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未来] 作者:里德先生

    废弃恋人[未来]——里德先生(71)

    换句话说,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战争也会在三个月后自动结束。

    不怪季耶夫一直这么沉得住气。

    尤金左右转了转头。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在他面前,季耶夫似乎要比传闻中要更坦城,更好说话一些。这又是为了什么的伪装?他想不明白。不过能说出这样的内容,说明季耶夫也懒得在他面前装做和恶意之血无关了。

    有什么东西在尤金的侧胯硌着,他微微调整了坐姿,随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那时一块浸满了鲜血又团成一团的手帕,现在表面早已干涸,在被置于桌上时发出了微的响声。

    季耶夫回过头来,看到此景,表情细微地变了变。尤金没有在意对方这样的反应,仅仅是开口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三个月里要死多少人吗?

    季耶夫的视线从手帕上移开,毫无感情地报了一个数字出来。这个数字如此庞大,他的语气却仿佛谈及某种可以轻易负担的牺牲。

    这还是最坏的情况。季耶夫缓缓道:光绿星就有四十亿的民众,这是可以接受程度的战损。

    尤金面无表情地对着他,视线的焦点却出了微的差错,落在了季耶夫的身后。

    等到三个月后进行反击的时候,所有联盟民众都会记得他们为了统一做出的牺牲。这样的句子成了老人的结语,尤金在他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觉得滑稽的那种笑容。

    尤金想起了季耶夫的背景。

    身为联盟权力顶层的男人,无父无母,妻子早逝,二子一女皆承衣钵,却偏偏在壮年时一一因意外离世。

    将军,我原以为以您的经历,你会更加明白,死去的人并非一个单薄的数字。他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季耶夫的脸上,眼神平静:他们是其他人的父母,儿女,恋人。被您他的诉说停了停,像是在斟酌着词语,却依旧选择了最开始浮现的词句:被您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努力地想要活下来。

    透过季耶夫满是风霜的脸孔,尤金看见了6号微笑的脸。七年之前,离开的是一个人,带走的却是两个人的灵魂。

    这种痛苦季耶夫本应品尝过数遍,这个人却好像从未知晓过。

    有一瞬间,季耶夫看上去几乎就要驳斥他的措辞。然而到了最后,老人仅仅是开口说:然而就如先前所说,我们依旧没有有效对抗血狮子的手段。

    尤金一时没有开口。

    他不会反驳这一点,但是他同时也清楚明白,不管是对抗血狮子,抑或是无所为的等待,都并非终结战争的唯一手段。

    他不愿做的那个选择盘旋在心头掌心,将他从内至外,腐蚀得遍体鳞伤。

    那个选择叫做以杀止杀。

    撒格朗的军力从未着重于防守,就算是血狮子,唯一的防御手段也仅仅在于回避。当血狮子在前线拉扯时,他们其实有着穿透对方的阵线,直接攻击对方大本营的选项。如果对敌人后方造成的伤害足够惨重,这部分的压力势必吸引血狮子的回防。根据造成损害的大小,他们或许可以强迫撒格朗提前投降,最不济也能大大地铺展开守备的范围。

    这样的选项不在他人的选择范围之内,是因为没人能够保证自己能够突破血狮子的封锁,甚至在那之后驶过边境,将火力直接输送到后方的中心。女武神号的被俘依旧触目惊心,没有人胆敢说自己的智识武力要胜过那位传说中的将军。

    但是尤金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到。现在阻止他的不是能力,而是他胸膛里的那一颗良心。

    他在谷仓星的蓝天下度过了太过美好的一段时间,在那里,他见过许许多多与他无异的温和笑脸。那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上/位者的争斗将他们毫无反抗地裹挟进来,他至今不知道,那些空空的墓穴是否已经放好了棺椁,来迎接迷途的灵魂回到故乡。

    从始至终,那都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最手无寸铁,最普通的一群人。

    尤金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然而现在坐在白塔里的,不是名为帕尔默的技师,而是名为阿尔宁的将军。他的职责和誓言沉沉地将他压着,逼着他在以杀止杀和静观平民死亡之间做着选择。

