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3)

    司徒镜面色一凝:这道兵策,出自常歌。

    祝政点头:是。

    司徒镜莫名冷笑一声。他低声道:国玺未动,仍在你的齐物殿里,旁的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该我偿的,便当由我这条老命来偿。要杀要剐,放马过来!

    我只问老师一件事。祝政道,我同父兄弟姊妹,宫变那日被斩得干净,我从不信此举乃老师所为,他们,究竟为谁所伤?

    我不恨你们祝家人。司徒镜没头没尾道,你们自己家的事情,自己处理便罢。

    祝政眸中眼神一黯:明白了。

    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想,不过存着最后一丝妄念,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谁知这么一句,反将他最后的希冀打得粉碎。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司徒镜望向前方,混浊的眼球几乎失神放空:请。

    祝政只定然站在原地,并未抽剑。

    大司马剑。司徒镜叹息一声,上次见这把剑,还是我夺权之后,我那愚忠的亲弟,提着这把剑,要斩杀于我他口中嚷嚷的厉害,真到下手之时,他却没那个魄力,压根下不去手。

    司徒镜亲弟,正是楚国前任大司马司徒信,大魏篡权之后,司徒信当日便从江陵勒马北上,而后一去不返,葬身长安。

    司徒镜低着头,神色复杂阴郁:可我为了天下,却对他下得去手。今日你为了天下,也当下得去手。

    他见祝政不为所动,指节在棺木上轻叩三声,政儿,周闵王驾崩时,如何训导你的。

    此事乃祝政心结,数年来,祝政极抗拒提起此事。

    周闵王驾崩,龙榻黄绸断裂,寓意王死有疑,史官更是毫不避讳,径直写道太子政争权于榻前,闵王崩。

    司徒镜忽然抬手,猛地一把揪住祝政的衣袖:他告诉过你,他拿命告诉过你王乃公器,当狠而无心。

    祝政道:老师稳天下三年,供我韬光养晦,眼下老师七十有七,且长安皆控我手,无需再取老师性命。

    哼!司徒镜猛地松手,祝政小退半步。

    他厉声道:为学子,你是该尊我,可为天子,你当杀我!

    司徒镜撑着棺木,颤巍巍站起:如你所说,我这一生只为天下安稳。旁人暗中乱国,你不听劝解,大权旁落,不如我掀了这朝廷,为天下先你也知道我今年七十有七,半截入土之人,既然敢做此事,断然不会惜命!今日,大周天子不仅应杀我,还当大诏天下,魏王祸乱朝廷,已被正法,现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咬牙道:不仅我死,你的展从伯,楚国大将甘信忠,益州主公刘图南,吴国少主华悦贤,滇南颖王庄盈,还有大搞无正阁的阿玄,他们,个个都得死。

    司徒镜曳身,唰一声抽了祝政腰间的长剑,不仅他们得死,六雄收归一统之后,最先该死的,当乃常歌!

    那长剑被司徒镜持着,抵在祝政胸口:政儿,四年前我便告诉过你,若为天下计人人皆可舍!如此,方成王者!

    祝政屏息片刻,短暂闭了闭眼,而后开口道:四年前,我便告知过老师,您错了。

    司徒镜佝偻着身子,他面容虽衰老得可怕,但眼神却在灼灼闪光:若你依旧不听我的,我便当下斩你于三步之内,这口乌木棺,今晚便让给你用!这天下,我便再稳数年!

    祝政略微颔首,流畅的眉眼下敛,虽无怒意,自有三分威严。他定然道:正如四年前一样,我若说不,老师也舍不得杀我。

    司徒镜冷笑一声。

    祝政的两指夹着司徒镜的剑锋,强迫剑锋缓缓向上,引至颈前,长剑反出一道骇人的寒光,将他的下颌线照得愈发利落。

    他轻掀眼帘,盯住司徒镜,两指与一剑细微相抗,看不见的暗潮在二人四围涌动,长剑被祝政的力道逼迫,轻轻颤动起来,几乎要弯折成几要折断的弧度,此时,听得咔嚓一声,那剑断然碎在司徒镜眼前。

