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与白月光 作者:王孙何许

    巴甫洛夫与白月光——王孙何许(17)

    唐书禾呢?

    那女人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我这句话是吼出来的,那女人尖叫起来:我就知道小禾不是那样的孩子!我就知道!就是和你这样的人混久了他才会变成那样!他以前不会那样说话!我当初真不该,真不该

    我感觉我的喉咙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发出那种嗬嗬的嘶鸣声,我努力压低嗓音,说:唐书禾呢,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母亲呆了呆,啊地尖叫了一声,跑过去拧唐书禾卧室的门把手上挂着的钥匙,那一瞬间我真的难以形容我的情绪他们把唐书禾锁在房间里。

    他母亲拧开门以后尖厉地喊了一声:小禾!

    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卧室的门空荡荡地开着,唐书禾躺在地上,头歪在一边,人已经昏过去了,额角有血。

    他母亲喊道:快送医院啊!

    他爸快走几步挡在卧室门口,对我说:你可以走

    我揍了他一拳。我现在回忆不起我是怎么打的那一拳了,只记得他爸震惊的眼神。我跪下去把唐书禾抱起来,失去意识的他是那样沉软,以前每次抱他的时候都是轻轻的。我抱着他往外走,他父亲喝道:你干什么?

    我说:去医院。

    他没问题,他说,我有数,躺会就好了。

    我没有回头:滚你妈的。

    没有教养。他说。

    我跟你去,他母亲在我身后说,我跟你

    不准去,他爸好像拽了他妈一下,我听见拖鞋滑动的声音,然后他爸说,你去了,他醒了以后会恃宠而骄。让他自己回来。

    他妈犹豫了一下,把唐书禾的身份证和医保卡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操。我抱着唐书禾冲下楼梯,跑出单元门,坐在马路旁边,让唐书禾枕着我的膝盖,招手打车。那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夜风一点也不冷,可我坐在那里,浑身难以控制地发抖。过去了好几辆出租车都他妈不接,好不容易来了辆车,司机把车窗摇下来,看了我们俩一眼:喝多了吧?别吐我车上啊,吐车上加二百洗车钱。

    我说行,弯着腰把唐书禾抱到车上,让他躺在后座,说:师傅去第一医院。

    司机从后镜看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怎么喝的啊这是。

    我不答话。那司机怕唐书禾吐在他车上,开得飞快,车一下就窜出去了,我摸着唐书禾的脸,看着外边飞速逝去的光景出神,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唐书禾的声音,他叫我:路怀。

    我低头笑了笑:醒了啊。

    他说:别哭。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宝宝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我们还没有家呀。

    我说:对啊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唐书禾?

    他躺在我的膝上,眯着眼睛,有点吃力地看着我:还好你越哭越疼,不哭了。

    咱们快到医院了,我一只手支在车窗边上挡着眼睛,一会儿带你去做个CT什么的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动作缓慢地抱住了我的腰。

    我立刻抱住了他,两个人在狭窄的出租车后座相互依偎。我不敢低头看他,不敢看他额角上的淤青和血痕,也不敢让他看见我满脸的眼泪和通红的双眼,那时候我才觉出双手的指节火辣辣地疼,有血,应该是砸门的时候蹭破的。我心如刀绞地抱着伤痕累累的唐书禾,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迷茫和无奈,我的臂膀是那样单薄,拼尽全力还是保护不了我喜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遍体鳞伤。

    到医院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事,一些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幸好幸好。医生说不需要住院,也可以先住一晚观察一下,我们俩两两相望,我是绝对不会把他送回家了,还是给他办了住院手续,我给妈打了电话,说唐书禾被他爸打了没法回家,我得照顾他,我妈隔了半天没说话,最后只说你们注意安全。唐书禾那一晚因为轻微的脑震荡总是吐,我找了个塑料盆给他放在床边,方便他不用下床。在呕吐的间隙,他很疲惫地靠过来,把头在我的腰侧蹭了蹭,我就轻轻地给他拍背。我摸着他的头发,问:书小禾,你不是说你爸很少打你吗,你骗我干什么。

    不这样说能怎么办呢。他说。

    我满心都是后悔:你实话告诉我你爸会打人,会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今天回家。

    他轻轻说:不回家,我能去哪儿呢。

    我哽住了。颓然闭上眼睛,靠着椅背。

    唐书禾悉悉窣窣地支起上半身,我赶忙睁开眼睛扶住他,他看着我,说:路怀,你生气了吗?

