一早就去玩儿了?”
    为她穿衣的杏儿顿住,极力压了压嘴角,“没呢……陛下昨夜回宫了,现在和十八殿下一起等娘娘您用早膳。”
    话落她就见主子眼神亮起,只怕心都瞬间飞走,便心领神会地加快速度。
    幼宁如今的衣衫都已舒适宽松为主,秋日不算凉,时常为几层薄纱衣再外罩一件披帛,鞋靴等一律平底。
    松松挽髻,幼宁没细瞧,随意用手点了支银簪插上,便往外走。
    十多日的分别,对本就娇气还有孕在身的幼宁来说已足够长。她越走越觉得思念,跨过门槛的那一瞬眸中甚至盈了水汽,似乎在见到燕归时就能马上哭出来。
    然后一切都在她看清抬首望向自己的两人时停止。
    “……”幼宁往后退了退,试图看看殿名,是否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燕归起身走来,碰到幼宁的一瞬,听得幼宁迟疑道:“……十三哥哥?”
    “嗯。”声音依旧是只有面对她才有的柔和,略带一点嘶哑,为连日赶路未饮水所致。
    若只是憔悴一点,幼宁不至于认不出人,可……她试探性摸了摸燕归额头和下巴处的两个牙印,不深,但绝对看得清。
    她当然不会怀疑他的品行,况且这印记也明显是个孩子留下。
    再看到十八脸上花花绿绿的药水和黑了一只的眼睛,真相呼之欲出。
    幼宁不大愿意相信那个猜想,挣扎道:“……昨夜有刺客,你们和刺客打了一场?”
    有她在场,十八的胆儿贼肥,拍桌而起蹦跶到幼宁身旁,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带得龇牙咧嘴,他抱住幼宁手臂,“才不是什么刺客!皇嫂,你要为我做主,皇兄把我的第一次夺走了!”
    幼宁噗得吐出刚入口的早茶,连咳几声,不可置信道:“……什、什么?”
    十八确实早慧,可这种事应该不太懂吧……幼宁有些不确定想着,甚至发散了思维,说来,十三哥哥怎么可能夺得走小十八的第一次?
    平时十八肯定不敢这么理直气壮,可这次着实被修理得惨,不然他也不至于胆大到在燕归脸上留下两个印记。当然,这也是燕归未对他设防所致。
    幼宁一脸茫然,准备听十八继续解释。
    和她一起落座,十八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出昨夜的故事。介于燕归黑沉沉的脸色,幼宁起初还忍着,可是越听越想越觉得好笑极了,她微抿着唇,分明眸中带笑的星光都已经逸出,身体轻颤,硬是不肯出声。
    燕归先妥协,担心她忍得腹疼,无奈道:“想笑便笑罢。”
    幼宁看着他,严肃一颔首,起身几步到了门外。门外默了会儿,很快内殿两人就听到了某人乐不可支的笑声。
    没办法,燕归平日的形象太过高冷,他是冷漠、从容、淡然的陛下,是大周子民心中无所不能的天子,几乎从未有过失态和狼狈的时候。这样的误会撞上燕归,巨大的反差令再不苟言笑的人都忍不住。
    幼宁甚至想到,还好十三哥哥只是想亲亲额头,如果当时还要做些别的,岂不是……
    这么想很对不起小十八,幼宁脑中还是不可自抑地浮现许多画面,最终化为笑意。
    她笑出了眼泪,随手抹了几把,平复了会儿气息才道:“去把我那瓶雪肤膏给十八殿下送去,脸上这么多伤,别留了印子。”
    “是。”杏儿想了想,“娘娘……陛下呢?”
    陛下脸上可也有两个牙印呢。
    “陛下的……”幼宁眼眸转了圈,“陛下的就留着。”
    她语气还挺欢快,“这样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将这些话完整收入耳中的燕归扫向十八,冷冰冰的视线差点让十八没端稳汤碗。
    十八撇撇嘴,哼,有皇嫂在,就不信皇兄还敢动手。
    皇兄不高兴,他还不开心呢!小十八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轻薄”过,就算此人是自己兄长,他只要一想就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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