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书 作者:寒菽

    二手情书——寒菽(23)

    年三十的年夜饭没在家吃,爸爸在五星酒店定了几桌,请了相熟的家人亲戚,占了一个vip小厅。

    沈问秋穿件白色即膝的长羽绒服,外国牌子,款式剪裁原本挺时尚的,但是一戴上奶奶送的毛线帽,瞬间老土了,从背后看就像只大企鹅。

    不过就算穿得再老气,他生得俊朗可爱,又是个嘴巴抹蜜的男孩子,走了一圈就得了长辈们的一圈夸奖,收了好多红包,每个都是厚厚的,他没拆开看,往兜里一塞了事。

    小孩子们都坐不住。

    沈问秋吃饱饭,不耐烦听大人们胡扯天南海北的事,跟爸爸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弟弟妹妹他们一起去玩了。

    爸爸跟周围人笑笑说:瞧瞧他,都读高中的人了,今年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就惦记着玩,没长大呢。

    沈问秋当没听见,哼唧两声,身后跟了一串以他马首是瞻的小朋友,一窝蜂地涌进电梯里下楼去了。

    沈问秋被小孩子簇拥在中间,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一群人里最大的那个了。

    这让他有些发懵,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还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面玩被照顾、被嫌弃的小跟屁虫,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姐姐都长成大人,不再玩闹,而他被剩到现在,成了孩子们之中最年长的,似乎也在不该那么幼稚尺度边缘摇摇欲坠。

    彼时,关于人生的话题对沈问秋来说太遥远,他无暇深思,只是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抛之脑后。

    小朋友们奶声奶气像是小鸟一样仰着头叽叽喳喳地问:

    小咩哥哥,小咩哥哥,我们玩什么啊?

    玩鞭炮!玩鞭炮!

    玩捉迷藏吗?我想玩捉迷藏。

    我想玩木头人。

    沈问秋去商店买了一些比较安全的观赏性的小烟花,逗得一群小朋友高兴地叽哇乱叫,但他开始望着烟火走神。他渐渐觉得无聊了。

    他想到先前陆庸在给他讲金属燃烧火焰颜色时就用烟花打比方,他想,要是陆庸的话,能配出各种各样的烟花颜色吧,比这要好看。

    不知道陆庸现在在做什么

    陆庸和他说过,前两年他的爷爷也过世以后,他和他爸爸就不回老家过年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他们和老家的亲戚关系不好。

    今年就原地在家过年。

    沈问秋几乎能想象出来,那傻大个的两父子对坐一起年夜饭,添两盆硬菜,背景声音是春晚,吃完收拾碗筷,然后一起看节目,最后是十点睡觉。

    他觉得陆庸好可怜,父子俩相依为命,还没有什么钱。他这边越是热闹,他就越觉得陆庸家里冷清可怜。

    沈问秋看一眼手表,现在才八点半。

    正好酒店离陆庸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很近,大概三千米,有点远,只是靠走路的话,来回还挺难花时间。

    沈问秋发愁要不要去找陆庸,心痒痒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很想去,跟陆庸一起玩多有趣,反正比陪一群挂着鼻涕虫的小毛孩子有趣多了。

    太幼稚了。

    这时,沈问秋的小表弟骑着滑板路过。

    沈问秋眼睛一亮,手臂一伸把人揪过来,问:什么时候买的滑板?

    小表弟说:我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三,我妈奖我的。

    沈问秋揉他的脑袋,啧啧称赞:不错嘛,很酷啊!分我玩玩行不行?

    小表弟犹豫起来。

    沈问秋说:我把我的遥控汽车借你玩。

    小表弟这才答应:那好吧。

    沈问秋一向是个爽快守信的哥哥。

    沈问秋把滑板骗了过来,拍拍小表弟的肩膀,指挥说:哥哥有事要走来一会儿,你看一下他们,别让他们受伤,也不好吵架打架,归你指挥了!不要辜负我的厚望!

    不负责任地甩完锅,沈问秋就踩上滑板一溜烟跑了。

    有了滑板,赶路就快多了。

    路上没什么车,冬天的风夹着细碎雪花扑面而来,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畅快。尤其是在一个下坡路,滑得飞快,像要飞起来,将一切的束缚都吹开,无比自由快活。

    如此吹了一路冷风。

    等他到了陆庸家,才发现自己的脸和耳朵都被风刮冻得有点疼,身上手脚却都热得厉害,如冰火重天。

    沈问秋站在陆庸家门口,看着紧闭的铁大门,抬起手要敲门。

    还没敲,先觑一眼院子里,有灯光,但并不算太亮,冷冷清清,也没什么声音。

    沈问秋这才记起来,自己兴冲冲跑过来前压根没和陆庸打声招呼。

    平时的话就算了,大年夜的还这样好吗?沈问秋不禁犹豫起来,但来都来了,他还是敲了门,呼唤:大庸!大庸!

