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 作者:若花辞树

    柏舟——若花辞树(8)

    她们接着往前走,柏舟的眼睛看着前方,目光却逐渐放空,她又在走神了,可是她还是将她牵得牢牢的,手上的力道比平时要大得多。

    桑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她很担心柏舟,可又知道她不会把心事告诉她。

    究竟是什么事?

    桑泱转头看到原处图书馆顶楼的那个大钟,钟上的时针正在以缓慢均匀的速度逐渐靠近1,似乎是看到这个钟,小舟就开始惶然走神。

    这个钟有什么问题?

    桑泱也不由地出神思索。

    突然,她的手被摇晃了一下。

    姐姐,你看那里。柏舟在她身边欣喜地说道。

    桑泱看了看她,见她面上不再迷茫出神,而是带上了兴奋的笑,眼睛明亮地望向前方。

    桑泱也不由地弯起唇角,跟随着她的视线朝前看,看到了那座小礼堂,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

    我们过去看看。柏舟拉着桑泱朝前小跑起来。

    小礼堂开着门,大概是下午有什么活动,好几个学生在里边装扮。

    柏舟在门口探头,望了一圈,回头对桑泱说道:好像和那天不太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小礼堂是要承办各种活动的,装饰经常在变,更何况柏舟口中的那天是七年多前的事了。

    桑泱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而是问:可以进去吗?

    柏舟迟疑地看了看里边那几个学生,有一个看到她们了,但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继续手里的工作。

    于是柏舟判断可以进去。

    她朝桑泱说了声:可以。把门推开一些,她们一起走了进去。

    那几个学生手忙脚乱的,有一个一边做自己的工作,一边还要指挥其他人,其他人一边听从她的指挥,一边又要质疑她说得不对。

    他们忙死了。

    柏舟和桑泱没给他们添乱,也没走过去,而是坐在边上的那条长椅上。

    柏舟想喝奶茶,可是奶茶已经凉掉了,桑泱没把奶茶给她,而是说:我们再去买一杯。

    柏舟就不要了,她想再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不渴,那我们等会儿再去。

    桑泱就没再说别的。

    她是隔壁医学院的,这间礼堂只来过一次,就是和柏舟初见的那一次。

    柏舟也只来过一回。

    那时候大一刚入学,她像所有刚进入大学的学生一样,对这个全新的阶段充满了好奇和探索。

    那天,她听说美院要和隔壁医学院的研究生联谊,联谊在小礼堂举行,会非常好玩,她就过来凑热闹了。

    她是直接从画室过来,白色的T恤的下摆还沾一抹红色的颜料,中途从门口溜进来。

    联谊确实很有趣,牵头的学长学姐们下了大功夫布置礼堂,安排流程。

    这种活动往往很难把握度,太正式了很容易尴尬,太随意又显得儿戏,大家玩着玩着说不定就忘记今晚的主题了。

    但这次的组织者将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们安排得小游戏有趣又好玩,还有一些恰到好处的暧昧,柏舟在外围,看着台上,看他们紧张地保护游戏道具,看他们大声欢笑,自己也跟着笑。

    她从小就沉迷画画,只知道画画,在大学以前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更没有参与过这样生动又充满欢笑的活动,她觉得很新鲜。

    但是有好心的学姐看到她,邀请她一起去玩的时候,她又觉得十分拘谨,摇头拒绝。

    她只在边上看,然后她就发现了坐在她对面的桑泱。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一眼就被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桑泱穿着米色的毛衣,看起来柔软又舒适,她在听身边的女生说话,那个女生十分健谈,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而她只是专注听着,偶尔点头,偶尔笑意戏谑地摇头。

    柏舟走到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她想靠近她,又不敢靠得太近。

    她能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微笑的侧脸,柏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快。

    有好几个男生过来,但说不了几句话,桑泱就会歉意地摇头,于是那些男生就只好失望地离开。

    柏舟虽然年纪小,但她也明白一些事了。她知道那些男生的来意,于是内心不仅紧张,还着急。

    她鼓足勇气将她和桑泱间的距离慢慢缩小,最终她站到了她的边上,这期间,柏舟心跳鼓噪,她觉得她可能要被自己的心跳震聋了。

    她不停地在心里想开场白,却怎么都确定不下来 ,她从来没有和人搭过讪,不知道第一句说什么才好,她更从没有对谁一见钟情,于是忐忑紧张又不免激动。

    桑泱早就注意到这个穿着白色T恤,穿着球鞋、工装裤就跑来联谊的小孩了,开始只以为她是哪位老师的孩子,因为柏舟实在太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大学生。

