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书 作者:寒菽

    二手情书——寒菽(8)

    确实,只是朋友的话,一般不会做到那种地步吧

    大抵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沈问秋不大关心地随口问:对了,那条狗,你花那么多钱救他但是不准备养吗?

    陆庸正沉浸在捕不住风的挫败中,没过脑子,耿直地回答:我没想好,我看你跟那条狗合不来啊,怎么养它?

    第11章 二手情书11

    话音落下,绿灯亮起。

    停滞的车流攒动前行。

    陆庸自知下出一步绝错的棋,凝重屏住呼吸,僵硬补救说:你别误会,我不是把责任抛到你身上,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是说,你以前不是养过狗吗?会触景生情吧?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目前不太适合养狗。我没有别的意思。

    越说越乱,越多破绽。

    沈问秋说: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留在你家是很碍事,毕竟送狗容易,开口赶人没那么简单。

    陆庸更着急:我没说你碍事。

    嗯。你是没说。沈问秋不冷不热地答。

    这是在生气吗?还是没放在心上?陆庸在心底叹口气,每次一在沈问秋面前,他就会不受控制地自乱全部阵脚。

    陆庸想了想,试图挽救气温节节降低的气温,岔开话题问:我记得,以前养了一条萨摩耶。

    陆庸记得沈问秋养的那条狗,是条品相极好的萨摩耶,雪白柔顺的长毛,被养得非常漂亮,温顺乖巧的女孩子。

    他那时周末也想见沈问秋,但未得邀请,不敢擅自上门,就在他家附近的地方逛一逛,还没逛多久,就遇见了沈问秋。

    沈问秋散步在阳光璨璨的树荫里,一只手缠着牵狗绳,一只手在吃棒冰,见到他,脱着狗小跑向他:大庸,你来找我玩吗?

    陆庸想撒谎说是正好路过这边,但又实在不会说话,点头,瓮声瓮气地嗯一声。

    沈问秋于是对他笑起来,他顿时觉得他所有的温柔都要融化在那双清澈漂亮的笑眸之中。

    沈问秋不嫌弃地把牛奶雪糕递到他嘴边,大咧咧地问:你热了一头汗,要吃棒冰吗?分你吃,冰一下。

    陆庸看着雪糕柔软表面上的牙印,再看看沈问秋湿润的嘴唇,心怦怦怦跳,口干舌燥起来,面红耳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忍不住想,要是现在亲吻沈问秋的话会是牛奶雪糕的味道吧?

    沈问秋仿佛也感觉到尴尬气氛,他也有点不自在,说:好像不太卫生哦我再给你买一根吧。

    陆庸说:我自己买就好了。

    沈问秋点点头:那我带你去买。

    陆庸问:这是你的狗狗吗?

    是啊。沈问秋满心喜欢地说,狗狗端正地坐在沈问秋的身旁,像是听懂了似的仰着头恰到好处地汪了一声。

    真乖。沈问秋摸摸狗狗的脑袋,他弯下腰,再蹲下去,搂着雪白的大犬,脸贴上去,说,她叫雪糕,是个两岁的妹妹,很漂亮吧?你要不要摸摸看?前几天刚洗的澡,毛又香又软,可好摸了。

    沈问秋搂着正在傻笑的雪白的萨摩耶,陆庸被萌的头有点发晕,他一忽儿觉得沈问秋笑起来跟这只狗狗好像,一忽儿又觉得,不,狗狗还是远不及沈问秋可爱。

    沈问秋说:你摸啊,不用怕,她很乖的,从不咬人的。

    话音刚落,萨摩耶瞅瞅他,馋的实在忍不下去,把在自己嘴边不远处的雪糕啊呜一口吃掉了。

    两人都愣住了。

    沈问秋哈哈大笑起来。

    陆庸笨拙地没话找话:我记得是只母狗,叫雪糕是不是?

    呃送、送人了吗?

    沈问秋突兀地说:死了。

    我家破产以后,我把她送给别人养。听主人说,她自己找了个机会逃走,在我家老房子附近的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陆庸:对不起。

    沈问秋低低笑了声:又不是你撞死的,你道什么歉?

    咦?沈问秋忽地坐直身体,说:到了啊,你发什么呆?车都开过头了。

    陆庸回过神:我找个停车位。

    流浪狗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他一见陆庸来,立即站起来,摇着尾巴,快活地汪汪叫唤起来。

    沈问秋说:这是喜欢你的意思哦。

    陆庸猝不及防从沈问秋的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条件反射似的心尖跳一下,然后平缓下来:啊,这样吗?