    他眼中若隐若现的、那种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的惶恐让我的心都揪起来了,我抱住他,摸摸他的后背:没有,我只是很心疼。

    他默默搂住我的脊背,把头靠在我的颈窝上。

    那一晚他睡得不很安宁,我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微微蹙眉的睡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悄悄地摸我的脸,我睁开眼睛,和唐书禾四目相对。唐书禾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那么深而黑,在模糊一团的夜色里,万语千言,只是缄默。唐书禾撤了手,凑过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说:上来睡。

    我揉了揉眼睛,说不用了你睡你的,他往旁边躺了躺,给我让出一个身位,我想了想,躺了过去,侧身搂住了他。

    第二天没有什么问题,唐书禾出院了。去上课的时候谷静看着他的脸吓了一跳,连连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赶紧给唐书禾的父母打电话,谷静越说越生气,最后简直是在与电话那头争吵,干脆就把电话挂了。谷静很少有那么愤怒的时候,把手机直接扔在桌子上,砰的一声。然后扭过头和唐书禾说:我明天要是再看见他打你,我立马报警。

    谷老师,唐书禾轻声说,不用了。

    谷静愣了一下,把头转了过去,半晌,摆了摆手说:你们回去上课吧。

    走进班级的时候唐书禾的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了一点难堪的神色,于思海的脸色不大好,李睿看见唐书禾的脸,直接说了一句:我操。那天来上课的每一个老师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一眼唐书禾,什么也不说,恨铁不成钢地粉饰着太平,好像教室的第一排不曾坐着一个因为喜欢男孩子而头破血流的男孩,那个曾经最优秀,他们最喜欢的男孩子,我的唐书禾。

    那天谷静不知道跟唐书禾的父母说了什么,这两个人前一天把唐书禾打成那个样子,看都没去医院看一眼,坚持让唐书禾自己回来,今天居然同意唐书禾去他奶奶家住一晚。谷静一再跟唐书禾强调如果再有危及到他人身安全的事发生,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又数落我:你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们两个孩子万一处理不好,出了意外怎么办?

    我:我忘了。

    昨天那种情况,我又惊又怒又心疼,满脑子全是唐书禾,压根就没想起来通知谷静。谷静焦头烂额地卷着手里的习题集,无意识地不停用它叩桌子,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谷静再没有别的话,就默默地退了出来。唐书禾在办公室外等我,我出来的时候他正靠着墙出神,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看见我出来,就拎着我的书包迎上来,笑着说:走吧。班长锁门了,我把你的包拎出来了。

    五点多了。春日薄暮的万丈红霞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些绯色,我看着他,突然感觉非常非常难过,走过去接过我的包,牵了他的手,并肩慢慢地往校外走去。经过高三楼的那片小操场,通往小卖部的那条柏油小路那儿有一片高大的丁香树,此时正是丁香的花季,风一吹,整栋高三楼都弥漫着丁香淡紫色的香气。走到那里的时候,唐书禾突然说:我叔叔今天来接我。

    我愣了一下,说:哦,那就不用我送你了?我还是看你上车了再走。

    他点了点头。我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满电的,然后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到了之后给我发短信,今天晚上我每隔一个小时给你打一次电话,一定要接电话,不接我就直接过去找你,谷老师那边今晚一直开机,有什么不对,马上联系我们,知道了吗?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点了点头,好像觉得我小题大做。我叹了口气,抱住他,他就拍拍我的后背。

    我闷声道:我跟你说个事。

    嗯?

    我干咳一声:我昨天把你爸打了。

    唐书禾一愣:啊?他还打你了?