    啪嚓!啪嚓!

    砰!砰!砰!

    周围烟花和爆竹的声响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沈问秋的呼喊几乎要被淹没在其中,没有人回应他。

    沈问秋摸摸后脑袋,现在脑袋冷下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地就狂奔过来呢?大过年的,他还骚扰陆庸,真是没礼貌。

    明天也可以见啊。

    咔噔。

    咣,吱――,绲薄!

    陆庸家的门是一扇又厚又沉的大铁门,从里面上了好几道锁,要打开很麻烦,金属门发出沉稳清越的声响。

    陆庸披着光为他打开门,见到他,表情像在做梦一样,憨憨傻傻地笑起来:你来啦?

    也不问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一直在等沈问秋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陆庸当时的目光格外滚烫。

    沈问秋只被看了一眼,就感觉脸被烫到了。

    陆庸摸摸他的肩膀:快进来吧,还在下雪,落在你的衣服上都化湿了。

    沈问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说:你看我的帽子

    他想说这帽子老气,还没说下半句,陆庸已忙不迭地复读机式回答:可爱,可爱。

    沈问秋无语:我是想说这是我奶奶织给我的,款式好土哦,她也有一顶一模一样的。

    陆庸愣了下,绞尽脑汁,又说:不土啊,很可爱。你戴着就很可爱。

    句句发自他的肺腑真心。

    进了屋。

    陆爸爸见到沈问秋来了,可高兴坏了,沈问秋上前,屁股一撅,手一拱,有模有样地说:除夕快乐!新年快乐!祝叔叔来年生意兴隆,发大财啦!

    陆爸爸笑得眯起眼睛:谢谢小咩,谢谢小咩,我给你准备了红包的,不过没想到你今天晚上就来了。你等叔叔去找一下。

    说要,陆爸爸进屋拿红包去了。

    陆庸把点心盒子推到他面前:吃糖。

    沈问秋把手套摘了,剥了个酒心巧克力塞进嘴里,脸颊鼓起来:我过来之前你在干嘛?

    陆庸答:吃饭,看晚会。沈问秋乐不可支:哈哈哈哈。

    陆庸纳闷:你笑什么啊?我陪你去玩,买炮竹。

    沈问秋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说:不用啦,我们看电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买鞭炮哄我?你家杂物那么多,万一引起火灾可就不好了。

    陆庸注意力落在他的耳朵上,耳朵红彤彤的。刚才门口光线不到,进门后光一照,他才发现沈问秋多漂亮,雪腻的脸庞,鼻尖红红的,脸颊也红扑扑的,太可爱了。

    沈问秋坐下来,在温暖的室内待了一会儿,他被吹冻的耳朵开始作痒,忍不住挠了两下。

    陆庸说:痒吗?一路上被风吹冻着了。

    沈问秋继续挠:好像是的。忘了戴护耳了。

    陆庸问:你怎么不把帽子往下拉一拉盖住耳朵?

    沈问秋坚持说:那样很丑啊。

    真是个臭美的男孩子。陆庸想,去给他找冻伤药了。

    陆爸爸回来了,给沈问秋一个红包:叔叔给你的,祝你来年学业进步,天天开心!叔叔没什么钱,不要嫌弃哦。

    沈问秋眼角眉梢都是暖融融喜气:谢谢陆叔叔!拿了叔叔的红包,能让我能学到叔叔的勤劳勇敢就好啦。

    陆庸也找到冻伤膏回来,挤出来,给沈问秋擦耳朵,指尖捏着沈问秋的耳垂轻轻揉捏擦拭药膏,柔软的触感让他脸红。

    沈问秋说:你干嘛啊?像是羽毛挠痒痒一样,那么轻,你这样摸得我更痒了,我自己擦吧。

    陆庸有点不舍,又松一口气,把药膏递给沈问秋,让他自己擦。

    陆庸说:这个药膏很好用的,我被冻过好几次,擦一擦药就好了。

    但他那都是大冬天干活,哪像沈问秋,被风雪多吹两下就差点受伤。

    真是个娇嫩的小少爷。陆庸腹诽。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连节目都变得更有趣了,看到十一点多,沈问秋看着看着,打了好几个哈欠靠在陆庸身上睡着了。

    陆庸遐思起来:沈问秋今晚会在他们家留宿吗?