    小京巴身上原本虬结的脏毛都被剪了,现在一身凹凸不平的毛,还有几块生了皮肤病的皮肤裸露出来,像斑秃,看上去丑不拉几,连唯一一双勉强算好看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都因为生病而泪痕很重。

    沈问秋笑话他:真丑。哈哈哈。

    小京巴生气:呜呜。

    两人又一起去吃饭,还是上次那家小龙虾馆。

    沈问秋剥了两只虾,一不小心被蟹钳给扎了下。陆庸皱起眉,说:我给你剥吧,你吃。

    正好旁边有一桌情侣,男生正在给女生剥。

    不用。你吃你自己的。沈问秋抬头诧异地看陆庸一眼,陆庸知道他眼神里的拒绝含义,默默缩回了手。

    吃完,沈问秋擦擦嘴说:你平时过得那么节俭,现在是在为了我浪费钱吧?

    陆庸说:这还是吃得起的

    沈问秋拿纸巾把桌上剥的乱七八糟的虾壳扫到空碗里,擦脏污油渍。将就擦干净,沈问秋把纸巾团一团,一道仍进碗里,说:走吧。

    旁边附近有条小河,两边亮起幽幽的灯,两人沿着河往回走。

    沈问秋说:陆庸,你养那条狗吧。

    看来小咩是不太讨厌那条狗。陆庸说。

    再说吧。陆庸审慎地说,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病能不能治好。

    沈问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当着陆庸的面,熟练地从拆开的缺口里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

    他抽了一口烟,再嘴微张,灰白烟雾团团涌出,像在他们之间铺下一层朦胧幕帐,沈问秋似在轻纱下抬起浓黑眼睫,他的脸颊没少年时饱满光洁,消瘦憔悴,目光也不再明亮,灰沉沉,似某种无机质的宝石,肩颈颓垂,如此纤荏脆弱,只怕稍一碰他,他就要碎了。

    沈问秋说:我过两天去随便找点什么活就搬走吧。一直赖在你也不是回事。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

    陆庸: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找工作吧你要找工作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不用麻烦了。我不是说要去工作。沈问秋瞥他一眼,轻浮地哼声笑,说,陆总,我有我的办法,我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你还不明白吗?

    陆庸不想放他走,紧抿嘴唇,脸颊肌肉愈发紧绷,半晌才说:我不明白。

    沈问秋:你抽烟吗?

    陆庸:不抽。

    刚说完,沈问秋把抽了一半的烟从自己的唇上摘下来,调转方向,突然把滤嘴端塞进陆庸的嘴里。

    陆庸怔住,他按住自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叼着烟,吸也不是,不吸也不是。

    这是沈问秋抽过的烟。陆庸想。

    沈问秋恶作剧得逞,饶有趣致地笑着望他:怎样?你吸一口试试。

    陆庸便抽了一口。

    烟草燃烧后辛辣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他硬生生吞了下去,被呛了下,咳。

    第一次间接接吻的味道是烟草的味道。

    沈问秋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怎么连烟都不会抽啊,平时应酬不抽吗?

    陆庸捏着这支烟,夹在指间:抽烟不是必须的。人家和我做生意是为了我的专利和技术,不是为了我会不会抽烟。平时在公司为了办公环境的整洁也是禁烟的,不过设置有抽烟区,非要抽可以去那里。

    他一边心乱,一边为掩盖而多话起来。

    说着说着,才绕回原本的话题。

    沈问秋笑够了,渐渐敛起笑意,说:大庸,你真的完全不知道我的情况呢。毕竟十年没见,我们现在这样朋友不算朋友的也就我现在不要脸,仗着你脾气好,心眼好,厚着脸皮在你那蹭吃蹭喝。

    我呢,先前为了家里做生意,在亲戚朋友那儿把钱都借遍了,基本上是众叛亲离,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了。还我也还不上,你瞧瞧我现在这衰样。

    你给我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陆庸从鼻子里沉沉呼出扣气,紧皱眉头,硬邦邦地说:你别这么说。

    我就是在说实话啊。沈问秋无赖地说,我看你很蠢的样子,压根不知道自己收留了个什么麻烦。

    知道我欠了多少钱吗?

    陆庸极认真地问:多少?