    祝政则将二指轻轻一挥,夹在指尖的寒剑清脆摔至地上。

    哐啷一声,司徒镜也摔了手中的断剑。

    老师舍不得杀我,并非怜我惜我,不过是一心为公,知道天下成王者,舍我其谁罢了。

    祝政有礼有节,背手点头:多谢老师青眼相加。

    司徒镜拿着柄断剑,面上阴云不定。

    他稍退一步,微微提高声音:来人,将司徒太宰带下去。

    纸窗外,灯火蓦然亮起,大门被人一推,温暖的火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楚国将士抢先奔入数人,抬眼便是一厚重的棺木置于堂中,无端被吓得一愣。

    司徒镜此时已经缓身下了棺木,刻意高声嚷嚷道: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将血洗长安!他四下里搜寻,眼见一楚军兵士的刀尚未还鞘,踉跄着便要朝那刀锋奔去,即将撞刀之时,一柄断剑噌地横飞过来,将士兵腰间的长刀击得碎裂。

    祝政令道:魏王贼心不死,来人

    不知是不是灯火的缘故,司徒镜蓦然回头,他的眼神,一瞬之间竟灼灼发亮。

    祝政将剑还鞘,轻声道:押入天牢。

    左右楚军一拥而上,原本泰然的司徒镜猛地挣扎起来:自打炎黄起,我中原便是王不见王!今日你不杀我,今日你不杀他们!

    一只玉手轻巧撩开血珠串一般的珠帘,祝政稍稍低头,自帘后走出:老师,你错得离谱。

    拨开帘子的手瞬间松开,珠帘摇曳,撞做一团。

    祝政沉下声音:带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道个歉,98章放入存稿箱之后,我本地又修改了一个细节(高公公没有引路,而是折返取某样物品)

    我以为我把存稿箱里面的替换成最新版了,今天放新章才发现没换

    具体改动就上面一点,可以不用重看,十分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第100章 国柱 宵小贼子尔,安敢灭我云天! [一更]

    今日的长安宫城热闹, 半夜里齐物殿失火,折腾小半宿方才宁静下去。

    寅时,平常这个时候,百官当侯在善仁殿外安静候着, 等着上朝。

    今日善仁殿外吵吵嚷嚷, 卫戍宫城的侍卫忽然转了性, 半强迫半请地将所有侯朝官员引至一处。

    朱红大门一掀,两位朝臣说笑着踏了进来, 还未反应过来, 面前忽然横了杆长枪,数名侍卫整齐列阵,将他们朝一侧驱赶至议政的善仁殿外。

    文臣们自是有股子清高劲在的, 即使深觉不妥,也只横眉冷眼,与同僚酸言两句,并决定今日上朝, 共同参这帮子侍卫一本,举止上并不激烈。

    两位新来的朝臣入列,着冠配绶的朝臣们寒暄过后,尽是喁喁不满之声。

    又一位文臣入门, 一见拦住去路的长枪,怒喝道:吾乃三代朝臣,祖父官至太常,我是犯了何样法!触了哪路规!康良,你倒是说说, 我触了哪条法令!

    康良,正是大魏戍卫宫城的禁军将领, 他站在所有侍卫前方,带着笑连声道:大人,您先稍候片刻。

    那文臣不依不饶,非要揪着康良来个说法,原本众臣绷着股文人傲气,不屑与这帮子侍卫相争,不过一旦有人带头,当下群情激奋。

    这些文臣除了读书论道在行,身子骨是弱柳扶风,一碰就乱晃,侍卫本就不敢过多使力,加之这些人确为朝廷重臣,侍卫人墙竟渐渐溃了下去,此时听得哎唷一声,不知谁摔在人群当中,文臣只顾着沸反盈天,谁都没顾上摔倒之人,乱流中忽有人呵了一句:成何体统!

    场面霎时一静,人群竟稍稍让开些许,康良趁此时机,将地上一位跌倒的臣子轻缓扶起。

    正在此时,人群翻动,朝臣竟肃然分作两列,让出一条道路,其中阔步走出一人,径直停在康良和文官面前。

    这人身着赤色罗衣,佩二尺长赤红绶带,腰挂金印,一见便知并非普通朝臣,至少乃公侯以上定国大员。

    洛侯。

    洛侯。

    朱丞相。

    方才喧嚷不止的文臣瞬间低头退让,侍卫也颔首致意,这位要员正是当今的大魏丞相朱九变。

    朱九变在大周时期便担任丞相,朱家更是权倾朝野,周闵王也是因此落得个案牍不过目、军政问三族的名声。

    朱家封地洛阳,故家主朱九变也被尊称为洛侯。

    洛侯,您终于来了,这帮子侍卫简直是要反了天!