    我说:没有他妈的,我当时看见你那个样子,直接气疯了,就打了他一拳。

    唐书禾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半晌,揉了揉我的头。

    绕过这一片丁香树,就出校门了。我站在那里,舍不得放他走,扯着他说:再亲一下吧。

    唐书禾搂着我的腰吻上来。太多次亲吻,从最开始的生涩羞赧逐渐甜蜜熟稔,温柔寻常。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去吻他,偶尔有细碎的小花飘落,如果不是他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那场景简直美好得不真实。他后来还是上了他叔叔的车。上车前还回过头,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就一直站在一地春日里夕阳金红的余晖中,看着他慢慢地消失不见。这段回忆在我的脑海里总是像那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笼罩着朦胧又虚幻的光,如果多年后我再次提笔,我一定会写这个夕阳下花阴里的亲吻,那时候空气热烈阳光安静,唐书禾站在那棵高大的丁香树下向我微笑。但那时候,我以为只是一次平凡的亲吻。

    我不知道那是八年前,我最后一次看见唐书禾。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唐书禾突然消失了。在那之前一切正常,我和唐书禾聊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说他到他奶奶家了,还说他奶奶做了好多菜,根本吃不完,可是第二天他突然消失了。他没有来上课,也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他又被他爸妈打了,急吼吼地去找谷静,谷静却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告诉我,唐书禾转学了。

    我整个人懵在那儿:不是,转学了?怎么就转学了?

    谷静给我看了唐书禾的转学申请,叹了口气,说:我以前带过一个班,也出过这样的事,那孩子最后也转学了,转学也是种选择,但是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时候我是不赞成

    不对,我说,不对,唐书禾来了吗?

    没有,谷静说,他父母来办了转学手续。

    不对。我脑袋嗡嗡响,满脑子只盘旋着一句不对,开门就走,谷静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

    不对,唐书禾出事了,唐书禾肯定出事了,我说,他出事了老师!

    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谷静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拍我的后背,我昨天劝了他爸妈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他爸妈态度挺好的,转学不就是为了避免冲突吗?

    那唐书禾呢?唐书禾昨天宁可被他爸打也不愿意回去,为什么今天就不来上课了?

    谷静说:他不是一直在和你联系吗?

    我快疯了:他今天早晨不接电话!

    谷静愣了一下:什么?

    普通转学他会不接电话吗!他昨天还好好的!我甩开谷静往外走,我得去看看他谷老师,他真的出事了。

    哎!谷静在身后叫我。

    我头也不回地奔跑。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我还能想起当时没命的奔跑带来的肺部灼烧疼痛的感觉。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不断地尖叫,快跑快跑快跑,你要失去他了。而当我真的跑到唐书禾家楼下的时候,我的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厨房的阳台玻璃上贴着两个字:卖房,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唐书禾房间和阳台的窗帘都没了,仔细看屋里的摆件什么也没了,俨然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过度运动带来的晕眩感此时终于汹涌而来,我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坐在花坛上,抖着手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又拨了一遍唐书禾的号码,没有人接。

    我闭了闭眼睛,把电话打给了谷静。

    谷老师,我嗓子发紧,他们家搬家了。

    什么?谷静惊讶不已,这才一个晚上!

    报警吧,我说,我报警了。

    报吧。谷静说。

    我把电话挂了,报了警。我没有唐书禾父母的联系方式,抬头把玻璃上贴着的电话号码报了出来,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泛起血腥味。那边的警察反复和我确认和唐书禾最后一次联系的时间,最后说有结果了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警察和我说要精准核对最后的联系时间,我就不得不一遍一遍翻我和唐书禾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停止在昨晚的十一点四十分,聊天记录停止在凌晨十二点十分,我说:睡不着,干脆睁眼等到明天见你好了。

    他回:早点睡,晚安。

    亲亲。

    亲亲。

    哈哈哈哈哈哈,睡觉啦。

    晚安。

    我坐在花坛上,一遍一遍地看那些聊天记录,每看一次,焦虑和恐惧就像海水一样涨一次潮,然而谷静打电话来,让我先回去上课。她说:你在外面闲逛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先回来上课,下课和自习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

    我我的嗓子紧到几乎说不出话,谷静打断我:路怀你冷静一点,控制好你的情绪。

    老师,我咳嗽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爸妈为了不让他考文科班,考试当天把他锁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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