    她皮肤特别白,白到剔透,头发颜色也格外浅,灯光下看起来是深棕色的,发质微微的卷,五官立体,眼睛圆圆的,有女生靠近她,请她一起玩,她显得很惶恐,然后礼貌地拒绝,很乖巧的样子,像个埋头读书,很少与陌生人接触的高中生。

    桑泱觉得这个小孩很特别,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再关注她。

    但是到了今晚的后半段,这个小孩不知怎么就走到她身边来了。

    她坐在她边上的椅子上,手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端杯饮料,也没有看台上做游戏的人,更没有和别人聊天,只是坐在她身边,然后小心地、隐蔽地偷看她。

    如果是个男生这样偷看她,桑泱会走到别处去,但是这个小孩的眼神乖巧而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她只是悄悄地迟缓地偷看她一眼,然后连忙转开视线,紧张地用力抓着自己的大拇指。

    她可能是有话想要对她说。

    桑泱这样想着,但小孩实在害羞,直到联谊结束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联谊结束,柏舟都没想好要对桑泱说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隔着距离她们十来米远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医学院就在美院隔壁,非常近,出了学校大门,走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医学院的后门,后门里边就是生活区,所以两个学校的学生经常串门。

    夜里的门禁很严,有保安站在门口查校园卡。

    柏舟感受到紧迫,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专业班级,如果今天她没有抓住机会的话,她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

    柏舟顾不上别的了,她加快脚步赶上去,却看到她们停了下来。

    桑泱让同学先进去,自己留在了门外。

    柏舟看到她们的动静,迟疑地慢下了步子,然后,她看到桑泱回过身,望向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

    那一瞬间,柏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成了静态的,心跳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也许连细胞都停止工作了。

    柏舟怔怔地看着桑泱,无意识地朝她靠近。

    桑泱目视她走到身前,才温和地问她:小朋友,你跟着我做什么?

    柏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紧张得喉咙滑动了一下,脑子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刷子刷过一般,刷去了她所有的想法,变得空空的。

    最后,她只能凭着本能,认真地说道:你让我很好奇,我想认识你。

    她第一眼见到她,就对她产生了了解的欲.望,想靠近她,想知道她的喜好厌恶,想参与她的喜怒哀乐,她全身心地被吸引,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接触绘画那样,仿佛一个全新的世界被打开了。

    只不过第一次接触绘画时被打开的世界叫梦想,而这一次的世界叫爱情。

    桑泱很惊讶,她看着柏舟,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小朋友,很晚了,快回家吧。

    柏舟因为比同届的同学小的缘故,经常被认作小朋友,她都习惯了,平时也不觉得困扰,可是现在,她却莫名地一阵沮丧:我不是小朋友。

    她望着桑泱,认真地告诉她:我叫柏舟,是油画系10级新生,我住在西区2栋宿舍楼508,我的号码是

    她在桑泱惊讶的目光下,把自己的信息全部都告诉了她。

    一个同学把装饰用的气球踩爆了,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柏舟被吓了一跳,朝他们看去。

    那时候,你特别乖,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对我毫无隐瞒。桑泱回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有些怀念地说道。

    柏舟转头看她,很不服气地问:我现在不乖吗?

    当然不乖,藏了一个让自己心神不宁的秘密,明知道她那么担心,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桑泱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因为她看到柏舟也意识到了,她张了张口,圆圆的眼睛里光芒黯淡了下去,内疚地低下了头。

    其实如果柏舟没有那么反常,没有坐立难安,没有发呆,没有害怕,她不会那么想知道她藏了什么事。

    毕竟她只是爱她,并不是想控制她,小舟当然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归根到底,她也只是担心她。

    桑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细细软软的,经常让桑泱感到心软。

    柏舟越发地内疚起来,她不想再让桑泱担心,她抬起头,忍不住说道:等晚上就好了,等过了八点多,就好了。

    第12章

    晚上,过了八点多。

    桑泱在心里默念柏舟的话,八点多会发生什么?