    在列皆为国之栋梁,这帮子粗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拘役朝廷要员!

    文官的嘴巴向来就毒,十几个上了年纪的文官,愈是毒上加毒,大魏丞相朱九变越听脸色越沉,四周侍卫愈发不敢多言。

    洛侯。康良拱手道,此事皆有缘由

    听得啪一声脆响,康良被扇得头脸一偏。

    文臣一语未发,面上倒是多有暗喜之色。

    洛侯朱九变喝道:你有几个脑袋,胆敢耽误国事!给我散开,让百官上朝!

    康良只合手行礼,脚下却未退让一步。

    大魏丞相朱九变厉声喝道:我数三声!

    三!

    二!

    朱丞相。

    朱九变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怀疑,而后忽而拧眉咬牙,怒目而视。

    这声音他记得深切,正是大周朝昭武将军常歌之声。

    常歌作风乖张,又仗着帝王偏爱,朝堂之上肆无忌惮,向来是想说就说,大周时期,二人便在朝堂上打过不少嘴仗。

    听得一阵隆隆之声,堵住上殿通路的侍卫忽然两侧散去,露出九重白玉长阶,一人骨碌碌陀螺般自玉阶顶端滚落,到底之后,连翻数周,方才死死摔至重臣之前,离得近的看了一眼,惊道:复盛将军,你为何在此处!

    刘复盛双手反绑摔在地上,冠已不知滚落何处,头发散乱,脸上更是沾满了尘土。

    几个文臣七手八脚要去搀他,却被刘复盛一肘甩开,只别着脸不说话。

    刘复盛身为定安公常川的副将,亲手给主将递上送行毒酒,戕害同袍,以下犯上,他合该受此处罚!

    白玉长阶分作九层,每层九级,纵深而上,犹如通天。

    阶梯顶端,端端立着一人,着着身烈火般的红衣。这人身侧还跟着头狼,莹绿的眸子在黑暗中幽幽闪着。

    有狼!

    宫闱禁地,怎会有狼!

    洛侯朱九变暗自咬牙,果真是常歌。襄阳围困时,便有武将说是常歌显灵,他只以为武将为了给自己开脱,并未放在心上。眼下看来,常歌当初定是死里逃生,又蛰伏数年,此次再见,恐怕,来者不善。

    玉阶顶端,常歌飘身道:我不过同复盛将军单独多叙了几句,这里竟闹成这样。

    他拾级而下,自顶而起的狂风将他的衣摆拉得飞扬,常歌渐渐走入庭燎能映亮的范围,小半大魏朝臣显然一愣,认出了常歌。

    大魏丞相朱九变冷笑一声:难怪襄阳之战时,有武将一口咬定常歌复生显灵,原来真是实话。

    司徒玄自长安城调离部分兵力之时,他便极力反对,都城空虚实乃大忌,当时大魏太子司徒玄百般保证,只说五军连横,襄阳、汝南、建平一齐出击;秦岭上又有大军压阵,犹如铁壁铜墙,楚国定不会趁虚作乱,朱九变这才同意他调兵。

    谁知兵力方才抽走一日,议政的善仁殿都被常歌拿下了。

    不过比起此处,朱九变更加担忧,列阵的军队和五军相王究竟何如。

    常歌径直走下阶梯:康良,方才是谁打你。

    康良瞥了朱九变一眼,低着头没敢说话。

    常歌定然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笑话。一文臣朗声道,洛侯乃我大魏丞相,训诫百官!打一个小小侍卫,算得什么!

    常歌已彻底走下长阶,立于众人之前,魏国朝臣中仅有小半乃大周遗臣,大半并不识得常歌,还有人朗声喊道:你是何人!丞相面前,还敢放肆!

    常歌只拿眼梢看了那人一眼,朝康良道:康良,你打还是不打。

    康良缓退一步:方才康良的确冲突了诸位大人,丞相罚得正是。

    丞相乃国之栋梁,打你也是教导你

    啪一声。

    夜空之下,一道红绫掠空而出,大魏丞相朱九变被绫缎抽得脸一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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