    他别无选择。

    事到如今,他是不是反而该庆幸自己将成为这件事的施行者?因为不管从何处看来,他都如此适合他是未知的底牌,是前爪沾血却未被击坠的孤狼。他亲手在撒格朗的背后划上了耻辱的疤痕,对于血狮子来说,是最咬牙切齿,也最诱/人的饵食。他甚至可以自己做出选择,将矛头着重对准军方的基地和支持军方的贵族,而不是最底层的民众。然后在最后的最后,他会在被截断后路时拖着尽可能多的敌人,痛快地同归于尽。

    在这条有去无回的路上,只有他有能力,只有他有意愿。

    在尤金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夏塔斯城里的祭典,死在他怀里的青年。无边的星河,以及爆炸中丧生的他的队员如果他必须造成更多无辜者死亡,那么以自己的性命偿还,听上去也还算公平。

    七年前他已选择过的结局姗姗来迟,他本应对着逝者和将逝者说一句原谅我,然后坦然奔赴那必然的结局即可。

    他原本原本,不该有任何迟疑的。

    他不能再看到人死了。

    被他刻意压在脑后心底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高大的生化人背对着他,拖着一条不能动作的左手,疲惫地倚在了金属门的旁边。而他听到这样的句子,忽然明白一个人开始软弱,并不是因为自己孤立无援,而是因为有别的人发现了他的弱点。

    他和七年前不同了。

    有一个人爱着他。有一个人将他小心地保护着。有一个人视他的愿望为自己的愿望。有一个人,曾让他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对于未来即将展开的每一天,都抱有希冀和幻想。

    这个人被他抛下了。

    这个人还在等着他。

    我先离开一下。

    在突然的语句中,尤金迅速地起身,近乎狼狈地逃离了白塔。

    是夜。

    约书亚站在厚重的大门之前,在踟蹰了半响之后,终于推开了门。他的脚步陷入厚重的地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昏暗的房间里仅仅开了一盏落地灯,洒下的光亮映照出了四处涌动弥漫的烟雾。黑发的男人坐在灯下的扶手椅上,下巴上是泛青的胡茬,指间夹着一根就要燃到尽头的烟。男人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也不像是拥有焦点。

    长长的一截烟灰到了烟尾能承载的界限,先是落往了指节,又从那里滑往了地上。在一地的烟头之中,这星点的烟灰看起来并不算什么。

    约书亚蹙着眉抿了抿嘴唇,最后开口叫出的,还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名字。

    尤金。

    这样的称呼终于让尤金回过神来。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挺直了背脊,从身侧拿出了一本破旧的硬皮书,朝约书亚的方向递了过去。

    约书亚一步步走过来,然后用双手将那本书接了过来。看着封面上的字样,这似乎是什么人的诗集。

    在约书亚开口前,尤金已然望向了他,向他交代了一个位于撒格朗的地点,然后请他转述一句话。

    在听到那句话的同时,约书亚的眼睛圆睁了:你难道要

    坐在扶手椅上的尤金看起来出奇的平静。

    我是个很胆怯的人。

    他听到尤金这么说。

    这句话,我从来没有直接和他说过,现在想想,果真还是太晚了。

    一个约书亚曾经见过的笑容回到了尤金的脸上。

    请你跟他道歉,这句话最后不是出自我本人,但却是我的真心。

    在一个深深的呼吸之后,尤金继续道:我需要做的决定,对得我自己,也对得起别人。但我唯独对不起他。

    金眸的男人忽然抬手,用拇指的指背抹了一下眼睛,笑得有些自嘲:好久没抽烟了,熏眼睛。

    约书亚的心脏蜷成一团,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心智肚明,现在在他眼前的,不仅仅是他的朋友,更是联盟的将军。所有人走到了这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妄图干涉和阻止,仅仅是对这些人的不尊重。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最终只能回应一句: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尤金有些诧异地抬眼看着他:会说这种话,你也成熟了不少啊,约书亚。

    约书亚无言地站着。

    在他眼前,尤金缓缓地摇了摇头,又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或许会理解,但他不会原谅我的。

    永远不会。

    约书亚原以为对方会露出苦涩的表情。但这一刻的尤金,看上去竟然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老命写出来的,终于终于写完这章了。

    我非常非常喜欢尤金这个角色。我希望你们也一样。

    等一个爱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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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9月26日。