    沈问秋说:去掉零头,差不多一亿一千万。

    沈问秋紧盯着陆庸的脸,终于见到陆庸一直沉着冷静的表情变化,露出一丝震惊至极不可思议的神色,连呼吸都停了一停。

    这些年来,离开象牙塔,来到真实的成人世界。

    沈问秋最深刻明白的道理就是,在钱面前,感情不值一提。假如有例外,那就是金额还不够巨大。

    谁都希望能跟让自己更进一步的人交朋友,而不是把自己拖进泥潭的。

    你别乱发善心了。陆庸。我不但是烂人,而且烂到底了,没法救。你别管我了。

    这不是你能管得起的。

    陆庸眉头没松开,他觉得手指被烫了下,低下头,才发现烟头已燃烧到他手指边,但身边没地方可以捻熄香烟,只能拈着烟头,无措地垂下手,指间的那支香烟一点一点燃尽,灰烬落下。

    丁点火星湮灭的声响几不可闻。

    陆庸说:我是没那么多钱。

    第12章 二手情书12

    沈问秋的心随着陆庸的沉默一寸一寸变灰。

    他没指望过陆庸怎样,但他还想从陆庸口中听到一些好话,糊弄人的场面话也好,譬如虚伪做作地劝说他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让他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之类的。

    说啊,为什么不说?

    陆庸只是沉默,再沉默。

    沈问秋想,大抵在巨额债务面前,连他们之间最后几分朋友情谊都荡然无存。陆庸是在后悔吧?

    陆庸像在沉思什么,过了良久,喁喁地说:我知道你家破产欠了许多钱,但我还以为已经申请企业破产结算,而且你爸爸是主要责任人,没想到你身上也背着这么高的债务。

    沈问秋:现在你知道了。

    陆庸缓缓松口眉头,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嗯。

    陆庸站起身,说:吃饱了,我们回去吧,要散个步吗?

    这就完了?沈问秋懵了下,就好像他们没讨论过一样,还是陆庸觉得事不关己?怎么又是这样浑若无事的态度?好似装成没看见,问题就不存在了。

    沈问秋又好气又好笑,可面对陆庸那双如湖水般幽静沉着的眼眸,莫名地浇熄了他心头的躁火,也有种这不是什么大事的错觉。

    算了。

    他转念一想,他在期待陆庸什么?他们只是泛泛之交的朋友,就算陆庸苦口婆心地鼓励他,他难道会听吗?先前又不是没有其他朋友说过他,他压根听不进去,也振作不起来。

    他本来就觉得陆庸这里像是世外桃源一样,让他能在临死前再躲上个一阵子,过最后一段好日子。

    陆庸能不嫌弃他,如此宽厚,已经仁至义尽。

    沈问秋跟着站起来:走吧。

    回到家,各自洗漱睡觉。

    陆庸惯例在睡前认真和他说:小咩,晚安。

    沈问秋近乎麻木地回答:大庸,晚安。说完又觉得有点好笑,笑了一笑。

    陆庸问:你笑什么?

    沈问秋刮目相看似的打量着他说:我该和你道个歉,我还说过好几次你怎么当上总裁,现在看来是我没看清,你现在确实是个合格的boss。

    陆庸没听懂,隐约觉得好像不对,他站直了,朝向沈问秋,说:谢谢。

    沈问秋笑得更欢了。

    陆庸说:你开心就好。

    陆庸回到卧室,关上门,只打开一盏床头灯。

    他仅穿着宽松的四角裤和一件内心,坐在床头,将自己的银行存折、房产证明、车辆登记证明等等可兑换资金的文件整齐摞好,先心算一遍,不放心,又用计算器核算一遍。

    陆庸放下计算器,拆卸下金属手臂,用酒精棉片消毒手臂,走神地想:不够啊应该可以分批慢慢还吧?

    陆庸把拆下的手臂放在一旁的桌上,各种文件也理齐,放进了床头柜,想了想,落上锁。

    但是小咩不会同意由他还钱销债的,不是应该,是肯定,他就是知道。

    要不是沈问秋的话,他现在不一定在做这一行。

    陆庸自认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一直主动帮着爸爸干活,街坊邻居都夸他是个孝顺勤劳的好儿子,其实爸爸不太乐意。

    他的爸爸只有小学文凭,不是个文化人,讲不来大道理,闲下来时,常常同他说:你好好念书,以后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不要像爸这样,干这样又脏又苦的活。

    你要向你的堂姐他们学习,将来当老师、律师、公务员什么的,捧铁饭碗,这样才体面。

    平时也时常劝他少干活,尤其是上高中,他交上沈问秋这个富家少爷的朋友之后,爸爸阻拦他帮忙的次数更多了。

    你别帮忙,爸没关系,一个人忙得过来,你别给我裹乱,你同学要是过来看见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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