    她心思转了一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装饰礼堂的学生们在聊天,声音不大,只能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一些,但并不能听清内容。

    说完刚刚的话,柏舟突然间连故地重游的欢喜也都消失了。

    就像她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侥幸念头一样,从她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事情就彻底改变了。

    她最初想的是只要阻止桑泱上那辆车就能避免悲剧,这很容易。

    直到她看到跟她一起穿越回来的画。

    那幅画像一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在她心上扎根发芽,让她坐立难安。

    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让她浑身冒冷汗的念头。

    会不会她什么都改变不了,桑泱最终还是会出现在那辆车上,然后和一整车的人一起,遭受惨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柏舟的手紧了一下,桑泱安抚地注视着她,将电话接起来。

    她先是听那边说,然后笑了笑:没事。

    对。

    今天不去医院了。桑泱说着话,目光始终注视柏舟。

    柏舟握着她的手,手指上移,移到了桑泱的手腕上,找到她的脉搏,感受她心跳的频率。

    桑泱又说了几句,神色和语气始终很轻松。

    等她挂了电话,柏舟问道:是姜苑打来的吗?

    桑泱道:不是,是许颂意,我不在,我们科室忙不过来,借了她去打杂。

    哦。柏舟没什么感受地说道。

    桑泱笑了起来:作为感谢和补偿,我答应请她吃饭。

    哦。柏舟还是没什么所谓,但是想了一会儿,她提议道,那在家里请她吃火锅吧,我们自己煮火锅吃,把姜苑也叫上。

    她只是随口一提,但桑泱却显出了些许惊讶。

    怎么了?柏舟问道。

    你以前可不会主动说要请姜苑来家里吃饭。

    她这样讲,柏舟才意识到好像是这样的,她和姜苑一见面就吵架,平时都是能不见就不见,根本不会主动说要一起吃饭。

    但是那三年里,姜苑帮了她很多忙,也关心了她很多。

    偶尔请她来一次。柏舟只能含糊地说。

    桑泱就没再追问,只说:那我明天见了她跟她说。

    大概是装饰工作快要做完了,那几个学生陡然松懈下来,嬉笑打闹起来。

    礼堂的门窗都关着 ,风都被挡在了外面,但是天窗上照入了一束温暖的阳光,投映在地板上,那束光泛着金色的光芒,光里飘动着微小的灰尘。

    小礼堂变成了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安静到连那几个学生的奔跑和嬉笑都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柏舟握着桑泱的手腕,静静地说:我想把那束光画下来。

    那束光很特别,既稳定,又像是代表了某种生命力与希望,很好地安抚了柏舟心里的恐慌。

    桑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会儿光,她没有柏舟那样纤细敏感,但也觉得这束光很治愈。

    那我们回家。桑泱站了起来。

    柏舟却没有动,她仰头看着桑泱:我不想动,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这里是封闭的,没有风,唯一的缝隙,照入的还是希望。这里让人感觉很安全。

    柏舟现在像一只努力地把头缩紧壳里的蜗牛,想把时间熬过去,想把桑泱也藏在她的壳里,然后把时间熬过去。

    而事实上 ,除了熬,她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们晚一点再走吧。柏舟又说道。

    桑泱只好坐回了原处,她有种无力感,可是对上柏舟柔软的目光,无力感又会渐渐地消失,她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只能陪着柏舟。

    她们在这里待了不知多久,期间柏舟接了几个电话,有画展策划人打来的,也有一些合作得比较深的合作方来关心出了什么事。

    但每次挂了电话,柏舟都会告诉桑泱是朋友打来的。

    是帮我策划画展的朋友打来的。

    是上次让我画她们家杂志插画的朋友打来的。

    桑泱知道柏舟的这个习惯,对柏舟来说,只要是认识的人,都是朋友。家门口的保安和她打过几次招呼,于是对她来说,也是朋友。

    她第一次听到柏舟提到朋友这个词,是她们认识不久后。

    从那天礼堂初见后,柏舟就经常来找她,她像是一点都不觉得这样频繁地找一个刚认识的人有什么不妥。

    每天都很高兴地跑来,有时是问她有没有时间去看她画的画,有时是想和她一起吃饭,有时只是随意地说些她遇见的开心的事。

    但更多时候,她见不到桑泱,只能沮丧地离开。

    她会给桑泱发短信告诉她,她来过了,往往是开心中透着丧气的语气:我来找你啦,你不在,好吧,我等你半小时。

    好吧,你没回来,那我先走了,我要去画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哦!

    有时候桑泱在忙碌的学习里,在课程间,甚至有一回在导师的目光下,都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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