    虽然很离谱,但他还是忍不住考虑起可能性,再想,这样一来,就好像一对新人在结婚前去某一方家里过年啊

    沈问秋的手机响了起来,把他吵醒,沈问秋接起电话:喂?爸爸哦,我在陆庸家。

    为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啊,就是觉得挺近的,顺路去拜个年。

    我不小心睡着了嘛,正打算回去呢。好了好了,对不起,爸爸,但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弄丢吗?

    那你过来接我呗。

    还是要走。陆庸遗憾地想。

    已经接近十二点。

    十一点五十六分。

    沈爸爸开车过来接乱跑的宝贝儿子。

    陆庸送沈问秋出门,他脑袋抽了一下,说:等等。

    沈问秋:哦。

    陆庸取来自己的毛绒耳套,给沈问秋戴上,沈问秋眨眨眼睛,笑了:你傻不傻啊?我坐车回去,不会再被风吹了。

    陆庸这才反应过来,沈问秋说:没关系,就当你送我的新年礼物了,谢谢大庸,我很喜欢。

    他们慢悠悠走到门口。

    路过邻居家窗户外面,传出电视里的声音。

    新年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嗖――啪嚓!

    烟火蹿上高空,绽开,照耀下炫目瑰丽的光,依偎映照在沈问秋的脸庞,可爱到让陆庸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沈问秋双手插兜,站得并不端正,像是想起什么,转过来,眸中似含笑带梦,望向他:新年快乐,大庸。

    春天还没来,天上飘着雪,陆庸却觉得心口满树的花全开了,他也笑起来,温柔地回答:新年快乐,小咩。

    第33章 二手情书32

    我觉得不太好,要么我还是另找一家小旅馆住吧。

    陆庸愣了愣,心想,沈问秋是不想和他住一个房间吗?好像是有些太亲密了,又不是以前两人只是朋友一无所知的情况,沈问秋会避讳他情有可原。

    但,陆庸还是拒绝了:不行。

    沈问秋的精神状况这么糟糕,尽管沈问秋表面上看着完全没有异样,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想不开?他得尽可能无时无刻都把他带在身边才行。

    沈问秋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中间几乎没有停顿,陆庸还皱起眉,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

    陆庸刷房卡,开门,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屋,沈问秋不知不觉地先跟了进去,边走边嘀咕:我这样的人不配住这么好的酒店啊。

    陆庸停一步,他刚把外套脱了,挂在左手手臂,右手手指勾在领结上,没有继续扯领带,闻言道:那我们去把房间退了,我陪你去住小旅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怎么没在陆庸身上感受到呢?也没见陆庸刻意摆行头。

    沈问秋没好气地说:你非要坐二等座就算了,干嘛还非要陪我住小旅馆,你好好一个陆总,必须有点排场吧?不然人家怎么看你?

    陆庸说:我没关系。你的药在我这里,我得看着你。

    沈问秋没有继续坚持,陆庸的手机响了起来,陆庸接起电话:喂?您好是的,我们已经到酒店了。

    沈问秋喁喁道:还敢跟我住一个房间,之前我说过的是真没放在心上吗?

    换了身衣服,接着就去吃了顿接风宴,席上是政府相关部门的人和本地其他老工厂的老板,聊了一半正经事,一半闲话。

    座上有人跟陆庸劝酒,陆庸笑笑说不会喝酒,对方喝好了,坚持要他喝。

    沈问秋想了想,他作为秘书,总该要帮老板挡挡酒吧?于是把酒接过去都喝了。陆庸没法子,也喝了半杯,喝完立即满脸通红,让人信了他是真不会喝酒。

    然后便出现这一副奇特的场景,人高马大看上去很社会的陆总没沾几口酒,跟在他身边那斯斯文文的小秘书在喝酒划拳,愣是把一桌汉子都喝倒了。

    沈问秋很上头,要不是陆庸在旁边拉着他,他都快踩到桌子上去了。

    陆庸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由地怔忡。

    这顿饭吃到十一点多才散。

    沈问秋喝得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陆庸扶着他走路,沈问秋几乎是挂在陆庸身上。

    沈问秋一身酒臭味,陆庸也不嫌弃,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回了酒店房间。

    先把沈问秋放在床上。

    沈问秋喝得脸颊浮出不正常的坨红,紧闭着双眼,不大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躺下以后一动不动。

    陆庸先帮他把鞋子给脱了,两只脚也挪到床上去,再去洗手间,兑了点热水,浸湿温毛巾,准备给沈问秋擦擦脸擦擦脖子。

    刚走出来,听见细小的啜泣声。

    陆庸傻眼。

    他只是走开了一分钟吧?这发生了什么。

    沈问秋翻了个身,侧卧着,缩成一团,正在抽抽噎噎地哭。那种像怕被人发现却又实在忍不住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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