    尤金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上残留着一点发麻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去送死就算了,怎么就连这种小姑娘也要来掺一脚?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手握成拳捏了捏。他身旁的约书亚沉默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几分钟前,尤金用这只手狠狠地抽了薇诺娜诺尔斯一个耳光。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被他抽得几乎飞出去,整个人趴伏在亲卫所走廊的地板上,不甘心地想要爬起来,让约书亚都要为她觉得疼。

    我要去前线女孩这么说着,一手撑着地,一手擦去了嘴角被尤金抽出来的血:我也是军人,我可以

    尤金走到女孩的身边,蹲了下去。约书亚还以为他要把对方扶起来,尤金却仅仅扯起了薇诺娜的前襟。

    他的眼神很平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薇诺娜将一口血水唾在了地上,双眼望向尤金,目光灼灼:我知道。只要能让我去前线,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都做好了准备

    尤金笑了笑:包括去死的准备吗?

    薇诺娜沉默一秒,认真地点了点头:包括去

    尤金用右手死死地掐住了女孩的下颚,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在你说这种话之前,麻烦你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可以吗?尤金的脸孔凑近了薇诺娜的,满是压迫感的气息几乎要落在她的脸上:你以为你自己是普通的军士,可以想牺牲就牺牲?作为将军留下来唯一的孩子,你这条命早就已经不是你的了。

    尤金松开了手,薇诺娜的脑袋猛然向地面冲了冲。

    你母亲所相信所代表的东西,必须要有人继承下来。你的出身,教育,甚至性别,注定了所有人都期待着你代替她。尤金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回了约书亚的身边。如果你也死了,把女将当作信仰的那些平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你既然承载了别人那么多的期望,最起码在做决定之前,也考虑一下他们吧。

    在转身离开之前,尤金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该承担和责任和义务,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约书亚一直一直看着他。

    天光下的尤金总是这样毫无弱点,一举一动杀伐果决,像是一柄永远不会弯折的剑。短短几天之内,尤金从莫名空降的将军成了旧诺尔斯军的主心骨。身周的人尽数用崇敬的眼神望向他,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如此的位置,为身边的人撑起护佑的屏障。

    但这真的是你自愿选择的道路吗,尤金?

    他和尤金相识十多年,但是在这个瞬间,约书亚清楚地意识到,从尤金为他挡下子弹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和尤金的距离便越拉越远。就算他站在他的身边,尤金却是他永远无法真正并肩的人。

    因为这个人是太阳。太阳永远要为了需要他的人闪耀下去,这是尤金无法拒绝,无法选择的,只有他一个人能肩负的命运。

    他却偏偏在此时想起了昨晚灯下尤金泛红的眼眶,像是幻觉,烫得他胸口生疼。

    神啊,不要带走他。

    不要让我们失去这个人。

    眼泪啜在约书亚的眼眶,他蹙着眉闭上眼,在轻咳一声之后,用例行的报告带开了话题。

    坐在作战室里,尤金拨弄着面前的投影屏,心不在焉地为着昨天已经决定的作战做着准备。大致的计划他已经在今早告知了司松和季耶夫,前者和蔼可亲地盛赞了他的牺牲精神,后者在沉默过后,向他献上了预料之内的讽刺。

    但是事到如今,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他将手伸进制服夹层贴近心脏的内袋,从那里拿出了小小的一个米色小狗挂件。小狗的头部被压得有些歪,他小心地将它拨正了,又用手指仔细地梳理着它过于纤细柔软的毛发。小狗有着蓝色的眼睛,和温和的,仿佛从不记得伤痛的微笑。

    他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选择了它。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它。

    只要你来接我就够了。我可以一直等的。

    这是小狗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苦涩的情绪从胸腔的底部泛上来,徐徐地啃食着途径的肌肉和骨髓。终于想要移开目光的时候,他的视线偏偏撞上了左手指根上的那枚银色指环。狭窄的弧线在他毫无防备时勒紧了他的心脏,提醒着他即将违背的誓言。

    尤金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小狗的挂件缓慢地收好了。他将视线重新聚集在面前的屏幕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用在正确的地方。正在此时,他面前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亲卫所入口处的卫兵向他通传,说一位名为迪特里希阿尔宁,自称是他兄弟的人想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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